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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心绪,我无奈地一笑,徐步向外走去。
哥哥这次的卦术又不灵,看来他是没有这份灵性了。
说什么红鸾星动,将遇良人……我的良人去了皇陵守孝,未满三年之期,怎能回来娶我。
三年,不知道是多漫长的时光。
1、琅琊王氏
我出身于琅琊王氏。
琅琊王氏,从我朝立国三百年来,一直是士族首领,在门阀世家中声望最隆, 不仅与皇室世代缔结姻缡,执掌朝中重权,更因为王氏一门,历代鸿儒高士层出不绝,留下传世的才名,深受天下仕人景仰,衔领文藻风流,是为当朝第一望族。
自王氏以下,谢氏、温氏、卫氏、顾氏,四大望族共同构成士族的中流砥柱,使士族势力不断扩张,三百年来几乎可与皇室比肩。这种盛况,一直延续到先皇时期。
先皇登基之初,三王夺位,勾结外寇发动叛乱。
那一场战争整整打了七年,士族中精英子弟,近一半都参加了这场战争。
太平盛世之下,人们都没有想到那场仗会打得这么久,鲜衣怒马的贵族子弟只想着驰马沙场,建立不世的功业。连年的征战,民间农耕荒废,田庄荒芜,许多人的家园破落,百姓流离失所。尤其是原本富庶的蜀中,更遭逢经年不遇的大旱,死于饥荒和战乱的人数以万计。
许多年轻的士族子弟,将他们滚烫的热血和鲜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疆场。
这一场浩劫过后,士族元气大伤,大片田庄被毁弃,世族不事稼穑,代代依赖田产农租为业,很多失去了财力支撑的世家,顿时无力支撑庞大的家族,门第倾颓于一夕之间。而与之相反,很多寒族出身的军人在战争中因为军功累升,迅速扩张势力,掌握了庞大的兵权,一反我朝数百年来武人在 “重文轻武”策略下,备受轻慢的卑微地位,渐渐站到了权力的顶峰。
到了当今皇上登基时,北边突厥与南境邻国时时滋扰,边患不断。蜀中大旱之后,积年贫瘠,疫病横行,穷极生恶,终于在建安六年酿成十万灾民暴乱,各地官吏趁乱贪污,军中大将借征战之机扩张实力,拥兵自重,以军人为首的寒族势力渐渐占了上风,逼得朝廷步步退让。
那个煌煌盛世的时代,终于一去不返。
在这场争斗中,几大世家纷纷失利,利益都受到不同损害,唯一还能够屹立在风口浪尖,与之相抗衡的只剩下王氏一族。只要国本稳固,要想动摇我的家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父亲身为两朝重臣,官拜右相、兼大司马之职,封靖国公。
两位叔父,一个统辖大内禁军、一个官拜户部尚书。
母亲是晋敏长公主,当今皇后是我的姑母,太子是我表兄。
我的名字叫王缳,从一出生就被封为颂雅郡主,家里人喜欢叫我的乳名,阿妩。
整个家族中,我唯一不喜欢的人就是太子哥哥。
幸好太子大婚时,我才九岁,未到婚配之龄,太子妃的人选便成了谢家姐姐。
太子妃谢宛容的姑姑是皇上宠爱的谢贵妃,谢贵妃的儿子,就是三殿下子澹。
放眼京华,最负盛名的美男子,首推三殿下,其次才是哥哥。
3、竹马青梅
小时候,母亲常常带着我进宫看望太后,等到皇子们下了学,三殿下和哥哥就会跑来万寿宫。
哥哥六岁入宫,给皇子伴读,与三殿下自小相知,一直是最好的朋友。
在太后的宠溺下,我们三个总是无法无天地玩闹。不管闯下什么祸,只要我扑进外祖母怀里,睁大泪眼,委委屈屈抽泣一声,太后便心疼得不行,任何责罚都被她挡下,就像一把保护伞稳稳张开在我们头上,永远不必担心任何风雨。
一般来说,带头捣乱的都是哥哥,装做清白无辜的是我,三殿下则是永远心甘情愿被我唆使的人。
那个温润的少年,承袭了皇室高贵端雅的外貌,性情却淡泊恬和,一如他那柔弱善感的母亲,仿佛天生就是不会为任何事生气的,不管发生什么,都只是含着一丝温柔的笑意,静静注视着你。
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总是过得飞快,我们三个渐渐长大,及至长成豆蔻年华的少年男女。
每每我们一同出现,便引来旁人一片惊艳赞叹之声。
永僖六年的秋天,圣惠慈宁敬仁皇太后薨逝了。
那是我第一次经历死亡。不管母亲流着泪怎么解释劝慰,我都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大丧过后,我还是天天跑去万寿宫,抱着外祖母最喜欢的那只白猫,哀伤徘徊,连哥哥都不能阻止我的固执。
直到那双温暖的手,紧紧抱住我……
那天我坐在外祖母亲手种下的紫藤旁边,仰头看秋风中片片枯叶零落,生命如此易逝,转眼就消弭于眼前。
深秋寒气透过薄薄的纱衣,钻进心底,我觉得冷,冷得手足僵硬,冷得无依无靠。
肩头忽然一暖,一双手握住我双肩,熟悉而陌生的温暖气息笼罩下来,刹那间,淡淡的木兰花香气充盈了我的全世界。
三殿下子澹,他如同亲人一般熟悉的轮廓,此刻既亲切又陌生,我一时间不知所措。
他的面容、眼眸、神情,他衣襟上熟悉的薰香味道,男子的温热气息,让我目眩,心中一片茫然。
一片落叶飘坠,恰恰被风吹得贴上脸庞。
他伸手拂去那片叶子,修长手指却拂上我眉间,一点暖意透过眉心传进了身体。
“阿妩皱眉的样子很美,但是会让我心疼。”
第一次听见他说我美,这么多年,他看着我长大,说过我乖,说过我傻,说过我淘气,唯独没有说过我美。
他和哥哥一样,无数次牵过我的手,扯过我的发辫,唯独没有这样抱过我。
他的怀抱又温暖又舒服,让我再也不想离开。
那天,他对我说,人间生老病死皆有定数,无论贫富贵贱,生亦何苦,死亦何苦。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目光温润,眉目间笼罩着淡淡忧郁,眼底一派悲悯。
我的心上像有泉水淌过,一时间变得很软很软。
那之后,我不再惧怕死亡。
外祖母的去世没有让我悲伤太久,毕竟是少年心性,再大的伤痛也能很快痊愈。
何况我有了一个新的秘密。
没有别人察觉到,在两个青梅竹马的少年之间,有一种微妙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哥哥那时已经是成人,被父亲派去二叔身边历练,二叔领了钦差之职正在淮州治理河道,哥哥便也跟去了淮州。宫里宫外,仿佛突然只剩下了我和子澹两个人…。。。
暮春四月,宫墙柳绿,娉婷豆蔻的少女春衫薄袖,一声声唤着面前的翩翩少年——
子澹,我要看你画画
子澹,我们去骑马
子澹,我们来下棋
子澹,我弹新曲子给你听
每一次,子澹都会微笑着,无比耐心地陪伴我,满足我任何要求。
实在被闹得没有办法了,他就会故作忧虑的叹息——
这么调皮的阿妩,以后怎么做我的王妃?
每次只要他一说这句话,我就会满脸绯红,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立时逃开。
背后传来子澹低低的笑声,过了许久,那笑声还在心头萦绕不散。
别的女孩儿都不愿意成年离家,我却嫌时间过得太慢,总也不到十五岁,不到及茾之龄就不能接受提亲。
子澹已经十七岁,可以册立王妃了,如果不是因为他母亲病了许久,早已经为我们向皇上请求赐婚了。
而我虽然才刚满十四岁,向父亲提亲的名门望族几乎快要踏断宰相府的门槛。
父亲以我尚未成年为由,一一婉拒。
然而,没等到我十五岁生日来临,子澹的母亲却去世了。
谢贵妃才三十六岁,美丽如淡墨画出的一个女子,仿佛岁月都不舍得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在我幼年的印象中她一直是体弱多病的,却从来不会抱怨悲叹。每次去她宫中玩耍,她都会讲故事给我们听。
太美好的东西总是不易久长,谢贵妃因为一场风寒加重病势之后,等不及每年春天专门为她从千里之外进贡的梅子送到,就匆匆辞世了。
那条丝帕一直深深锁在匣底,上面淡淡晕开的一点水迹,是子澹的眼泪泅湿的。
那晚他独自守在灵前,默默流泪,泪水延着脸廓滑进颈项,湿了大片领口。
我站在他身后许久,他都没有察觉,直至我将一张丝帕递到他面前。
他抬头,一滴泪,溅湿丝帕。
冰绡丝最怕沾水,沾了水气就会留下印渍,用这种矜贵脆弱的丝料做手帕,是望族仕女们奢侈的习惯之一。
沾了那滴眼泪的丝帕,从此后,被我视若珍宝。
我用这条丝帕为他拭泪,他却将我揽到怀中,叫我不要哭。
原来我自己的眼泪,比他流得更厉害。
谢贵妃大丧之后,子澹做为她唯一的儿子,按祖例要前往皇陵守孝三年。
他走时,我没能去送他,怕他见到我流泪会更伤心。
侍女锦儿帮我带去一只小小的匣子,那里面有一件东西,会替我陪伴在他身边。
4、犒军
生辰过后五天,哥哥带我去看犒军。
我们士族女子在家族中执掌婚姻衍嗣的职责,尽管仍以父兄丈夫为尊,女子地位却也并不低下。尤其王氏历代才女辈出,文采风流不下男儿,家中宴饮清谈,女子也时常出席,与士大夫共聚一席,诗酒为乐。当年,我的姑母王菀尚未被册立为皇后之前,更是与当世三大名家齐名的才女。
父亲常说,我王家女儿远胜寻常男儿多矣。
然而犒军这样的事,仍是少有女子参与的。也许是女子本性就厌倦刀兵,那个铁血金戈的世界是属于男人的,离红粉温柔的女儿乡太过遥远,有了父兄们的荫庇,我宁愿永远远离那个世界。
对于阅兵,我并没有太大兴趣,仅仅是好奇而已。
母亲总是说女儿家的好奇心太重,不是好事情,可我偏偏就有那么多的好奇。
让我好奇的,是一个人。
这个人的名字,听得太多太多,别人说他是神也罢,是魔也好,这都不重要。
父亲和哥哥无数次提起找个人,也不足为奇。
直到,子澹也提到了这个名字,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