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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褐色的大眼睛紧紧盯住贝妲。
贝妲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小丑露出了微笑。可是这个微笑显露在他挂着长鼻子的脸上,却让人感觉到比哭更难看。当他开口的时候,说的是核心星区的方言,听起来和气而做作。
“若是我能借用慈悲的圣灵赐予我的智慧,”他说道:“我会说眼前这位女士绝不属于人间——头脑清醒的人会认为这只是一场美梦,我却宁愿头脑不清,相信我这对被迷惑的眼睛见到的都是真实。”
贝妲双眼睁得老大,忍不住叫道:“哇!”
杜伦笑道:“喔,你成了迷人心魄的妖精了。这些话值得给他五点硬币,贝,拿给他吧。”
不料小丑却向前一跃,对他们说:“不,我亲爱的女士,可千万别误会。我说这些话绝非为了讨钱,而是为了赞美一双明后的眸子,还有您甜美的脸蛋。”
“那可真谢谢你啦。”贝妲说完,又对杜伦说:“天呀,你想他是不是被太阳晒昏了头?”
“还不只是眸子和脸蛋而已,”小丑继续喋喋不休,说的话越来越疯癫:“还有您的心地,纯洁而善良——并且充满了慈爱。”
杜伦站起身来,抓起了四天以来一直挟在腋下的白衬衫,将它套在身上,然后说:“好啦,兄弟,请你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别再烦这位女士了。”
小丑却吓得倒退一步,瘦弱的身子缩成一团。他回答道:“喔,我绝对没有恶意。我来自外地,大家都认为我脑筋有问题,不过至少我还懂得察言观色。在这位女士美丽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慈爱的心,我知道她会帮我排难解纷,才会说出如此冒昧的言语。”
“五点硬币能不能解决你的问题?”杜伦以挖苦的口气问,同时把钱掏出来。
然而小丑却没有伸手。
“让我来跟他说吧,杜。”贝妲对杜伦说,然后又很快地细声补充道:“他说的话听来虽然疯疯癫癫,不过你根本不用介意,他们的方言本来就是这样。对他而言,我们说的话也许一样很奇怪。”
接着贝妲对小丑说:“你的麻烦是什么?你不是在担心那个警卫吧?他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喔,不是,当然不是他。他只是一阵微风,只能把一些灰尘吹上我的脚踝,就是如此而已。我是在躲避另外一个人,他可是席卷世界的暴风,能将整个世界吹得东倒西歪。一个星期之前我逃了出来,露宿在城市的街头,混迹在城市的人群中。为了要寻找一个能救苦救难的好心人,我曾经端详过许多张脸孔,如今我终于找到了。”
“如今我终于找到了。”他把最后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递,语气听来更温柔、更急切,大眼睛里还充满了不安。
“这——”贝妲心平气和地说:“我很愿意帮助你,可是说句实话,朋友,对于席卷世界的暴风,我也无法提供任何庇护。老实说,我也许能……”
此时,一阵高亢的怒吼声突然逼近。
“好啊,你这个泥巴里长出来的混蛋——”
来人就是刚才那名海滩警卫,他的脸涨得通红,一面跑过来,一面还拼命骂个不停。
警卫一跑到他们面前便举起了低功率的麻痹枪。
“抓住他,你们两个,别让他跑掉了。”他粗大的手掌落向小丑细瘦的肩头,小丑立刻发出一阵哭喊。
杜伦问警卫:“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哈哈,你问得好!”警卫将手伸进挂在腰带的随身囊中,掏出一条紫色的手帕,埠笏擦脖子上的汗珠,然后兴高采烈地答道:“让我告诉你他到底做了什么——这小子是一名逃犯,他逃跑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卡尔根。刚才如果不是他头下脚上的话,我早就认出他了。”
说完,他一面狂笑,一面猛力摇着他的俘虏。
贝妲微笑着说:“先生,请问他又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此时附近的人群渐渐靠拢,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好戏,还免不了吱吱喳喳地交头接耳。随着旁观的人越来越多,警卫越来越感到自己很重要。
“他又是从哪里逃出来的?”他提高了嗓门,以充满嘲讽的口气说:“哈哈,我想你们一定听说过骡是什么人吧。”
顿时所有的吱喳声都消失了。贝妲感到胃部突然冒起一丝寒气。小丑仍被警卫结实的手臂紧紧抓住,他不停地发着抖,但是眼睛始终停驻在贝妲身上。
警卫继续凶巴巴地说:“你知道这个可恶的杂碎是谁?他就是大人的弄臣,前几天从宫中逃出来的。”
说完,他又用力摇蔽着小丑,问道:“傻子,你承不承认?”
小丑没有说话,但是却吓得脸色更加苍白。贝妲赶紧靠在杜伦身边,向杜伦耳语了几句。
然后杜伦向警卫走近,很客气地说:“先生,请你把手拿开一下。你抓着的这个艺人,刚才已经收了我们的钱,正在为我们表演舞蹈,还没有表演完呢。”
“对了!”警卫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声音又陡然提高:“还有赏金……”
“你自己去领赏吧,只要你能证明他就是你要找的人。不过在此之前,请你把手松开。你可知道,你正在干扰游客的观光活动,这会为你带来很大的麻烦。”
“可是你却正在插手大人的公事,这一定会为你带来更大的麻烦。”警卫再度摇蔽着小丑:“死东西,把钱还给人家。”
杜伦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一把夺下了警卫手中的麻痹枪,差点还把警卫的半根手指也一块扯下来。警卫痛得发出一阵狂哮,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疯狗。杜伦又猛力推了他一把,小丑终于脱身,赶紧躲到杜伦背后去。
看热闹的群众现在已经人山人海,许多人都没看到这个惊人的发展。外圈有不少人引颈而望,可是内圈的人却开始向外挤,像是希望与中心保持更安全的距离。
远方突然又起了一阵骚动,随即传来一声刺耳的号令。群众赶紧让出一条路,两名士兵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随手握着的电鞭彷佛蓄势待发。他们的紫色军服上绣着一道尖锐的闪电,下方还有一个裂成两半的行星。
在两人后面,跟着走来一位穿着中尉制服的军官。他的体格魁梧,黑皮肤、黑头发,脸色显得极为阴沉。
黑皮肤的中尉开口便问:“你就是那个通知我们的人?”他的声音温和得令人感到做作,代表他根本不必大吼大叫以壮声势。
警卫仍然在揉搓着扭伤的手,脸孔因痛苦而扭曲。他含糊地答道:“阁下,赏金是我的。我还要指控那个人……”
“你会得到赏金的。”中尉回答,却根本没有看着警卫。然后他对手下随便做个手势,命令道:“把他带走。”
杜伦感到小丑在拼命扯着他的衣角,于是他也提高嗓门,勉力不让声音发抖,对中尉说:“很抱歉,中尉,这个人是我的。”
中尉的两名手下根本就把杜伦的话当耳边风,其中一个已经顺手举起了鞭子。中尉立时大喝一声,他才将鞭子放了下来。
中尉黝黑粗壮的身躯向前移动,峙立在杜伦面前。“你是什么人?”
杜伦不加思索便回答:“我是基地的公民。”
这句话立刻生效——至少在围观的群众问引起了震撼。勉强维持的沉默立时被打破,一时之间周围又充满了嘈杂声。骡的名字也许能够引起畏惧,但是那毕竟只是一个新的名号,不像“基地”的老招牌那样深入人心。基地过去曾经击败帝国,如今则以残酷的专制手段,统治着银河中整整一个象限,令所有的人都敬而远之。
然而中尉却面不改色,对杜伦说:“躲在你后面的那个人,你可知道他的身分吗?”
“听说他是从你们领导者的宫殿中逃出来的,但我却只能肯定他是我的朋友。如果你想带他走,必须提出充分的证据。”
人群中发出了高亢的叹息,中尉却毫不理会,继续说道:“你带了基地公民的证件吗?”
“在我的太空船上。”
“你可知道你的行为触犯了法律?我可以当场把你枪毙。”
“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是如果你杀死一个基地公民,你们的领导者为了向基地赔罪,很可能就会将你五马分尸,然后再送到基地去。其他世界的统领就曾经这么做过。”
中尉舔了舔嘴唇,他很明白杜伦说的都是事实。
然后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杜伦却得理不饶人:“回到我的太空船之后,我才愿意回答其他的问题。你可以在船库中查到我们的隔间号码,登记的名称是‘贝妲号’。”
“你现在不肯将这个逃犯交给我吗?”
“如果骡向我要人,我也许会交给他。叫你的主子来找我们吧!”
然后他们的对话就变成了耳语,不久,中尉陡然一转身。
“把群众驱散!”他对两名手下说,用的却是一点也不凶残的口气。
于是两条电鞭扬起又落下,立刻传来一阵尖叫声,所有的人都争先恐后作鸟兽散。
在他们乘坐短程飞船离开海滩,回到船库的途中,杜伦一直在低头沉思。他总共只开了一次口,却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天啊,贝,刚才实在太惊险了!我好害怕……”
“是啊,实在看不出来你那么勇敢。”她的声音仍带着颤抖,近乎崇拜的眼神还没有消褪。
“可是,我仍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突然发现手中多了一柄麻痹枪,甚至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用。然后我又跟中尉对答如流,我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抬头看了看走道对面的座位,骡的小丑正缩成一团呼呼大睡。然后他又以不悦的口气补充道:“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困难的事。”
中尉恭敬地站在驻军团长的面前,团长抬起头来看看他,然后说:“干得很好,你的任务完成了。”
不过中尉并没有立刻离去,他以沉重的口气说:“报告长官,骡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我们需要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