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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江河是绝不会甘心的。尽管他当时考研究生的动机仅仅是为了改变命运,作
为一个心性较高的人,在改变命运之后,是会继续前行,绝不会停步不前的。
姚江河站起身来。他要去找夏兄谈谈。
夏兄肮脏的木门依然紧闭着,像一只箱子盖似的,把夏兄锁在了里面。
窗口没有灯。姚江河断定他没有看书。
“夏兄!”姚江河喊。
没有应声,门却开了。
姚江河跨进狭窄的屋子,顺手把灯拉亮。吊在头顶上的一盏二十瓦的日光灯,
大概不堪于疲劳,精力极不充沛,光线闪闪烁烁。
夏见深深地伏在书桌上。
“随便坐。”夏兄瓮声瓮气地说,头并不抬起来。
“夏兄,你病了?”
“没有。”
夏兄将脸在左右臂上来回滚动几下,才把头抬了起来。
姚江河看见他的眼睛红肿,像是哭过。夏兄袖口上的斑斑湿渍,应证了他的猜
想。
“我祝贺你。”姚江河真诚地说。
“谢谢你,江河。刚才,我在想自己走过的路,越想越不是兴奋,而是感激。
我在村小教书的时候,虽受了许多的夹磨,但更多的是好人帮助了我。说真话,我
在跨入通州大学门槛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激动,而是惧怕,深深的惧怕。我怕自己
的笨拙无法胜任更加艰难的跋涉,因此成天泡在书堆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死记
前人的结论。这样,我是没有创造力的。实际上,我一开始就认识到自己这样读书
的危机,必然是把自己牵引向更加幽深黑暗的死胡同。我非常羡慕你,既会绘画,
又善书法,还欣赏外国人的音乐,我几次涌起一阵欲望,要过你那一种完善的生活
。可我又不敢,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闻教授驱逐出去了。如果那样,我将如何向自
己交待!其结果,是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木头人。”
“夏兄,你太自责了。这是没有必要的。在我们三人之中,你是长兄,不管从
哪个方面讲,你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夏兄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了。他本来浮肿的眼皮显得更加浮肿。
“是你和明月拯救了我。”
姚江河渐愧地低下了头。“我是很对不起你的。”
“不是这样!你恐怕不知道,你对生活的洒脱时时影响我,使我在读线装书的
时候,也不像以前那样一本正经,把自己弄得很苦。
带着一种洒脱的心态去读,汲收的东西更多。当然,给予我直接影响的是明月
。”
谈到明月,对姚江河和夏兄来说,都是一个异常敏感的话题。
姚江河不言声,等待着夏兄把话说下去。
夏兄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把他与明月交往的细枝末节都原原本本给姚江河讲
了。
“江河,不知道你感觉到没有,明月真正爱的人是你,可惜你已经结婚,妻子
又是那么一个好人。”
姚江河本来处在一种恍忽迷离的神思里,夏兄最后的一句话,使他突然间对明
月有了反感。他定了定神,对夏兄说:“夏兄,我们不说这些了。我到你这儿来,
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请你回到原来的寝室去住”
夏兄有些不解了:“为什么呢?”
“你住在厕所边,太委屈你了。”
夏兄立即憨直可爱地笑了,认真地说:
“不关事的,不关事的。不知是我的鼻子不灵,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我一点也
没有闻到这里的臭气。”
姚江河是相信这一点的。他曾读到过一篇散文——《看海去》,写作者夜访福
隆海水浴场,在星光下赞叹海的神奇。第二天前往观看日出,只见沙滩上散乱的塑
料垃圾,不禁渭叹不已!只不过一夜之间,只因眼识起了分别,心境就全然改观。
由此,他又想起古代的一则禅宗公案——唐代新罗国位于朝鲜南部,当时华严宗有
一位名僧元晓法师,与义湘法师二人到唐朝来留学。走到中途,又饥又渴。当时正
是月初的夜晚,天上黑得连星光都隐藏不见,伸手不见五指,根本没办法赶路,只
好在一座坟场旁边过夜。这时候,他们口渴难忍,便摸索着去寻找水源。忽然发现
一水坑,他们连忙用钵盛了一些水倒进口里,如饮甘泉一般,异常甜美。等天亮了,
他们想再饮一些水,好继续赶路,又走到坑边去,却赫然发现坑里有死人的骨头,
还连着丝丝枯干的头发,水中并有蛆虫蠕动,再用鼻子去闻,一股腐臭之气令人作
呕。两位法师呆呆立于水边,连一滴水也喝不下去了!
元晓法师智慧毕竟高人一等,他想到,昨夜由于口中干渴,喝的时候很快入腹,
感觉不出它的臭味儿,今天亲眼看见人骨浸在水里,心中便生出恶逆之感来,于是
一滴水也喝不下去了。真是三界维心啊!
夏兄把他的全部心思都用到书上去了,因此闻不到厕所的臭气。
但姚江河毕竟心中有愧,又说:
“我们两个住在一起,你可以帮助监督我,免我生怠惰之心。”
“那是不必要的。”夏兄说。接着,他给姚江河讲了一则小故事:“如何才能
体验到我与万物本是一体?”弟子问师傅。
“聆听!”师傅答道。
“我该如何聆听?”弟子又问。
“把自己化作一只耳朵,留神于一事一物中宇宙所通传送的玄音。若你听到的
是你内心的独白,应立即中止它的喋喋不休。”
师傅的话让弟子豁然顿悟。
夏兄最终没有回到他曾与姚江河共住的寝室里来。
姚江河回来之后,仔细思索夏兄的话,觉得字字说的是自己。
以前,他曾从自己孤独的散步中获得充实,因为他实实在在地思考着关于自己
和别人的事情,思考着清溪河与州河的文化渊源,思考着先秦文化尤其是楚辞何以
如此博大精深,直达数千年之后子孙的心灵,喂养了一个华夏民族的文明。在思考
这些问题的时候,那苍白的长长的路程,就变成写满文字的答卷了。可后来,他把
散步当成了一种形式,凤凰山上的云松也好,镜花滩上的月光也好,州河水里的吼
声也好,都被他杂念丛生的心排除在外了。他听到的,的的确确是内心的喋喋不休
。他便在这喋喋不休里变得空虚起来。
先哲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当。他是真正的怠惰了。
怠惰的根源自然不是散步,而是杂念。吃了午饭,姚江河不打算午休。他要到
书店去买一批新书。
不管党和政府怎样提倡精神文明,在通州城买书,尤其是买上档次的书,越来
越困难了。以前通州城的书店很多,从通州大学出来,随便往哪一个方向走去,都
可在极不起眼的地方,看到或大或小精巧玲珑的书店,即使不买,单是走进去站一
站,翻一翻,也是一种慰藉,一阵温暖。现在,这些书店都变成了面馆或副食品店,
有的变成了门诊部。每见此情景,热爱通州城古朴文化的人,都要不解地问:“这
通州城怎么变得越来越庸俗了呢?”像问自己,又像问别人,但不管是自己或别人,
都不能回答。——那些书店依然还是书店的,也把曹雪芹、鲁迅、巴金以及托尔斯
泰、罗曼·罗兰、哥德、莎士比亚等人毫不客气地请下了书橱,而把那些无病呻吟
的所谓青春美文放在显要的位置,更有甚者,将半裸或全裸的女人封面,作为招揽
顾客的广告。这样的书店里,早没有了文化的芳香,而流动着滚滚肉欲,稍有文化
良心的人,对此是不屑一顾的。
要买一部好书,得走很长的路程。
平时要买书,需乘车去,今天姚江河不想乘车。
中午的太阳已经十分灼人了,道旁树叶已失去了清早的鲜活,叶片微微打卷,
叶尖纷纷下垂。不断有车辆从身边疾驰而过,可车辆的喧嚣,在姚江河听来都十分
遥远,仿佛凤凰山头传来的松涛。
走到天桥上,姚江河心里有些烦乱。在这里,看相的,抽签的,摸骨的,卖狗
的,乞讨的,把天桥挤得水泄不通。这与通州城南北相接的要道通州桥上别无二致
。
朝阳路上的所见使姚江河更是感到吃惊。
从这条路一直向西延伸,可通火车站和飞机场,外地人(包括政界要员、商界
英雄、中外游客)要进入通州城,朝阳路是必经之道,因此被喻为形象路。可是,
这形象路既狭窄又拥挤,路边朝阳农贸市场里的污水,肆无忌惮地流到街道上来。
对此,当地政府似乎无动于衷。
可是,终于让他们的上级发怒了。
六月,省上某要员到各地视察。中旬到了通州。他来的那天,天气很坏,虽下
着大雨,空气依然沉闷,走下飞机的舷梯,人已经疲乏不堪了。通州城的大小官员
自然列队在飞机场外等候,由于雾大,飞机晚点长达三个小时,但那些大小官员连
午饭也没敢去吃,腿僵直了,腰酸痛了,口渴了,肚子饥了,倦倦思睡了,这时候,
上司银白色的飞机突然盘旋在头顶!奇怪,怎么没有听见飞机的轰鸣呢?
他们立即来了精神,当上级领导走下飞机之后,前呼后拥,坐上高级轿车,由
警车开道,向城内驶去。
遗憾的是,车到朝阳农贸市场旁边,轿车抛锚了,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泥潭。
通州城的大小官员立时吓出一身冷汗,纷纷下车,冒雨推车。
这些坐办公室的人物,什么时候干过体力活呢?他们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只能
将上司的车子微微晃动一阵,丝毫不起作用。
领导的脸阴一阵晴一阵,红一阵黑一阵,“砰”地拉开车门,站立于大雨之中,
发一声喊:“一、二、三!”车子才驯服地从泥潭里站了起来。
通州城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