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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衣服呢?”
“都烧了。”小蔡说,“连衣服里那小孩子玩的破烂东西都烧了。”
“你说什么?”元宝叫了起来,“你怎么能烧我的东西?”
“我为什么不能烧?那些被铜烂铁每一样都可以臭死一屋子人,难道你还要我当宝贝一
样留下来?”
元宝连话都说不出了,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刚吞下八十九个臭鸭蛋,嘴里喃喃地说:“你
害死了我,你真的害死我了。”
小蔡悠悠地叹了口气。
“可惜我还没有完全把你气死。”她忽然像变戏法从身上拿出个绣花荷包,“你看这是
什么?”
元宝果然立刻就活了,一把抢过了荷包,小蔡撇着嘴冷笑。
“看起来你倒像是个很大器的人,怎么会把这个小荷包当成宝贝一样?”
“你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有看过。”小蔡说,“我没有偷看别人东西的习惯。”
“你是个乖女孩。”元宝又开心起来,“这种坏习惯你当然不会有的。”
“可是你如果一定要让我看看,我也不会拒绝。”
“我不一定要让你看。”元宝立刻说,“我也知道你不一定要看,一个小叫花身上的东
西,有什么好看?”
“如果我一定要你给我看呢?”
“我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的。”元宝说,“你不是这种人。”
“现在我才知道我是哪种人,”小蔡说,”我简直是个笨蛋。”
她故意叹了口气:“就算我舍不得烧你这个荷包,也可以把它藏起来的,我为什么一定
要还给你?我不是笨蛋是什么?”
元宝想了想,又想了想,忽然说:“你说得对,我给你看。”
荷包里也没有什么宝贝,只不过有七颗星而已。
谁也不会把这七颗星当宝贝,就连三岁的小孩都不会。
这七颗星一点都不好玩,随便你怎么看,都绝对看不出它有一点值得让你当宝贝的地
方。如果有人送给你,你一定不会要,如果你在无意中捡到,也一定会随手把它丢到沟里
去。
因为这七颗星都不是用什么好材料做的,其中虽然有一颗好像是玉,另外六颗就不对
了,只不过是些破铜烂铁片旧木头而已,还有一颗居然是用厚纸板剪成的。
但是每颗星上都有字,小蔡还没有看清楚是什么字,元宝已经问她:
“现在你是不是看过了?”
“是。”
“你觉得好不好看?”
“不好看。”
既然不好看,元宝立刻就收了起来,露出了两个酒窝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你,小叫花
的东西绝不会有什么好看的。”
小蔡也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
“那么你就送我一颗吧。”她笑得真甜,“只要把那颗用破木头做的送给我就行了。”
——天降福星,点铁成金,她知道这颗星,是不是也知道那天晚上灯灭后发生的事?
元宝想问,却没有问。
他的嘴好像忽然被人用针缝了起来,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因为他忽然发现有人站在他的
床头看着他。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从哪里来的?他完全不知道。
他只知道刚才房子里还没有别的人,可是一眨眼间,这个人已经站在他的床头了。
二
这个人是个女人,但却没有人能说得出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
在这个世界上,像她这样的女人并不多。
她的额角稍微嫌宽了一点,颧骨稍微高了一点,嘴也赚太大了一点,使得她看来让人觉
得很有威严,很不可亲近。
但是她的嘴型轮廓却很柔美,嘴角是朝上的,仿佛总是带着一种又温柔又妩媚的笑意,
又让人很想去亲近她。
她的眼睛并不大,却非常非常亮,充满了成熟的智慧,让人觉得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在她
面前说出来,因为她一定能了解。
她的年纪已经不算小了,她长得也不算很美。
可是元宝一看见她就看得呆了,连小蔡是什么时候跳下床的都不知道。
而且他的心在跳,比平常跳得快多了。
不管是在以前还是在以后,这世界上绝没有第二个女人能让元宝的心跳得这么快。
对别的事元宝一向不在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在乎。
别人对他的看法想法做法,他更不在乎。
可是对这个初次刚见面的女人他反而好像有点在乎了。
他绝不能让这个女人把他看成个呆头呆脑的小花痴,所以他故意叹了口气。
“怎么又来了一个女人?难道这地方所有的男人都躲着不敢来见我?”
“你想要谁来见你?”这个女人的声音低沉而柔美,就好像一位老乐师在怀念往日的情
人时,在琴弦上奏出来的。
“汤大老板,”元宝咳嗽了两声,“我很想见见这里的汤大老板。”
这个女人笑了笑,笑的时候嘴角上扬,在温柔妩媚欢愉中仿佛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感伤,
却又不是要让人觉得同情怜悯的那种感伤。
“你已经见到了汤大老板。”这个女人说,“我就是汤大老板。”
她带着微笑问元宝:“你是不是认为天下所有的大老板都应该让男人做?”
元宝立刻摇头。“我只不过认为你最少应该先让我穿上衣服,好好地让我吃顿饭喝顿
酒,然后再告诉我,是谁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小蔡不服气了,抢着说:
“我们为什么要请你吃饭喝酒?你凭什么要我们请你?”
“不凭什么,”元宝说,“只不过你若不请我,就应该把欠我的还给我。”
“我几时欠过你什么?”
“你欠我一次澡。”
“欠你一次澡?”小蔡不懂,“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就是说,你把我洗了一次,如果你不请我,就得让我洗你一次。”元宝板着
脸,很正经他说,“我又不是青菜萝卜,你要洗我,我就得让你洗,我是人,不是随随便便
就可以让人洗的,你可以洗我,当然我也可以洗你。”
小蔡听得呆住了,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
“你说的是不是人话?你是不是在放屁?”她转向汤大老板,“阿娘,你看这个小鬼的
脸皮厚不厚?这么不讲理的话他居然能说得出来。”
汤大老板莞然而笑。“他好像是有点不讲理,可是你好像也跟他差不多了。”
小蔡噘起了嘴,眼珠子直转,好像要哭出来了。
她没有哭,因为她忽然又想出一个理由,“我是女人,女人天生就可以不讲理的,他凭
什么不讲理?”
元宝叹了口气,苦笑摇头。
“我服了你,能够讲出这种道理来的人,我怎么能不服?”他说,“我也不想要你请我
了。”
汤大老板笑了笑,“她不请你,我请。”
元宝又开心起来,“还是你有眼光,像我这样的客人,平时连请都请不到的。”
三
精美丰富的酒菜摆满了一桌子,每一样都很合元宝的味口。
他已经饿得连桌子都可以吃得下去,可是却连筷子都没有动过。
他也没有用手去抓来吃。
他就坐在那里硬撑着,偷偷地咽口水。
站在他身后侍候的小丫头忍不住问他:“菜已经凉了,你为什么不吃?”
元宝大声道,“今天我是客人,又不是来要饭的,主人不来陪我,我怎么吃得下去?”
他说得很坚决,“我不吃,就算饿死了也不吃。”
虽然他全身还是连一点力气都没有,可是嗓子却不坏,说话的声音让人很难听不见。
所以他很快就看到汤大老板走进来,她脸上带着一抹红晕,好像是刚刚洗过热水澡的样
子,乌黑的长发随随使便挽了个髻,赤着脚,穿一件柔软的丝袍,有时能盖住脚,有时又会
把脚露出来。
她的脚纤巧柔美而圆润,就好像是用一块完美无暇的羊脂白玉精心雕刻出来的。
元宝忽然发觉自己的心又在跳。
“我来陪你,”汤大老板说,“可是我什么都吃不下,只能陪你喝一点酒。”
“一点酒是多少酒?”
汤大老板看着这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又忍不住了,一笑起来就好像又变得年轻些。
“你真的会喝酒?”
“你为什么不试试?”
“好。”汤大老板坐下来,“你喝多少,我就喝多少。”
“真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
“什么事你都不会骗我?”
汤大老板嫣然道:“大人是不会骗小孩的,会骗小孩的大人都不是好人,你看我像不像
坏蛋?”
元宝摇头,一本正经他说:
“你不是坏蛋,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他忽然改变话题问,“那个坏蛋是谁?”
“哪个坏蛋?”
“就是那个把我弄晕了送到这里来,还把我整得全身没一点力气的坏蛋。”
汤大老板先挥手叫那小丫头出去,又为她自己和元宝斟了一杯酒。
她一口就把这杯酒喝干了。
她喝的姿态又干脆、又优美,就好像她这个人一样。
“二十多年前,江湖中有个极秘密的组织,叫做‘天绝地灭’,因为创立这个组织的两
个人,一个就叫做高无绝,另一个就叫做郭地灭。”汤大老板说:“他们创立这个组织,只
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
“追捕漏网的江洋大盗,不追到绝不放手。”
“这个组织倒不坏。”元宝说,“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因为你生得太晚了,”汤大老板说,“大约在十八九年之前,郭地灭忽然失踪了,据
说己死在大笑将军的手里,高天绝也被砍断了一条左臂,这个组织也因此而烟消云散。”
她叹了口气:“想不到最近他们又在济南出现了,而且声势好像比以前更大。”
元宝当然忍不住要问:
“他们是不是为了李将军来的?”
“当然是,”汤大老板说,“那十三个断腕上装着铁钳子的人,就是他们的人。”
“高天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