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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知我要杀你。”顾惜朝足下点顿进退,轻巧地收放着小斧,看流旋的银光割裂出一朵朵腥花绽放。
仿佛忘却了右肩的深伤。疼痛也许能让人暂时的萎顿后,无惧无恃……
“你方才是动了杀意。”戚少商头也不回道,逆水寒前取了两人,反手入剑钻腋向后一刺,后背上又喷溅得一片湿热——背袭的金人难以置信地瞪视仿佛后背生目的戚少商,再垂眼看背刺过自己胸膛的逆水寒,噗出一口浓血,仰面倒毙。
人血的热度让戚少商战栗。那是死亡最直面而来的腥吻。
原本安静在血管里流动的,聊以维系生魄的液体竟也张牙舞爪越界而出。瞬间死便替代了生成为永恒。
白水门那一卦签,看懂的我恐怕只能动杀意。
我念念间忘不了娘的死。却怕自己成了她。不想杀却不得不杀。以前是现在又是——人世人事果然往复轮回。
顾惜朝看向戚少商。眼里神色复杂得漫溢——这视线让戚少商心中悚动。
——“少商,少商。若我真对你动了杀心,你该如何是好?”
戚少商惚惘间又听到两人自京师官道而出,中途歧路自己独渡黄河时混混噩噩中那一场谲异的梦——音犹萦耳。
到底是幻觉,还是预见的事实,或者是生者有心的托梦?
后心就在这惚惘间中了一刀。深可见骨的一刀。
息红泪眼见戚少商回身杀取了那金人猛安的性命。然后摇摇欲坠仗剑撑住。
“少商!”她惊喊道。
后背很轻却很坚定地靠过一方瘦消的脊——顾惜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淡淡的慨:“你还能撑多久。”
“活着我就不肯倒下。哪怕是站着死。”戚少商狠力向后靠去,笑得恣意。
“你已经流了太多的血。”顾惜朝声音淡澹:“依形势宋军须离太原而走——或者说,放弃太原府。”话语间同戚少商靠背而战,金人紧逼不舍,前扑后继。
“退回河北虽为下策,无奈此时太原兵力已然耗尽。康王现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分兵囤积河北东路一线,近日召高阳关路安抚使黄潜善得兵八万余,麾下事宗泽、汪伯彦等能将,本营驻于大名府……”后背撑着重伤的戚少商,顾惜朝有些力不从心,金人的几个猛烈的前攻打断了他惯有的叙言平畅。
戚少商仗剑的手微微发麻,却狠一咬牙道:“你快些离开。这里我来抵挡!”
“什么蠢话。独留你在此送死么?不如我送你……”顾惜朝哑然,此事该不是失态的时候。
“戚少商你且听仔细了。信安军如若败走则必然向西南奔投康王大军。散军汇交河北一线,以河为界,届时如若天时地利人和,则能击抗金人在水一方。”
却感到身后的人一僵,顾惜朝悚然回首——
戚少商腹上狠中一矛,那持矛的金人被逆水寒削去了左臂,疼痛让他疯狂满是血污的口中发出类似野兽的咆哮,狠力将矛往前送。戚少商面色如雪,涔涔汗水混着血水自尖消的下颏滴滴下坠。
逆水寒斩断了矛,那金人踉跄着朝前扑了半步,便被小斧削去了半边人头,仰翻在地,挣扎翻滚,倏然一僵死去。
顾惜朝架住戚少商。
“戚少商!”顾惜朝顾惜朝声色凄郁,冲口喊了出来。
“贪听你析讲得这样精道……不慎就着了道。……不妨事。”戚少商将涌到喉咙口的血拼命咽下:“饭可以乱吃,但话真不可乱讲……我现在竟怕死了。觉得看不了漠北的风光……多遗憾。”
一只血污斑斑的的手轻轻抚着顾惜朝涌血的右肩:“你比我伤得重……走……别让我连累了你。”
顾惜朝仿佛失语。只是攥紧了戚少商被金人的血和他自己的血染得湿腥一片的衣衫。
后背逼过来的刀直砍向顾惜朝不设防的后背——或者,顾惜朝已经不抱防心。
戚少商张口想提醒却吐出了黑红的血,于是急切而艰难地伸手指向顾惜朝后方。却换来眼前的人惘然而讷讷地问:“戚少商……你要说什么?”
那刀身反射着头顶的阳光,刺得戚少商竭力睁大的双眸几乎要落泪。九现神龙第一次那样深地恨自己的不济。
22背云冲石,助沧海之澜;溟中蕴流,发暗潮之涌'中'
金人的刀便切入在顾惜朝的背心。
戚少商猝然气血翻涌——口中噗出的鲜血满溅了顾惜朝的衣襟。
逆水寒掠光而走间,那金人执刀的整条臂膀便被旋下来。血雨如注。
顾惜朝被戚少商猛然的发力震开,看了看自己前襟的血,蓦然又觉得身后泼洒了一脊的腥热。
“躲开!”戚少商吐掉口中的血沫,逆水寒猛擦过顾惜朝青衫胁边,狠戾地刺透了那金人的护心镜。
刺完这一剑,戚少商岿然一刻后拔出逆水寒,那血水簌簌地滚落,剑身皎铁皓色如新,不见血锈。
人和剑陡然扑倒在地。戚少商这一刺,仿佛是耗尽了平生的气力,面色涣然发白。只那双大而亮的眼睛还望向忪怔的顾惜朝,长眉凝着恸动焦急。
伸手向后背摸去,割破了青衫中衣和纨衣的那一刀,只划破了皮肉,浅浅的灼痛已然算大幸。九死一生。
“伤了皮肉而已。”顾惜朝微笑着蹙眉看向戚少商:“何必这样拼命。祸害终究是命大的。”
戚少商面上急色少解。抬袖擦了嘴边的血迹,道:“我只怕这一刀斩下去,若斩碎你的脊梁,我便是心碎了。”
“酸。大当家的话堪比那些吟风弄月的。”顾惜朝一边侃讽一边回身检视那金人的尸体:“果是有人出手相救。否则我方才已赴黄泉。”
自金人的后颈拔下一支红珊瑚的细簪。簪上镌字一行,顾惜朝捏了簪不禁读出了声。
“煞局不多远百个,亡神劫煞皆为祸。”
悚然一痛才发现那簪的尾端都是细细的银刺,捏住簪的两指上洇出血珠将艳丽的梅红瑚簪染出了一晕深红。
“信安失守!”
赫连春水等人脱身飞来峰插岭一役,正赶往援救信安,却路遇了信安飞骑来报。
突围出营的士兵勒马众人前便翻滚在地,那马嘶仰着也歪倒下来,马背上血淋淋的鞭痕触目惊心,再看来人全身血红一片,分明从杀场而出。
穆鸠平颤声问:“种老相公何在?”
士兵恸声道:“种老相公誓死守信安,众家兵士兄弟都尽数死亡,种相公独自登城射杀入城的金狗,最终……被金狗齐齐发弩万箭穿心!死而不倒!!……”
信安血战。宋大败,军力重创。
种师道率军五万余尽数捐躯,换得斡离不军折损四万。城外环河血流满渠,散落的断箭竟可漂流其上。
粘罕于隆德败走东奔之军,同斡离不经过信安血役筛选而留的七万余强兵精锐汇合。
“初来宋不许我中山,太原,河间三镇。”斡离不笑立骠骑之上,用马鞭指向中山,太原方向:“而今三镇指日可待。”
粘罕淡淡摇头:“太原之役,吾还将亲去。顾惜朝恐已不在我方。”
斡离不不解:“王叔是说那宋人叛了我们?”
粘罕冷笑:“他从不在吾方。”
赫连春水等人赶到太原时,天色已近薄暮。
他看到了心爱的女子。息红泪在两剑凌轹而出的杀气间还是美得像枝头怒放的牡丹——逼人的英气是妩媚色泽间绽放的花魂。
两人被无数杀意和刀剑相隔,只是那么心有灵犀地回望着,然后,便将自己溶进了那个有着彼此的杀阵里。
戚少商不明白。他始终不懂为什么此时金人本已失了顾惜朝,没了所谓的带军之将,却仍旧能奋力拼杀。他不懂,为什么群龙无首仍旧能成杀龙一条。
地平线处,日头在一点点坠。灿金的阳盘擦过天边的霞色后慢慢转出些夕红,像伤口的涌血。
粘罕的黑骓载着主人出现在迎着西坠之日的东面,飞踏的马蹄下是翻滚的浓沙。
“王爷来了!”不知是哪个金人狼一样锐利的眼睛最先捕捉到粘罕的出现,整个太原阵前金语声澹宕散传开一片熙攘声,然后像燃起了烈火,金人们嚣张肆意的欢呼他们的王爷来到。
粘罕自颠簸的马背上拉开弓,数十里外一箭射断了赫家军旗的旗杆。
这无声的命令立刻引来金人对宋人更疯狂的厮杀。
看着断了的旗飘然落地。戚少商突然扬唇一笑,眄然,肃然,厉然。
顾惜朝看着已经创然累累的九现神龙突然矫起,借力而去将那落旗挑起,用剑将短处削尖,狠力插复将那旗插在断杆上。旗便又迎风猎猎而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