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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到自己的胸腔在收紧,紧得不给心脏留下丝毫跳动的余地了。
〃是。。。我,是。。。刘伟吗?〃
我嗓子有些沙哑了,声音颤抖着滚出来,却又遇到了舌头的阻碍。
这深远的夜,莫非又用一场虚幻的梦境来和我开个玩笑吗?何况这温柔的灯光,看上去也不如何真切。可电话机的听筒正紧紧压着我的耳,似乎要嵌进我的头颅里去似的,耳廓上凉爽的疼痛确是很真切的。也许是距离遥远的缘故,他的声音也颤抖着:
〃小冬,你听着,你别急,千万别急。〃 我的手也开始在颤抖了。
〃小冬,你爸身体不太好,现在在马路对面的那所医院,医生说可能有危险。〃
〃我爸!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喊叫起来,嗓音变得清脆而且洪亮。
〃小冬,你千万别急,他现在还在医院,情况还算稳定。。。〃
〃别懵我!快点儿告诉我我爸到底怎么了?〃
〃真的别急,我得挂了,你快回来看看他吧。〃
电话里一阵寂静。
〃我爸。。。他到底怎么了?〃
我的声音软弱了下来。然而,伟的声音却从电话那端消失了。一个清朗温柔的女声取而代之,她用标准的美式发音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对不起,您的电话没有拨通,请先挂上电话,随后从新拨你想拨打的号码。〃她的声音是如此温柔恬静,仿佛任何事都没有发生过。然后,录音也没有了,随之而来的,是刺耳的嘟嘟声。最后,连嘟嘟声都停止了。一切又恢复了寂静。绝望的了无边际的寂静。
我奋力丢下电话。
回北京去!我必须见到父亲,必须让他见到我。
出国前的那晚,父亲曾经对我说了很多很多,可我该死的记忆,却把这些话语都遗失了。
我却偏偏记得,在那苍白的路灯下,伟就站在那里,他仰头看向我。二环路上的明亮的车灯,整齐而有节奏地从他身边流过。
明天吧,最迟后天,我要回到父亲身边,听他把那些话语再仔仔细细重复一遍。
第二天下午三点。西北航空公司的这架庞大的747客机终于笨拙地移上了跑道。
我坐在靠近窗户的位子。机舱里座无虚席,异常干燥的空气中飘荡着拥挤人群的味道。很久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了。我蜷缩在这架庞然大物中属于我的缝隙里,几乎马上就要睡去了。
昨晚我整夜未眠。北京家里的电话始终是没人接听的。我于是用一千九百美元,换取了这块临时属于我的狭小空间。
我连夜打电话预定的机票。账都记在我崭新的信用卡上。可银行的账户里,是没有这么许多存款的。或许,阿文会帮助我的。上午,他送我到机场的时候,也曾劝我不要着急难过。
我不想考虑以后的事情了。银行,信用卡,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此时此刻,我已经坐在这狭小的座位里,这就足够了。
飞机呼啸着起飞,我在那震耳欲聋的轰鸣中沉沉睡去了。
恍惚间,冬日的早晨,我仍旧坐在父亲自行车的后坐上。父亲奋力蹬着脚踏板,艰难地对抗着迎面的狂风。我的头于是埋藏在他宽阔的脊背后面。狂风愈吹愈凛冽,那呼啸的声音直刺进我的耳鼓。
一个寒冷的冬日,天空确格外清朗。我坐在楼前的井台上,目送母亲的背影渐渐远去。
我泪流满面地回转过头来,扑进父亲那宽厚胸膛。
我躲在那宽厚的胸膛里,默默听着他的叹息。
很深很长的叹息。狂风的呼啸声,始终盘桓在耳边。我渐渐醒转过来,风声变作飞机发动机的轰鸣。机舱的灯已经息了,躁动的人群早已安静下来,偶尔传来一两声婴儿的啼哭,异常清脆,竟然有些令人惊心动魄了。
我用头轻轻顶着窗,窗外漆黑的夜空里,只看得到一颗星,就在天空的正中央,异常地明亮。
阿澜的日记(13)
作者:小杰
(原作者:xiaojie)
飞机抵达首都机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天阴沉着,看不见太阳。我只随身携带了一件小箱子,并没有托运任何行李,所以几乎第一个冲出海关。
我坐在出租车里,看机场路边挺拔的杨树向身后飞奔。然后是东三环路和长安街边的高楼大厦,乌云般向我压下来,压得我越来越憋了。终于,夏立车在建国门拐上了二还路。我似乎看到那古观象台了,却未曾留意下面是否有列车徐徐开过。
赶到那所医院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我焦急地检索着每间房间的门牌。就是这间,危重病人观察室。父亲就在里面。
我的呼吸急促了。我伸手去开门,竟然没有握住门把手。
我索性放开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我打开了房门,房间里似乎不只一张床,却只有最里面的一张被占据了。一个苍老的身体躺在那上面,被许许多多的管子纠缠着。他的发如天坛公园被薄雪覆盖的草地般苍白。
〃爸!〃
我本以为我会叫得很响,张开口来,声音却苍白而无力。
我本以为我会飞奔过去,迈开双腿,步伐却格外地小心翼翼着。
我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小冬哥〃,有个身影从墙角的黑暗里站了起来。
是小莲。
她见到我,泪水便滚落下来,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晶莹剔透。
其实,屋子里面灯光很明亮。即使是墙角也不该有阴影。我却为何不曾发现她呢?
我刚刚走进来的时候,仿佛偌大的房间里,便只有父亲一个人,静静地躺在那张最里面的病床上。
父亲很安静地躺着,紧闭着双目。硕大的氧气罩几乎把他的脸全部遮挡住了。
小莲急切地告诉我,父亲四天前还好好的,突然晕倒了,到现在还没醒转过来。医生说是脑溢血,情况很危险。
〃医生说,维持不了多久,就等你回来看一眼,俺谁也不认识,就打电话给刘伟。。。”
小莲泣不成声。
我眼前的一切似乎都突然被漂白了。各种物体的形状渐渐变得模糊。
我连忙扶住床架,挣扎着让自己保持清醒。
〃大爷前几天还好好的,早上起来吃了俺煎的蛋,前几天还好好的,俺煎了个蛋伺候他吃了。。。〃
小莲渐渐平静下来,她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如年老的妇人一般。
我的心脏似乎符合了千百斤的重担,压得整个身体慢慢下坠。
我终于重重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过了许久,我默默注视着父亲。他仍旧很安静地躺着,面部没有痛苦或是欢乐的表情。
就如同我自己。我想我的面部也是没有表情的。因为我的心脏被那重担牵拖着,已经失去了感觉。
我仍旧默默地注视着他。很长很长时间地注视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着。
突然间,父亲的睫毛微微颤动了。
床边的心跳监视器上显示出不规则的波形。
小莲尖叫着向值班医生的房间冲去。我紧靠着床头站起来,握住父亲的手。
他手心的硬茧微微摩擦着我的掌心。
他的面孔在氧气罩下抽搐。
医生带领着两个护士快步随小莲走回病房。他们围绕着父亲忙碌着,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就只能慌忙地紧紧握着父亲的手。我想,我是有些碍事的。但我不愿意松开。似乎如果松开了,就再也握不到了。已经记不清上次握着父亲的手是何时了。
一定是童年吧。那些寂寞的日子。父亲偶尔会带我去公园,坐转椅,滑滑梯。在公园里,父亲领着我的手。又或是我抓住他的手不放。太长时间了,我的世界里,就只有父亲,还有我家那些杂物堆。即使是在滑滑梯的时候,我仍旧狠狠抓住父亲的手。
小莲一边哭泣,一边向医生祈求些什么。
然而,医生并不理睬她。他只是沉默地忙碌着,忙碌着。
终于,他把手放在我肩上,对我说:病人不行了,现在赶快听听他要说什么吧。随后,他们便把父亲脸上的氧气罩取掉了。
父亲的嘴角果然在抽动了,眼睛似乎也微微睁开了一些。
我连忙俯下身去,用耳朵贴近父亲。
父亲应该是识别出我的,因为他微微睁开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光芒。稍纵即逝。
他声音很轻,很缥缈,是一丝微薄气体流过喉咙最深处所发出来的。
我只能分辨出来一些零散的词语,却无法将它们组合成完整的句子:
小冬,亲人,唯一,毕业,成家。
小冬,毕业,成家。
我用嘴贴近父亲的耳,也用同样轻微的气息告诉他:我知道了,爸您放心吧。
我的语气竟然坚定且平静。这出乎我自己的预料。
父亲的嘴角于是便凝固了。还有他的睫毛,他鬓角上的白发,他额上的皱纹。
都凝固了。
我突然感到这房间里无比的闷热。
北京夏天的傍晚,难道一直是如此闷热的么?那些傍晚,我时常坐在我家的顶楼。那里曾经看得到古观象台和那下面徐徐开过的列车。
我曾经站立在我家阳台的护栏上,伸开双臂,注视着那徐徐开过的列车。然后,父亲把我从护栏上拖下来,他的巴掌落在我屁股上,声音虽然响,却不很疼。
我时常留连在我家的杂物堆里。父亲把我锁在房间里,那里便是我的儿童乐园。那里,我发现了阿澜的日记,从此,我的脑海里便充满了澜,辉和伟的影子。
他们的影子纠缠在一起,难分难离。
然而,我却不曾经常想起父亲。他的身影,从未在我孤独而自私的梦境里出现过。
只有那个炎热的暑假,当我把他抛下,独自提前赶回学校去的时候,我心里是曾经想念过他的。然而,那想念里还夹杂着埋怨。那时我以为,父亲不再需要我了。我却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过,我是如何地需要着父亲。
那次的想念也是非常短暂的。我很快便见到了佳慧和伟,他们清晨一起从他的宿舍走出来。
我于是又坠回那狭小的世界里,那由澜,辉和伟所编织的世界里。
直到今天,我才突然发现,我是如何地忽视了他我的父亲,一位日渐憔悴的老人,他的白发就如同天坛公园那被白雪覆盖的土地了。
然而,他的白发现在却已经凝固了。凝固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