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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摆渡-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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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突然响了,铃声突兀,花剑酹轻轻接了,是左翼行的助理,声音兴奋地有些尖锐,道:“左先生醒了,请您过来好吗?”花剑酹答应了,蜷蜷仍在熟睡,发丝落在明净的脸上,随在呼吸起伏,有让人为他痒的错觉,恨不得替他拂开。花剑酹留了条子,又在床前看了一会儿蜷蜷才下楼,助理的车已停在下面,花剑酹一坐进,便飞也似的开出去。

进去时,左翼行正在接受检查,看来十分疲倦,一直合着眼睛,花剑酹没有过去打扰,只是在侧观看。助理按捺不住,上前同左翼行耳语了几句,左翼行猛然睁开眼,完全的欣喜和欢悦,从内心里经由眼睛绽放出来,声音有些低沈,向花剑酹道:“你来了?”十分的小心翼翼。

花剑酹点点头,左翼行又道:“你过来坐,好吗?”

花剑酹仿佛习惯了病人的撒娇,慢慢走过去,坐在床侧。左翼行睡着时,花剑酹是自由自在的,而他醒来时,花剑酹倒有些局促不安了。

左翼行睡了这么久,脑子倒没有变笨,只问道:“不高兴?”

这是自崔庭远死后,第一个这样问的人,花剑酹看向一侧,道:“嗯,崔庭远,,死了。”他眯了眯眼,仿佛忍耐了许久,痛苦必须借由泪水涌出来,才可以宣布,我要难过了。

左翼行费力地抬起手臂,攀到花剑酹的颈项上,轻声道:“别难过了。”他慢慢纵起身,仰起头去亲吻花剑酹的面颊,以及,眼泪。

花剑酹想挣脱开他,可看到他消瘦无力的手臂,此刻正因发力而颤抖,终於没有推开他,任由他把唇放到自己的唇上,没有动作,只是接触,如同左手去握右手一般,平静到没有特别的知觉。

左翼行把花剑酹的身体带得俯卧在他身上,嘴唇是碰撞着的,於是,仿佛所有言情剧上演的一样,门开了,是蜷蜷,他十分安静,仿佛眼前这个事实是他预料到的,并且预料了许久,等的都有些着急了,所以,他什么都没讲,只是又轻轻地阖上门。

花剑酹神情恍惚,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追过去,当他企图坐起来时,被左翼行拦住,现在的他,竟然无法拒绝一个病人。他开口相劝:“放开我吧!”眼神有些怔怔,酒精一直在麻痹他的神经,从昨夜到现今。

左翼行固执的不肯松开手,他没有开口乞求,却是最煽情的乞求方式,他流下一颗眼泪,皎洁的泪,从眼角滑到太阳|穴,如此短的距离,可以让不解风情的人忽略。

恍惚间,花剑酹不知道这颗眼泪是谁的,是唐雪醴的,是秦医生的,是崔庭远的,还是蜷蜷的,或是他自己的,无边的疲惫和巨大的悲伤一同袭来,仿佛一场前所未有的重病侵袭到他身上,他终於,不堪重负,晕倒了,晕倒在左翼行身上。

蜷蜷慢慢地打理自己的东西,只有自己的,凡是沾染到两人气息的东西,他都没有动,他翻来覆去地寻找月光照片,无迹可寻,似乎被遗弃了,月光从来不属於他。他安静地笑着,在客厅里留言:

一直以来,我就是在,没有根基,也没有后进力,只是在划空浆,不能前行,也不能后退,我悬浮在你的心里,没有牢靠的位子,离去只让你略略空洞一下,仿佛少了一个做游戏的玩伴儿,开始可能觉得少点儿什么,有了填空的人,自然不会再想念下去,终有一天,我和你都可以忘记这个名字,蜷蜷。

杨泊

连同钥匙一起安置在桌子上。在这样一个城市里,他娴熟地体味了爱情,经历了爱情,一杯无源之水,没有三千弱水。杨泊,一个漂泊而从容的姓名,可以给这个孩子最深切的况味和优柔的追思。

蜷蜷环视了一圈这套公寓,所有青葱岁月的无限年华,都与这里有关,现在,却与这里无关,他希望自己能够悲悲切切地哭泣,如同陈思王悼念甄氏,可惜,他的心坚强了,在久历悲欢离合后,在看遍了人世生死后。

他走出去,带上门,沈重的行李箱,吱吱嘎嘎地响着,轮子唱着歌,仿佛童话里的歌谣。他快走几步,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没有回头,大约是忘记了。

蜷蜷一直走,仿佛离去的唐雪醴,或是走开的秦医生,乘了一架民航飞机去深圳,那是活络的宽怀的特区,经济和爱情可以容易地滋生,也可以容易的消亡,唐雪醴选择这里怀旧,想来是为使自己不至於太过悲情,这里没有人会听你诉说,而悲伤没有观众,气氛也被剪失了一半,剩下的可供自己怀念而不至於自杀。

花剑酹醒时,左翼行正在身侧的床上躺着,被那样的目光注视,不醒也难。左翼行枕着手,道:“我其实盼着你不要醒来。”

花剑酹一开口,声音哑得像破锣,道:“我们早就结束了,不是吗?”这样子自欺欺人,有什么意思,明明所有的机缘,不能让我们在一起了。

左翼行道:“蜷蜷走了,他把你让给我了。”

花剑酹喝了一口助理端过来的水,才道:“他,这个傻孩子,我也不是玩具,想扔就扔的。”目光里是重重流泻的温存。

左翼行笑了笑,道:“他去深圳了,XX公司。”

花剑酹下床,没有说话,左翼行笑道:“难道不肯谢谢我?”

花剑酹慢慢穿鞋,道:“没有你,难道我自己不会去查?”他推开病房门要离去,左翼行轻声道:“为什么,我不行。”

花剑酹没有回头,道:“是我不行,对不起,我不能放开他。”径直走出去。

他在路上快步走着,慢慢想着,回到家,耐心地看完字条,打电话订去深圳的飞机。

花剑酹想,我和左翼行是天空和海洋,远远看上去水天相接,无比亲密,其实相距何止十万八千里,你的火热不能燃烧我的心房,即使你的天空升起无尽的悲悯之光,我也只是无边无底的冰凉。而蜷蜷是陆地,我们相互撞击而依偎,相互摩擦而亲近,相互耗损而可维系百年。他说他一直在,没有根基,也没有后进力,无论怎样,都不能前行或是后退。其实他早已落进我的心里,无力,是因为我太卑鄙,用爱将他窒息,只有我的唇可以叫他呼吸。

这些话,处於对左翼行的怜惜,所以不对他开口。这是花剑酹所理解的。

无论爱情是什么,我们终沿着自己认定的方向前行,即使爱人都不这样想,欢乐着自己的欢乐,哀伤着自己的哀伤,我们独自前行,我们紧握双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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