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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文明连结起来。闻教授有一种人生哲学;上帝把人创造出来,就给予了他们恰当
的分工,有的人一辈子穷困潦倒,每天24小时的所有行为,都附着在生存的意义之
上。而有的人从出生到死去,都生活在豪奢而糜烂的宫殿里,享尽声色犬马之娱。
这两种人的存在都在消耗世界。而另外一种人,他们出世的第一声啼哭就是悲壮的
进行曲,他们来到世间的神圣使命,就是延续上帝的事业,拯救世界并开创未来。
闻教授是属于第三种人,自然不愿意因为人类惰性的侵蚀而降格的。从内心说,他
对前两种人多少有点鄙薄的。
那本绿色封皮的大书,也同样被闻教授冷落着。
闻教授在办公室坐了差不多20分钟就打算离开了。今天没有他的课,他到办公
室来,是因为夏兄昨天恳求他,希望得到导师指点迷津,好顺利通过期末考试。夏
兄与姚江河和明月不同,属软指标,哪一次考试不合格,都有可能被清理出去。夏
兄自认为其他科目包括英语在内都没多少问题,唯独自己最尊敬的导师讲授的主课,
让他伤透了脑筋。昨天夏兄向闻教授胆怯地提出请求的时候,闻教授只淡淡地看了
他一眼,并没答应,愚笨的夏兄就以为闻教授拒绝了,带着无比痛苦的心情,在厕
所旁边的斗室里长睡不起。到办公室来等学生,这对闻教授来说是一次新鲜的经验
。他的脸上有了温怒的神色。
长久不来办公室,桌面上布满了细碎的灰尘,闻教授准备在离去之前将它擦一
擦。抹桌布本来是挂在门背后的,现在不知飞到哪里去了,闻教授心里感到更加烦
躁,对他带的这一届研究生增加了几分不满。他以前所带的研究生,不论男女,没
有不跑前跑后地为他服务的,尤其是上届带的一个男生两个女生,更是把他当成自
己的父亲一样敬重。今年四月底,学校最高大的建筑——生地大楼终于落成,闻教
授想站到顶上去看一看,望一望高耸的凤凰山,和山下飘带一样婉蜒而走的洲河水,
他的三个弟子立即协助导师满足这一要求:男生为他提包,两个女生扶住他的左右
臂膀,沉着而坚定地向十二楼登去。本来,闻教授的身体状况尚属良好,完全没有
必要这么小心翼翼,他却从中体悟到一种莫大的幸福。当四人站在十二楼的风口上,
闻教授以他尖沙的嗓音,吟诗一般地说:“还是带研究生好哇!还是带研究生好哇!”
平常,不管他何时走进教室,讲桌上必然泡了一杯浓茶。茶杯是三个人凑钱买的名
贵的紫砂壶,茶叶是来自闽南上好的绿茶。闻教授万万没想到,这一届研究生如此
不晓事理,连为导师擦一擦桌子的小事也不愿意做了。
当然,对社会有深刻体察的闻教授,绝不会简单地理解这种现象。他认为这是
人类整体文明退化的标志。唯有如此,闻教授的心里才涌起一种异乎寻常的悲哀,
并为此痛心疾首。
没有了抹桌布怎么擦呢?闻教授怔了一怔,突然想起了那本绿皮大书。
委屈你了,闻教授想。在拿起书使劲向桌面擦去之前,闻教授看了一眼书名,
他希望以此减轻自己的负罪感:绝大部分送到他这里的书,他是连书名也不看的,
在墙角放它一月两月,就有收破烂的来背走了。闻教授从来不称斤论两地卖钱,他
只是叫那些背着大竹篮衣着不整的乡下人快快离去,免得打搅他沉静深邃的思想。
时间一长,那些乡下人知道,在这个怪教授面前,连一句道谢话也是不必说的。——
他将绿皮书看一眼,算是给予它的恩宠了。
谁知这一看,就把闻教授牢牢地钉在那里了。
闻教授与《楚辞学刊》主编黄教授的矛盾,通州大学的师生几乎无人不晓。与
闻教授一样,黄教授也是赫赫有名的大教授。他中等身材,身体精瘦,尤其是那一
颗头,小得出奇,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蛇。八年前,他只不过是中文系现代文学
一个普普通通的副教授,虽在各类刊物上发表论文,皆为零星篇什,既没多少份量,
更缺乏系统。可是,他在八七年秋季入学之前,突然向学校提出一个使人啼笑皆非
的要求:他要转上先秦文学课程。当时,教务长以为他发了神经病,嘻嘻哈哈地讪
笑两声了事。谁知黄教授十分认真,慎重地说:“我不跟你开玩笑,十几年来,我
服从领导安排,扶持力量薄弱的现代文学课程,可我的智慧在这里处于绝对的休眠
状态,我真正的专长在先秦文学部分!”黄教授小小的眼睛放射出坚定而执著的光
芒,几根黄黄的山羊胡一翘一翘的,像在显示着一种决心和力量。教务长是一个办
事严谨的人,看黄教授如此认真,知道他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作为学校教学工作
的直接领导者,既要对教学质量负全面责任,也不能打击教师的积极性。然而,黄
教授在先秦文学方面的才能从来也没有显示过,通州大学中文系就是靠先秦文学课
程这块硬牌子吃饭的,要是委派一个不伦不类的老师去教,把事情搞砸了,不但要
闹笑话,而且会直接影响学校的声誉和未来的发展。这个责任可不轻。经过一番考
虑,教务长委婉地劝道;“你在现代文学方面已经做出成就了,何必半途而废呢?”
“如果那也叫成就,我劝所有的大学教授趁早收手,到街头擦皮鞋算了!”
黄教授的山羊胡愤怒地舞动起来。
教务长被他硬梆梆的话镇住了,左手的五根手指若有所思地叩击桌面,过了半
天才说:“有把握吗?”
黄教授不回答,只牢牢地看定教务长充满疑虑的脸。他的眼光是鄙夷的。
“有闻笔在那里顶着呢!他会像一座山,挡住你的去路。你现在是四十好几的
人了,年龄跟闻笔相差无几,你还在起步的时候,人家就已经是大师了。这对你是
不利的,也是不公平的。”
教务长推心置腹的几句话,把黄教授真正地激怒了。他的双唇一阵抖索,然后
口齿不清地厉声道:“他算什么大师!全凭个人的意志将璀璨的古代文明肆意强奸,
能叫大师!在我看来,他的那一点可怜的虚名,全是小脚女人式的小聪明赚来的,
究其实质,他的所有著作空洞无物,连先秦文学的一点皮毛也没有抓祝”教务长把
黄教授的狂妄视为一种无知,他语气冷淡地问道:“他的著作你都读过么?”
“悉数释读。我说过,他的著作空洞无物。”,“然而人家是这一领域公认的
专家,他的名气大着呢!”
“他和当年戴金边眼镜穿西装套圆口布鞋的胡适博士比较起来,谁的名气更大?”
教务长不作声。
“胡博士声震华夏,连他中西合壁的怪异服装也成为当时文化青年追求的一种
时髦。若论名声,闻笔和他比较起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后人去探究胡博
士的学术成就,除了苍白的诡辩,还剩下什么呢?”
教务长终于被黄教授的狂妄征服了。
黄教授在走上先秦文学讲坛的当天,就把他十余年苦心孤诣样精竭虑写成的五
部有关“楚辞”的论文手稿,分别发往五家出版社。数月之后,他几乎同时接到了
这五家出版社热情洋溢的来函。
那些盖有出版社公章的来函表达了同一个意思:先生的研究成果打破了数十年
的僵局,使我国对先秦文学尤其是楚辞的探索向更深入的方向发展。大作将以最快
的速度面世。
五部书很快出版了。五部书的出版意义是非同寻常的,无论对黄教授个人还是
对通州大学,都构成了一道迷人的景观。在人们还没有注意的时候,这座川东的高
等学府里,突然隆起一座文化的大山。这座山上,有飞悬的瀑布,有幽深的峡谷,
有奇异的石头,有苍翠的林木,九环曲折,曲径通幽,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有
它惊人的魅力。当人们整装出发,走向山的更深处,才发现这座大山是早就存在着
的,山纹的虚虚实实纵横交错表明了它早就经历过苦难的沧桑历程,清新而淳厚的
山风里,更是传达着古坝一样的悲怆韵味。这是一座古典精神和浪漫主义有机结合
的大山。
全国各地的学者趋之若骛,都以来见识一下创造出这奇迹的干瘦老头儿为幸事
。一时间,台湾《中国日报》、香港《大公报》以及东洋岛国日本的数家报纸,都
对黄教授的人生历程作了详尽介绍并配大幅图片。在日本,有一批研究中国楚辞的
学者对黄教授的著作尤感兴趣。几年前,东洋学者以洋洋数十万言论证了一个荒唐
无稽的主题:中国根本无屈原其人。黄教授的其中一本著作,便是专为此谬论发难
的,论据确凿,笔调幽默,令东洋学者佩服得五体投地。几个月后,由东洋学者倡
议,征得中国学者尤其是黄教授的同意,决定在通州大学开一个楚辞研讨会。
这个研讨会除了决定办一个《楚辞学刊》并由黄教授任主编之外,在学术上的
意义是平庸的。然而,它却从另外一个角度造成对通州大学古老大山——闻教授的
强烈冲击。
中日学术研讨会上,黄教授从头至尾唱着主角,闻教授只是作为一个列席代表
的身分参加的。整个会议议程是两天半,闻教授只来了一天就归隐了。黄教授并不
介意,相反,他乐于这一结局,因为这恰恰说明了自己的实力将无可抵挡。
随后,黄教授在本校开了若干次讲座,每一次讲座都座无虚席,每一次讲座黄
教授都必然以此作结:同学们,把你们的智慧之轴尽情铺展吧!每一个健康的头脑,
只要勇于斩断那些所谓权威织成的蛛网,都将焕发出创造的光辉。拿起你们的笔,
把自己闪烁的思想记下来,天长日久,就会积成厚厚一本人生的日历。如果是有关
楚辞方面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