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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闻教授就系了围裙要下厨房。
三个研究生都嘻嘻地笑。系了花布围裙的闻教授,全没有了课堂上的威严,完
完全全像一个家庭妇男了!
他们又推辞了一回,闻教授依然坚持要煮,说稀客临门,按照中国的传统礼节,
不吃点东西是不应该的。
“那我们自己来吧。”明月抢上去,把闻教授的围裙解下来,系在了自己身上
。
“也行也行。”闻教授说。他高兴得喜笑颜开,平时少见的皱纹,因这一笑,
便增多起来。也只有在这一刻,他的三个学生都在内心里发出深长的叹息:我们这
可亲的导师,真正老下去了。
明月煮面去了,姚江河与夏兄把他们三人买的礼品—一呈给闻教授,闻教授说
:“花这些钱干嘛?我每月的工资怎么用都用不完,你们还担心我吃不上这些?”
话虽这么说,他的眼里却有了泪花。
明月煮了三碗面来,把新煮的一碗给了闻教授,自己就端了茶几上那碗面吃。
这一次,闻教授却没有过多推辞,只是专专心心地吃那碗学生煮给他的面,让腾腾
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这种温馨到骨髓里的感觉,这种其乐融融的气氛,在闻教授的一生里,是极少
有过的。他本来有这样的机会,那就是好女人高秀倾慕他并偷偷与他共同厮守的日
子,遗憾的是,在当时,他却轻率地将这浓烈的情感扔到一边了。
吃过饭,自然又是明月去洗了碗,闻教授便领他们走进他的书房。
闻教授的房间布置与在叙州大学时比起来,最为显著的特征,是他拆去了那幅
名为《泉》的经典绘画作品,代之的是一幅碳精素描。这幅素描是一个女人的肖像,
有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和一张与满月似的脸形不太相称的樱桃小嘴。她的头发
是散乱的,如被树梢撩乱的云。以前,名画《泉》是挂在书房的隔壁,现在,碳精
素描的女人肖像移到了书房里。在肖像的旁边,有一首闻教授自作自书的古体诗:
镇日长闭门。
梧桐护窗绿,
芙蓉绕宅生。
池塘漫秋水,
鹅鸭逐鱼腥。
庭院饶佳趣,
岚烟幻晦明。
蛋吟知漏永,
鸡唱报晨兴。
添香无红袖,
伴读有青灯。
览观足坟典,
交游尽古人。
运嬖锤意志,
起舞长精神。
举杯对皓月,
抱膝独长吟。
壮怀苦未酬,
可怜白发生。
飞鸿正东去,
一纸遥寄君。
诗昆的落款是“一九七二年作于叙州府”。算起来,已有二十多年了。
闻教授把三个研究生带进书房,本意是要让他们参观一下那些被他视为珍宝价
值连城的书藉,感受一下导师书房里的气氛,但是,三个研究生的注意力,都不约
而同地被那女人的肖像和闻教授装婊十分考究的古体诗吸引了。
闻教授见状,不便多说什么,悄悄退出书房,到另一间屋子去了。
“喂,这个女人是谁?”明月见导师出了门,小声问道。
“会不会是他妻子?”夏兄说。
“不是说闻教授没有结婚吗?”姚江河说。
“他肯定没有结婚。”明月说,“我读过一篇详细介绍闻教授的文章,说他终
身未娶。”
“那文章我也看过。”姚江河说,“而且,别人都是这么说的嘛。”
“那就证明不是谁,而是随随便便一张肖像罢了。”夏兄说。他是没有兴趣在
这个问题上纠缠的。
“绝不可能!你们再仔细读这首诗,肯定是为这个女人写的。”
不弄个水落石出,明月不肯罢休。
三人又不约而同地把那诗从头至尾地看起来。
看到“添香无红袖,伴读有青灯。览观足坟典,交游尽古人”几句,明月说:
“我们导师多么孤寂!”
姚江河接口道:“看来,闻教授曾经有一个故交,后来发生变故了。‘添香无
红袖’,证明他希望有‘红袖’;结尾‘一纸遥寄君’,寄谁呢?肯定是寄他向往
的‘红袖’无疑了。”
夏兄想起了自己,斜眼看了看明月,心里有一种异样的疼痛,表情也很不自在
起来。
“你的意思是——”明月看着姚江河说,“闻教授是在为他的相好守节了?”
“我想是的。我只是在想:闻教授这么优秀的男人,数十年来还如此痴迷地爱
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真正担当得起么?”
明月不言声.作沉思状。
“那女子又爱别人去了!”夏兄兀头兀脑地冒一句话出来。
“当然当然!”姚江河说,“不然他何以怀念呢?可惜的是,闻教授初衷不改,
不然,他会找一个比那女子好十倍的人,一辈子过得相当幸福。”
正说到这里,闻教授突然出现在书房门口。
三人立即寒蝉一样噤了声,并迅速移开眼光,做出认真检看书籍的样子。
闻教授的神色是严肃而凄楚的,他缓缓地走进书房,低沉而悲切地问道:“你
们刚才在谈论这个女子是吗?”
闻教授的手指了指那幅肖像,像是在拂去上面的微尘似的。
三人的目光,又同时向略高于头顶的肖像看去。奇怪,经闻教授这一抚摸,那
女子突然变得像在哭泣似的。
三人的心里有些惊慌,有些愧疚,因为他们从导师的神态里,明白了他们的谈
论勾起了导师最沉痛的回忆。
没有一个人说话。
“孩子们,你们坐下来吧。如果你们有兴趣,我可以把你们的导师和这个女人
的故事告诉你们。”
说完这句话之后,闻教授紧紧地咬着牙床,致使他瘦削的腮帮鼓突起来。
显然,他是在尽量忍受着痛苦。
闻教授坐在一张转椅上,他的三个研究生,就坐在转椅对面的沙发上。三人沉
默着,期待着,心扑扑乱跳,即使在闻教授发怒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这么紧张。
“她曾经是我的情人。”
闻教授的第一句话,让三个研究生异常新奇,同时,又在他们心里激起一阵异
样的感觉,掀腾起阵阵的波澜。
“我知道,情人一词,听起来是有些刺耳的,可事实的确如此。
她在爱上我,或者说,我们互相倾慕并走在一起的时候,她已经是有夫之妇了
。她的丈夫,是一个诚实而有为的青年。当然,我从未与她丈夫有过直接的接触,
但我从她那里得知,她丈夫是一个太实际而缺乏精神生活的人,而她的父亲,是曾
经闻名一方的学者,只是惧怕于社会的艰险,人生的坎坷,才隐居起来,但他的儒
雅之风无疑是遗传给后代了。她很小的时候,非常喜爱读书,她父亲从她明亮而深
沉的眸子里,看出了一种危险的征兆,便有意抑制了她的这一爱好,把所有她感兴
趣的书都收起来了。她开始只是哭,可她父亲是绝不心软的,久而久之,她便养成
了怠惰的习惯,不再渴望读书了。但是,当她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觉得她原本
与书那么亲近,并隐隐约约地怨恨起她的父亲来:要不是他,她与我之间精神的距
离,就不会这么遥远。我发现,在她的身上,有一种浪漫的秉赋,更有明晰的甚至
深刻的见解。她渴求精神上的契合,但绝不让精神和理智钳制其他的一切。她认为,
人一旦开始了精神生活,就等于把苹果从树上摘了下来。如果在生命里只有精神生
活,那么你是从树上掉下来了,也就是说,你自己就变成一只苹果了。她要求过一
种世俗的,又有精神去不断提炼,不断升华繁琐事务的生活。
她的丈夫是绝对不能满足她的。在他的大脑里,写满了工作、钱财、油盐酱醋,
除此之后,是不会考虑未来的,更缺乏动人的想象能力。
于是,画面上的那个女人,几乎是对我一见钟情了,因为她觉得我就是她梦幻
中的男人。”
说到这里,闻教授觉得口舌有些发干,想喝水。
坐在最外边的夏兄,立刻起身到客厅把茶水给他端来了。
闻教授大大地喝了两口,接着说:
“于是,她想方设法到我这里来。由于我跟她父亲是忘年交,她夫家离娘家路
程也不算太远,她要到我这里来,是可以找到充分的理由的。她越来越离不开我了,
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有时甚至是夜深人静时赶来,天不亮又离开。一个人,在爱
情的驱动下力量是无穷的。正由于此,不管多么伟大的人物,或者多么渺小的人物,
都要在繁忙的生活中抽身一会儿,对爱情发几句美好的赞歌。坦白地说,她每次来,
虽然给我异样的惊喜,但并没有让我心弦发出过颤抖——那种源于爱情的颤抖。有
时候,我甚至有些心烦,因为她来我就得把书推开,把笔搁下,陪着她一起玩乐。
这就势必在我自认为光荣的征程上作暂时的停歇。那时候,我是太好胜了,我陪她
度过一分钟,就在想:在这一分钟里,又有多少人催马扬鞭,赶到我的前面去了!
那么,我的心情就变得沉重起来。但我是不会表露的,我害怕眉宇的一瞥一皱,会
伤了她火热的心。我以虚假的热情来回报她真挚的热情,结果,就给她造成极大的
错觉:我是爱她的!我爱她的程度,甚至比她爱我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的的确确
是这么想的。是呀,凡是虚假的东西,都不须借助夸张的力量,它的表现形式,就
往往比真实的东西更加突出,更加富有魅力。这么一来,使她越陷越深,终于不能
自已……”闻教授再一次打住了。
明月立即端起茶水,捧送给闻教授,闻教授摆了摆手。
“她后来怎么样呢?”姚江河仿佛等不及了。
闻教授并没急于说话,感到浑身一阵躁热,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