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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光光!”被打成这样儿底气还挺足,不知道他是抗打还是那伙子人下手轻了。
“喊什么喊?要不是我喊了一嗓子你现在没准儿就有出气没进气儿了,还喊……要不我叫他们回来继续?”我赶紧拿话堵他的口。
虽然我还不知道他上次为什么像我砍了他满门一样的追我但为了防止他把刚受的气变本加厉撒到我身上我还是先说清楚的好。
这青青紫紫脸的小哥揉了揉脸又龇了两下牙才开了尊口:“看在你今天还算仁义的份上我不再与你计较,两清了。”
“诶,兄台,稍等,在下还有一事不明呢。我这人虽然忘性大,但结仇的事一向记得清楚,我和兄台是哪笔账我怎么完全想不起来了?”我问他,要是他说不明白我可不是白白被人家结了梁子?
这小哥迈着大步往前走,大概刚才那地方有水坑儿,所以他这灰袍子弄湿了好几片,看着有点落魄。
“你去年时候在洛阳是不?常去南市是不?”
点头,是。
“你喝醉了酒在一旁起哄,害得我小摊子被砸,你忘了?你都忘了?”这小哥忽然转回头大声问道,那一脸的生动,活生生把这脸给扭曲了。
我摇了摇头。不是忘,是脑子里根本没这码事。
我诶,我邹晴千混蛋万混蛋断人家生路的事不干,那可不是堕入畜生道就能了解的业障。
大概我一脸的茫然太过明显惹得这小哥脸再度扭曲:“裴光光!我冯小宝虽然贫寒但绝不会信口雌黄!你、你裴光光敢做不敢当!算了,我不与你一个女人一般见识。”
冯小宝兄台一脸不屑又顶着他那百花争艳的脸甩开了我好几步。
“诶,冯兄弟,你不去医馆瞧瞧?胳膊不是划着了么,不看看伤了风就难治了。”我追上他。
“命贱,死不了。”冯小宝兄台瓮声瓮气甩我一句,砸得我心里酸酸的。
“人家古人那个谁说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小小年纪就说这样没志气的话,没出息。”我拽拽他,“走,去医馆瞧瞧,我有钱。”
刚和我咆哮过的冯小宝这时候却有点扭捏起来,甩着膀子挣扎着说不去说习惯了没事,他却不知道,我邹晴是难得热心一次,一旦热心了就非得送佛送到西不可,不送到佛祖面前都不行。
包扎完了,冯小宝仍顶着一脸的青紫,肚子咕噜噜的叫,于是一脸的青紫之外似乎又多了抹红晕,然后他看着地面好像跟那地上的砖说话一般:“晌午了。”好像地上的砖能给他变出一斤烙饼似的。
这么大日头我又不瞎当然知道晌午了。按冯小宝兄弟的意思他回家将就将就得,可我自觉佛还没送到西怎么也不能让他跑了,于是又生拉硬拽拖他到食肆里吃了一斤牛肉馅尖馒头半斤葱油胡饼外带两大碗酪茶。看他的吃相倒真是饿极了,连尖馒头里的油顺着嘴角流下来都顾不得擦,跟我小时候吃饭一个样儿。
他吃着我看着,他吃完了,我把揣着的钱袋子给他,又说了两句当年实在对不住的话,冯小宝却坚决不要,说他不想反过来又欠了我的,这小子愣是觉得我混得不容易,多淳朴的孩子。
“我最近手气好小赢了几把,你要是不拿着回头我又输了等到能翻本还你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拿着吧,我最近正想着戒赌呢。”
冯小宝一副勉强的样子,找了僻静处他打开钱袋拿了十枚铜钱去,剩下的如数又还给我,让我有了钱去做点正经营生,赌总不是好的。
我拿着剩下的钱,心里不咋疼,大不了回头厚着脸皮管骆驼爹要钱来花,守着金山银山却不挖我不是傻吗?
“没看出来光光你故旧还不少。”如鬼魅般冒出来的声音愣是吓得我在大日头底下打了个冷战。
“关你鸟事?”我讨厌面上厚道背后轻浮的人,这卢琉桑能算上一个,懒得看他那对刷了黑釉的唐三彩的眼珠儿。
“怎么不关?万一我们成了亲……戚可不就关了?我怎么能忍心看着光光你这样上当受骗呢。”卢琉桑的声音悠哉游哉的。
“就算成了亲……戚,我花的是我裴家的钱,你一个外人,多管闲事不怕命不长?”懒得理会他我迈步前行,刚才看冯小宝那么饿我没好意思吃,这会儿找个地方填填肚子是真。
“裴光光?嗤,好名字!”我听见了另外一个男声。
果然和卢琉桑是一路货色。
卢琉桑的话让我饭也没吃顺气,一块儿胡饼噎在嗓子眼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眼前这常年不擦的桌子在太阳底下泛着油汪汪的光儿,一角还粘着两只蹬着腿的苍蝇,我灌两口带着沤烂了抹布味儿的茶总算不噎着了,等我把饼吃完那两只苍蝇还在偶尔蹬一下腿,估摸着也快咽气了。
吃完了也看完了我又走到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马怀素在哪里呢?我又想,即便见着了,于他而言我们也不过是一面之缘,他尚且记得我与否都是难说,那又与没见有何差别呢?转念我又一想,马怀素书读得那么好,记性一定也很好,应该会记得住的吧?毕竟也不是谁都会趴他家房顶的?
安慰完了自己再看看迎面而来的几张陌生脸孔,唉,又何用?
这是何处?
我好像把自己走丢了。眼前这一片破败的大房子,灰墙掉了皮,木窗也歪了几扇,急于脱离那落了漆的窗框似的,窗框偏不放手,于是便形成了一种拉拉扯扯的样子,这房子倒是很大,又比那不能遮风避雨的茅屋好了许多,不知为何又无人居住,连墙上的草都长了一尺有余,难道是荒废之所?有难道是闹鬼之地?
这样想着我的脚不自觉就往后退了两步,不想却踩中了一块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一只脚,抬头一看脚的主人正弯着眼看我。
阴魂不散。
“这房子可是闹鬼的,裴光光你不怕?”
“关你鸟事。”
闹了鬼的自然会便宜,就是不知道这地段如何。
往前走出了坊门,我发现我还真不知道这是哪儿,太阳已经大大的偏西了,一会儿天黑了我怕是更找不着路。
“呀,不觉天色已晚,咱们脚上若快些大概还赶得及饭时。”卢琉桑说道。
“有理,还真得快着些。”有时候府里有一个混吃混喝的也不是坏事,只要他认得路。自然,我也没忘了回头把那坊名儿认真记在心里。
一路往回走卢琉桑那嘴就没停过,什么他刚从范阳来京,什么他是为了拜谒朝中什么什么大人,什么什么在京中置办一处房屋之类,若不是为了让他带路回家我才懒得听他说“什么什么”,一个男人比我还碎叨真是让我难以忍受。
他让我先一步回府他忘了买东西,这理由——我记着西市都鸣鼓闭市了他还能买什么?不过,关我鸟事,我自进去吃我的饭。
我是洛阳的下里巴小姐
骆驼爹、富二娘、邹暖都已在中厅,俩老的没甚大举动,邹暖不时微微偏了头做着看门口灯笼的样子,等谁,不言而喻。
骆驼爹那明显酝酿了半天已憋得有些阴沉的脸终于要拧出水来了,他正欲开口门外卢琉桑人未见声先闻“让邹伯父久等了。”
邹伯父?这是从哪里说起的?
骆驼爹的脸像六月的天,云消雾散阳光灿烂了。
我脑子里忽然冒出个想法,没准儿卢琉桑是他亲生儿子抱去给别人养了,而我其实是他卖蒸饼时候捡来的,想到这儿我抬头看看卢琉桑又看看我骆驼爹比较一下。
大不像。
都是男人品相差太多,让我想起了橘生江南则为橘,橘生江北则为枳这句话,谁说的,忘了,似乎是先生教过的。
邹暖轻声轻气的和卢琉桑说话,仿佛睡在她嗓子处系了细丝一样,头抬起来一下又立刻低下,两颊淡淡的红,烛光虽亮我还是没分清那是胭脂还是红晕,我插了嘴,不为别的,只为了邹暖能饶过我的耳朵,我还是比较看惯她眼睛看天下巴指天的样子。
“二娘,我没钱花了。”
当着外人面要钱她总不会不给。
“一会儿我让丫头给你送去。”富二娘也轻声细语,力争端庄的样子。
“嗯,多谢二娘。”继续吃饭。
我开了个头却结不了尾,结尾的是富二娘,她是对着我骆驼爹说的但却是说给我听的,她说明日京城的闺秀们有个赏花诗会,让我和邹暖一道跟着玩玩,不着痕迹的就把我给压低了。
“明天我娘五七,得先去烧个纸,要不等我烧完了纸再去?”不冷不淡答她一句。
骆驼爹没再说什么只吩咐富二娘把一切好好打理。
饭后二娘派人送来了钱和一干上坟的物什,这些东西她是不肯亲自送的。
天热,闷闷的,我把铜钱铺一床躺在上头,果然凉快些,我有些后悔当初怎么没给我娘陪葬一些,那坟里一点儿也不透气,这样大热天的她也能凉快凉快。
我娘在长安现下只有衣冠冢,按老骆驼的意思是等我娘彻底烂成了骨头再迁坟,免得路上不好运。
今天有点儿风,那黄纸好像还有点潮,点着了便是好大的烟,迎着风便都吹我脸上了,熏得我眼泪忍都不忍不住,我又不能抬袖抹眼泪,怕弄脏了娘给我做的衣裳。
我怕弄脏了衣服,老天爷可不怕,哗啦啦一场雨过,虽然丫环们带了油纸伞和油衣,怎奈风狂雨骤,鞋脏了裙子湿了大半截儿,肩膀也淋湿了许多,这副尊荣回邹府刚一下跳下车门内守着的丫环说老爷让大小姐立刻去见呢,我寻思,自己亲爹,小时候更邋遢的样子他也见过,没准儿还是什么紧急事呢,我就这么狼狈的去了。
谁知,中厅里除了我爹还有一人,一个端端庄庄的妇人,看不出年纪,反正比我娘是年轻点儿。我第一个念头是:这又是几娘?
只听说骆驼爹还有个三房,去年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