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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的朋友。
“你没请夏兄?”一个人问姚江河。
“怎么没请!我喊了他两次。他说他要写论文,来不成。”
“这家伙准备把天下的书读完是不是!”
明月像没听见他们的谈话似的,一连声地喊着顾莲姐姐,系了一根塑料袋权当
围裙去帮她做事。
圆尾肉已经煮熟,热腾腾地放在从老师处借来的菜板上;锅里,猪肘子在欢乐
的沸水中翻滚。几大碗白菜、香菇、人工培植的蘑菇、青椒等等,都已清洗得干干
净净。因此,明月系上“围裙”却不知道做什么好,东摸摸,西摸摸,有些尴尬。
最后,她看定了菜板上的圆尾肉,对正用筷子检查猪肘子是否炖烂的顾莲说:“姐
姐,刀在哪里?我来切这块肉。”
“妹妹,你坐吧,坐着跟他们摆龙门阵。你是江河的客人,哪能让你做呢?话
又说回来,你可能从来也没做过这些事的。”说着,顾莲就用手的后掌按住明月的
肩头,把她往座位上摁。
顾莲的话倒是实情,明月在家从来都是吃现成的,在学校自然到食堂打饭吃。
与何云恋爱的那段时间,他五妈是连厨房也不要明月靠近的。
明月坐在那里,很不自在,与另几位男性说话又不投机。因为除姚江河在幸福
而矜持地微笑着之外,其余几个都是你一言我一语地盛赞顾莲的漂亮,欣羡着姚江
河有福气。顾莲红了脸,说:“我漂亮啥呢,山里人,再水灵也要带上几分泥土气
。这妹子才叫真正漂亮呢!鼻眼生得精精明明的,又有学问!”顾莲指着明月说。
这倒弄得明月不好意思起来,她也跟着几个男同胞一起,说“姐姐简直就像一
朵白玉兰。”
凭心而论,顾莲的确长得很美。她大大的眼睛,灵动而幽深,不需眼影,也显
示出梦幻般的情调,她的眉毛淡淡的,很细,像一弯凌空的月,随意而起,随意而
收,却让你觉得仿佛是上天安排,匠心独运,给你留下无尽的想象和空间。由于此,
她光洁的额头便十分动人地显现出来,像一片肥沃的广阔的土地;润红的嘴唇,恰
是这土地上一束含苞欲放的花朵。她的乌黑闪亮的头发自然地下泻,被圆润的肩头
一挡,便成细丝状在背部和前胸分流而下。整个儿看去,顾莲就像从画册上走下来
的妙人儿。
这既让明月感到惊诧,又让她心里隐隐作痛。
席间,明月显得出奇地拘谨。那些不知女儿心的男同胞们一开始就定了调子,
他们举起杯来,异常诚恳地说:“今天,我们要痛饮一场,大家先饮三杯!”其中
一个络腮胡子说:“这第一杯酒,敬我们漂亮的嫂子。有一首歌唱道:军功章上,
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在江河以后的硕士文凭上,有江河的一半,也有嫂子
的一半!”
说毕,他脖子一仰,杯不挨唇就将酒倒进了喉咙,其余的人次递干杯。轮到江
河,他一脸幸福地将烈性酒吞下去了。
大家的目光盯住了明月。
明月是不喝白酒的,她与顾莲的面前,分别放着一瓶“峨嵋雪”饮料,明月便
把饮料瓶送往嘴边。可是,络腮胡子一把将瓶夺过去。
“明月,你这是什么意思?此酒非彼酒,是敬嫂子的!拼命也要喝白酒嘛!”
明月一脸透红,不知所措。然而,一个八钱装的白酒杯递到她的手边。
除姚江河与顾莲,几个男同胞一齐起哄:“快喝快喝,不然你就是不承认嫂子
漂亮,也不承认嫂子能干!”
这是女人最忌讳的,明月尤其忌讳,她抖抖索索地将杯子接过来。
明月举起杯,嘴角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笑意,正要饮下,顾莲一把将杯子夺过
了,溢出的酒滴进菜里。
“你们这些家伙,专门整人!酒天生就是男人喝的,哪有逼迫人家一个女人饮
酒的?”将酒泼在地上了。席上有了极为短暂的沉默之后,还是络腮胡子先说话:
“不行不行,女人自带三两酒,喝起来比男人厉害呢!”趁顾莲不备,将杯子夺过
来,对明月说:“你看你看,明月你好不好意思!人家嫂子说我们在逼迫你喝,这
就证明你敬嫂子的心是不诚的,不是你心甘情愿的。你如果不饮下这杯酒,我们就
喝不下去了。”
“纯粹胡说八道!”顾莲又去夺杯子。
明月轻轻一笑,挡住了顾莲的手,把杯子从络腮胡手里接过,自斟满满一杯,
脸一扬,饮得一干二净。
可是,她没能康酒地将杯子放下,而是随手一扔,杯子叮铛掉于地上,摔成碎
片。明月双手捂了脸,狂咳起来,肩部和头部不停地耸动,泪水从指缝间流出来。
见此情影,顾莲真有些生气了,她迅速地放下碗筷,站起来扶住明月,一边为
她捶背,一边连呼“妹妹”。明月咳了一阵,终于和缓下来,对顾莲说:“姐姐,
没事,没事。”顾莲拿来擦脸帕,提起水瓶往帕上倒了开水,呼哧呼哧绞了一阵,
抖开热腾腾的帕子,为明月擦脸。“没事,没事。”明月一边顺从着顾莲的照料一
边说。顾莲心疼极了,一边轻柔地为她擦洗,一边说:“还没事呢,血都差点咳出
来了!”放了洗脸帕,又问明月道:“妹妹喝不喝得来醋?”明月的手依然捂着脸,
摇了摇头。顾莲便舀了碗鱼汤,给明月喝。明月接了碗,说:“姐姐,我自己来。”
喝下两口,泪水夺眶而出,为了掩饰,明月又装着咳嗽起来。
作恶的家伙还在无所谓地取笑明月。
顾莲的脸有些沉。平息下来之后,络腮胡子要喝第二杯酒了,突然想起顾莲第
一杯酒还没喝,宽容地说:“嫂子还没饮呢!不过你可以特殊,喝白酒也可以,喝
饮料也可以,喝汤也可以。我们几个兄弟姐妹,绝对把你当成最亲近最喜爱最尊敬
的人看待。”
顾莲先是友好对他一笑,接下来不再管他,正了脸色对一直沉默着的姚江河说
:“江河,我看你好不好意思,人家几个兄弟要明月妹妹喝白酒,是看重你,你就
该站出来为明月说句话嘛,却像太师爷一样不开一句腔,硬要明月把那杯酒喝下去,
有啥好处呢?你回家去有时也要说起师妹有多么聪明,聪明就该大家爱护,哪有逼
人家的道理呢?”
几个作恶的家伙不好意思起来,都讪讪地笑着。心绪复杂的姚江河自尊心却受
到了伤害,恶恶地对妻子说:“你晓得个屁,各人吃各人的饭!”
空气立刻紧张起来,大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都看着顾莲。
顾莲却并没有生气,更没有与丈夫吵起来,只淡淡地说:“还是这脾气!”随
后,一脸笑容地对众人说:“快吃快吃,菜都冷了。江河是做起一付凶样子,其实
他的心很好的。”
凝固的气氛一下子又松弛下来,包括明月在内,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可是,明月却明显地占了被动,她一方面佩服顾莲的大度、贤淑,另一方面又
为自己感到悲哀。如果说那杯白酒不是几个男人硬劝,而是自己主动喝下去,情形
就完全不一样了。在顾莲这个灵秀的女子面前,她完全失败了,给别人——主要是
姚江河——留下的,是一个让人取笑让人欺辱的印象。明月弄不懂自己在镜花滩拉
纤的豪情跑到哪儿去了。不知何时,自己竟变成了一个弱女子!
因此,明月显得出奇的拘谨,老半天才夹一筷子菜,眼神迷茫,心事重重。对
此,别的几个男同胞是无所顾忌的,谈笑着狂嚼狂饮,可姚江河与顾莲却注意到了
明月情绪的低落,夫妻二人各有各的想法。就顾莲而言,她认为男人们做得太过分
了,丈夫对几个朋友的过火举动未予制止,是很不应该的,尽管第一杯酒喝下,胳
腮胡子没再好意思提议饮第二、第三杯酒,但第一杯酒就已经伤了一个女孩子的自
尊了。顾莲是很聪明的,她看出了明月是一个心地纯净的人,她夺过杯子自斟自饮
的举动,也让顾莲感觉到了明月潜藏心底的倔劲儿;当然,她对明月这方面的认识
是不足的,她以为明月只有在被逼迫之后,倔劲儿才会爆发而出,实际上,明月自
小生活在川西的草原,后来才随父母迁回成都,骨子里养成的一股豪侠之气,是络
腮胡子们无法比拟的。姚江河却有另外一番心思,他所认识的明月,恰恰是顾莲轻
描淡写的那一部分,在他与明月结识之初,因为那只受伤的翠鸟的缘故,他看出了
明月的女儿情怀,并为此而大动情愫,可那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使姚江河感觉
到了明月内在的力量,并在他心灵上留下主体的投影。今天,明月复原了,复原到
捧起翠鸟伤心落泪的时候了,这让姚江河的心索索颤抖。事实上,因为这一次晚宴,
他对明月更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这是明月和顾莲所不知道的。
顾莲不停地给明月夹菜,把最好的菜都挑起来夹到明月的碗里。这倒引起了胳
腮胡子们的妒忌,他们对顾莲提出了抗议,说为什么只偏爱明月。“她是我妹妹!”
顾莲甜甜地笑着。
明月开始有些矜持,因顾莲这句自然的话语,使她浑身涌起一阵暖意。在这席
间,真正关心自己的,不就是这个认识不久的姐姐么!明月渐渐大方起来,心安理
得地吃顾莲夹给她的菜。
回到寝室,明月却禁不住恶心的袭击,她摇摇晃晃地将洗脚盆端至床边,斜倚
床上便狂吐起来。
她并没吐出什么,只是一些粘稠的充斥着酒精气味的酸水。这让明月十分痛苦,
她的胃不停地痉挛,好象要随着那股冲口而出的气流蹦跳进天蓝色的洗脚盆里。吐
过一阵,明月心虚气短,躺在床上,迷蒙着双眼,咻咻喘息。
这种时候,人们是最需要亲人的安抚的,女人尤其如此。明月不停地叫着:
“妈妈,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