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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样的阔朋友真是好,他的房子也很不错吧?住在那里比租破公寓舒服多了吧。是在哪个地段啊?”
“在新城那一带。”
“咦?不是吧!那里寸土寸金好不好,贷款要几百年来还啊。”
“没有那么辛苦的,房款已经付完了。”
“一次付清的?”
“嗯……” 以前说到肖蒙,他总是为他的能干而自豪,可是加彦现在不再有那种傻乎乎的激动的骄傲感觉,他知道肖蒙的优秀都跟他没关系。
“真厉害。我那些发达了的同学,联系都联系不到了,不要说借房子给我住。加彦你运气真好,这种朋友真是难得啊。”
加彦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咬了口面包,抓了抓头,没再说话。
“不过,你朋友那种条件的男人多少都有交往对象的吧,你住那里不会不方便吗?”
加彦咬着面包,摇摇头:“他单身。”
“假的吧,骗人。”
“是真的。”加彦想了想,“但是以后会有吧。”
肖蒙的事情,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定是太挑剔了。”
“就是,三十多岁还不找女朋友,除非是同志。”
加彦吃了一惊,几个人却从便当盒上抬起头,哈哈笑起来。
“别胡说,两个男人怎么可能。” 从都市言情杂志上露出脸的女职员插嘴。
“男人跟男人一样可以做啊。”
“骗人,怎么可能做得到,男人怎么代替女人那个啊。”
“怎么‘做’不到,不要太天真了,可以从后面啊,就是大便的地方。”
男人坏笑的解说换来一片尖叫。
“啊呀,快别说了,好恶心!”
“怎么会有人那么变态的,脏死了。”
“在下面的那个最变态吧,身为男人还想被拥抱,很龌龊耶。”
“这种人是人妖吧?!”
加彦有些无措,面包拿起来又放下,最后只从保温杯里喝了几口热水。
他意识到大家对他的确不一样。这些像是特意讲给他听的。
而单独相处的时候就没人跟他说话,上洗手间其它男职员都会迅速解决完了离开,等空位的人也避而不用他用过的抽水马桶。
加彦很尴尬,好不容易有了几个熟人,一下子却都变成陌生面孔。孤零零在水龙头前洗着手,他渐渐有些抬不起头来。
事情越来越明显。他像往常一样从背后靠近一个男同事,想借份资料,对方一觉察到他的贴近,就反弹一般,动作激烈地迅速推开他:“你干什么?!”
加彦正惊愕地发着呆,突然感觉到被什么东西打中了头,忙转过身,背后却没有人。
虽然不很痛,但其它人隐约的笑声让他手心出汗,头也慢慢垂下来。
小时候那种瑟缩卑下的心情,过了这么多年,好像又回到他身上。
几天里加彦走路总是缩着肩膀,低着头。
他小时候被人扔石头,骂“强Jian犯的儿子”的时候,也是这种样子。
这天加彦回来得比平时早很多,肖蒙有些意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嗯,今天事情少……”加彦解着围巾,鼻尖冻得红通通,连眼皮也发红,“唔,我有点累,我,我去洗个澡。”
“这么多天了烧还是没退,不舒服就请假,明天别上班了。”
“要上班的。我没关系。”加彦鼻塞似的揉着鼻子,声气,“不上班,就会丢工作……”
从浴室出来,加彦还是感冒一样一直清鼻子。电话突然响起来,看加彦神情迟疑,肖蒙就替他拿起听筒:“喂?……请稍等。加彦。”
加彦裹紧了一下浴袍,才过去接过电话。
“啊,是的,嗯……”
“是,是吗……”
“啊……这样……我明白。”
肖蒙皱着眉毛听这样含糊不清的对话,看加彦放下话筒,吸了一下鼻子,就没再吭声。
“怎么了?”
加彦抓了抓头发,来回磨蹭着脚趾,咳了一声,过半天才含糊地:“我被辞退了。”
肖蒙转头看他。
他只弯着腰,把手平放在膝盖上,更显得!,肩胛骨的形状都从衣服上透了出来。
两人都没说话,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加彦偶尔吸鼻子的声音。
“肖蒙,我想回乡下去。”
肖蒙猛地看向他。
“什么?”
“我想回乡下。”他把脚往里缩了缩,“没有工作在这边很难活下去。乡下生活比较便宜,容易一点。”
肖蒙喘口气,搂住他的肩膀:“找工作没什么难的,你想的话,我帮你,明天就可以换地方上班。”
加彦低着头,没再说话,只有脊背在微微发抖。
他很想回乡下,回到那里就好了,一切都重新退到起点。
他突然明白,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那样的辛苦,只让现在的生活,变得比以前更加艰难而已
加彦第二天出门去银行,把自己的存款全取出来,反复数了又数,想了一整天。
在乡下除了吃饭,其他的用不到什么钱。他念过大学,在村子里的小加工厂里也许可以找到工作。找不到的话,他也可以做一点零工,节省一些总能活得下去。
从乡下到这里来找工作不容易,要回乡下去就很轻松。
加彦把买票的钱拿好,放在口袋里,紧紧捏着。走到车站,在候车室里等了会儿,看买票的人排了不短的一个队伍,便在一边先坐下。
队伍短了又长,长了又短,售票窗前空了的时候,里面的工作人员便聊起天来。加彦的手仍然在口袋里,捏着那张纸币,摸得手心都出汗。
慢慢慢慢天都黑了,售票窗也停止售票,工作人员开始清场,他却始终没有从位子上站起来过。
“加彦。”
加彦刚走出车站,就听见肖蒙的声音,忙抬头,看男人从车里钻出来,甩上车门,朝他大步走过来。
“你在外面做什么?病没好,还这么晚回家!”
“啊,我出来买点东西。”
肖蒙张开嘴,又顿了顿,用眼角扫了一下他背后的车站,“你买到了吗?”
“没有……”
肖蒙脸上的肌肉微微放松,“那先回去吧。”
他朝加彦伸出手,加彦“恩”了一声,抓住他的手指。
明明知道分开对自己是最好的,连在乡下要怎么省钱过活都打算过了——院子里的丝瓜架可以修一修,下面还能种点小菜——可那时候他却没有掏出钱来买车票。
因为他突然想到,回了乡下以后,两个人隔得远远的,就再也不能跟肖蒙一起生活,可能连见面也做不到。
然后心口就一阵阵发痛,像有刀绞一样。
满心只想着要再看肖蒙一眼,好好跟肖蒙道个别再走,多留一两天也行,多看看肖蒙,多跟肖蒙说几句话。
那种让心脏部扭成一团的,舍不得的心情。
偷偷看着身边的男人,总想着“明天再走吧”,可真正到了第二天,天亮的那一刻,他的决心就又被粉碎了。
他舍不得就这样再也见不到肖蒙。无论怎么生肖蒙的气,他仍然一听到肖蒙的脚步声就会高兴,一闻到肖蒙身上的味道就觉得很安心。
一切都像条件反射,只要是和肖蒙有关的,他就本能带着在意的心情去对待。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这么依恋肖蒙,到了面对长久分离就睡不好、吃不下的地步。
也许自己已经变成同性恋也说不定。这么怀疑起来,禁不住沮丧又害怕。
让他卑微地单恋一个连做朋友都很难的同性,这样的人生会比以前更灰暗。
加彦偷偷专门去市立图书馆,借了跟同性恋有关的专业书籍,他想弄清楚同性恋究竟是怎么样一回事,要怎样才能治得了。
他对肖蒙撒谎,说自己在外面打零工攒点钱,事实上是每天坐在图书馆角落里,搬两本字典和学术书籍,埋头逐字苦读,一读就是好几个小时。
但看得糊里糊涂的。
那种程度的理论对他来说实在太难。大段的分析看得眼睛痛,简直就是受罪,虽然每个字都认识,却不大能明白意思。遇到有英文的部分,就辛苦地翻字典一个个词查出来,却还是全然不明白。
越是心急就越弄不懂,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不好的头脑,如果他能有肖蒙那么聪明就好了。
拼命努力都没有进步,巨大的压力让他回到家仍然无法休息,晚上也很难睡得着,于是借了两本薄的书,还影印了一些资料,带回家去,背着肖蒙偷空看一些。
神明丝毫没有为他的勤恳所感动,像当年大学入学考试一般苦读的几天里,他仍然处于一知半解的糊涂状态。
资料上用不同颜色的笔左一道右一道画得满满的,全是他觉得重要的地方,厌恶疗法啊,支持性疗法什么的,他觉得如果能成功,以后就不会再因为肖蒙而觉得伤心困扰,又能像从前一样只把肖蒙当朋友看,恢复成普通朋友的喜欢。
然后安心地回乡下去。
下了一天的雨,到深夜也没有停歇的迹象,听着雨点敲在玻璃上的轻微声响,加彦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这都不知道是第几天失眠了,原本下雨的天气他是最容易入眠的。苦思冥想着,周围寂静得连布料摩擦的声音都极其分明,勉强闭上眼也无法安睡。
反反复复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好几次裹着被子爬起来,看着身边的男人,按照书里说的那样,一旦觉得心动,就想办法弄痛自己。
可好像没有任何效果,虽然掐自己胳膊掐到痛得受不了,留下一大块的瘀青,看着肖蒙时候那种心酸的感觉,还是一点都没变淡。
想到分开以后那种不可预期的孤独,就几乎要落泪。
沉睡着的男人突然醒来一般动了动,加彦忙躺回去,生怕再惊动肖蒙,便自觉地背对着他。闭上眼睛努力要入睡,尽量不去想以后生活里没有了他,自己会怎么样。
他眼眶发热着,却突然被从背后抱住,翻了过来。
“你睡不好吗?”
男人身上那种淡淡的好闻的味道钻进鼻腔里,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