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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的热闹就不必提了,因为我们住这偏僻的荒郊野外怎么可能热闹得起来,吃年夜饭也就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我跟他说起明年在那职分田里种什么,崔扶直点头,说:“这是内务,崔夫人你酌情办理即可。”我看他这几个月没学会别的,就小官腔打得好。
大年初一,县衙里的衙役飞一般地骑马而来送来拜帖,崔扶看了看然后“咦?!”了一声。我问他何事,他说州府司功大人的母亲初五寿诞,请各位僚属赴宴,我随口问了句:“司功大人管啥的?”
“管这一州官员的考课。”崔扶道。
“也就是说,优劣好坏都他一句话动动笔的事?”我问。
“也许!”
“那,这宴会其实就是变相受贿?”
“不知。”
“这位大人什么喜好?”
“不知。”
“算了,问你也白问。”我找谁打听打听去呢,不管什么年头,对上司不动声色的投其所好是多么重要啊!
打听,是个简单的事儿,只要你多去酒肆茶肆里多走几趟,那里上至后宫里头谁得宠下至后街坊谁家的马生了个牛犊子的消息都有。打听来的结果,这位司功大人不是贪官,四十一岁,一妻一妾,不好男色!最后这一点是最重要的,不过,也难保什么,毕竟崔扶那脸蛋也太那啥了!
给司功大人的娘准备礼物自然还是我这首富家的大小姐来!我翻箱倒柜,几经思量取舍,终于选定了一个木雕的南极老人,别小看了这木头,据说是千年古木又是经了名家之手雕的,自然值钱,二来,桃花县尉的家世估计他们也都知道,送玉石什么的会显得俗气,这木头,又是千年的,又是高雅的,正好。我一边跟崔扶嘱咐一边心疼得能滴出血来,崔扶后来踌躇了半晌说道:“要不,我写个寿字送她算了,瞧你如此舍不得。”
“切,你的脸值钱难道就代表你的字也值钱了咩?”我随口一问。
“也是,顶多能卖个几万贯,确实不值钱。”崔扶道。
我好像嗅到了铜钱味。
“几万贯?一幅字?你确定?你确定人家不是冲着你的脸蛋去的?”
“是他们打赌让小厮们拿去卖的,没有署名。”崔扶老实说道。
我脑子里迅速算了一笔账,这木头再好也是个死物,万一哪天一把火烧了一场水淹了就完了,况且,再值钱也不过几百万贯,崔扶若一幅字几万……嘿嘿,发财了。
“崔相公,你看,这东西是我的嫁妆,你是不是将来能赚钱了得还我啊?”
“理当如此。”
“那就行了。说话算话,不算的是王八。”
崔扶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我,我寻思,这挺符合自然之道的啊,王八,不都这么叫么?
崔扶去赴宴了,好在州府司功大人家的老家虽不在上虞,但也就在隔壁县,崔扶初四上午便出门了,说是到那边驿站住一晚正好。我在家里也很是冷清便跟丫环们闲磕牙,说着说着就说道了各自的家乡,竟也有上虞乡下的,因家里穷被卖给人牙子,几次辗转才到了邹家,要不说人生在世都不容易呢。
到了初六,崔扶还没回来,我寻思估计老太太整寿的宴要多摆一天。
初七,崔扶也没回来。
初八,我寻思要不要去报官,崔扶那张脸太容易被劫持了。我决定初九就让小厮去衙门。
初九下午,崔扶回来了,形容疲惫。
“寿宴如何啊?崔大人?”我问他。
“珍馐佳肴。”
“哦。”
“可惜味如嚼蜡。”
“哦?”
“不提不提。”
“哦!”
我心里头犯嘀咕,按理像崔扶这样的人是不挑食的,珍馐佳肴还能味如嚼蜡,难道违了自然之道?难道……弄了什么活物直接给他吃?
崔扶前脚进家门,第二天他的同僚县丞和主簿就来做客了,又要破费……我吩咐厨娘做饭的时候就想,要不割点自己身上的肉算了,花钱去买反正我也一样肉疼!我正跟厨娘说少放些油刚去倒茶水的丫环颠颠跑到厨房来说,两位大人想拜见夫人呢。
见我?我有啥好见的?难不成要压岁钱?去的路上,过了拐角丫环瞧瞧四下里无人忙小声跟我说:“夫人,他们不怀好意呢,刚才奴婢斟茶,就听那个眯眯眼说‘这可是多少人盼不到的缘分呢,那陈小姐又漂亮……’看着我在他就没往下说,但奴婢猜定没打什么好主意,夫人您留心着些。”
陈小姐…… 是谁?我明明记得那司功姓章来着。
正文 来自京城的晴天霹雳
结果,陈小姐是谁我很快就知道了。我只顾着打听司功姓甚名谁,怎么忘了刺史大人了!崔扶上司的上司,堂堂四书大员!
听完了他们说的狗屁话,我十分想回头让厨娘在菜里放点鹤顶红,或者把酒换成鸩酒。两人见我不语以为我答应了,回头又去劝崔扶:“崔老弟,嫂夫人看来不反对,况且陈小姐甘愿入门做妾,享齐人之福有何不好?”
去他们个娘!我一会儿还是让厨娘准备好案板把这两头畜生剁吧剁吧当猪肉卖了!
“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敢替我做主?两位仁兄请回吧。”崔扶,居然、不让人家吃饭。难道知道了我的歹毒心思?
县丞和主簿拂袖而去,走在院子里还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听不大清楚,但肯定不是好话。
“你脚多大的?”我问崔扶。
“嗯?”他一脸疑惑。
“他们定是商量做一箱子小鞋给你穿呢,也不知道你的脚受不受得了。”我说道。
“我不爱穿小鞋。”
“崔相公,我这妇道人家有事想问。”
“唉,人长得美也不都是福分。”崔扶叹气说道,这种时候他竟然先发这通感慨,弄得我倒不好开口了,崔扶感慨完了才瞅瞅我:“崔夫人但问无妨。”
“算了,还是别问了,看你好像也挺糟心的。”我说道,虽然,我还是觉得有点诡异,按说,男人们哪个不乐意享齐人之福呢?就连我那那副尊荣的爹都有两房妾室呢。
“啊,如此说来,崔夫人你也糟心?”崔扶换了姿势,一手托腮,粲然一笑,笑得我眼前仿佛开了一树花儿,“不必糟心,朝廷有法度呢,官宦之女不得为妾,除非她父亲不想要功名前程了。再说,皇上圣旨明晃晃摆着,我崔家的男子不得私下婚配,他们不要脸面我还得要这条命,我可不想天牢里喂老鼠去,咬坏了这张百年难得一见的脸那就太暴殄天物了。”
“我还有句话想说。”
“崔夫人请讲。”
“老鼠一般不啃人脸,除非是死人的。”真是太没有常识了,天牢里那么多犯人,凭毛人家老鼠一定来啃他!
“啊,这样,看来老鼠们也是很讲……”
“讲仁义的。”
崔扶被迫纳妾的风波就这么结了,小鞋什么的他倒是没说,我仔细观察也没见什么惆怅郁结的神色,不过,总让人有点忐忑就是了。过完了年,天慢慢暖和起来了,我又时常各处溜达,有次在茶肆里无意中听到两个商贾在谈话,说什么厚朴好苗难求之类,我一听,眼前好像又开始跳跃铜钱了。一头钻到书坊里翻翻捡捡找了几本农书拎回家,这厚朴是个啥玩意呢?
翻到我头晕脑胀终于找到了,原来竟然能把树扒皮当药材!我寻思又寻思,那两个人说苗难求,那我种苗好了,按农书上说的一亩地可以种那么多……那不是发财了!
我又跟崔扶说了新主意,他点点头夸我很有头脑。说得好像我以前没脑子似的。打定了主意我就觉得这春天咋来得这么慢,拖拖拉拉的,这么久也看不见一点新绿,我去常溜达的村子里找了些精壮劳力,他们不是佃户而是短工,做一天给一天的钱。
等了又等,我终于嗅到了泥土醒来的味道。这地也该种得了,因为农书上说厚朴种子不好发芽,所以我几乎是遍地撒种,种子又贵,撒下去跟我的肉粒一般,我心里头祈祷,菩萨啊,看我这么诚心的份上,让我的树苗像杂草一样厚密吧。
我盼望着,恨不得在职分田里搭个窝棚听着半夜里种子发芽的声音。
等啊,等啊,快到五月份,小幼芽没出来,我们家里却来了个黑瘦大婶,怀里还抱着个白胖白胖的娃,正睡得香甜。不能怪我往歪了想,如果作为一个正室连这点自觉都没有实在是太不合格了。我看崔扶,崔扶摇摇头。
“这位大婶,你有何贵干啊?”我请她坐下了问道。指名道姓上门找崔扶,没事才有鬼。
“我是受人之托将孩子送到贵府上,哦,这里还有一封信。”黑瘦大婶说道。
“可这孩子是谁的?送到我们家……”我又瞅崔扶,崔扶直摇头。
“夫人看了信自然就明白,这孩子早产了两个月,所以,虽然已经九个月大了,身体却有些弱,可能还要大人和夫人细心照料。孩子和信老身已经送到,这就告辞回去复命了。”黑瘦大婶说道。
然后,不顾我们的“挽留”突围一样离去了,剩下我、崔扶和几个丫环围着一个小婴孩。
“别看我,孩子不是我的,你们瞧,他和我一点也不像,比我丑多了。”崔扶对我说道。
“也许随他娘呢。”我说道,虽嘴上这样说,但我直觉地还是相信崔扶,这个人不会说谎。
“还是看看信上怎么说,但愿能还我的清白。”崔扶说道。
那信在小婴孩儿衣服的小口袋里,折得方方正正,上面写着“崔扶大人亲启。”我把信递到崔扶面前:“崔大人,请亲启信吧,指明给您的。”
崔扶手指轻轻一挑拆开信看也没看就递回给我:“为了证明清白,还是崔夫人你先看吧。”
跟我假装客气?哼哼,我一把拿过信,只见上面写着:小女子与大人素未平生,冒昧请大人帮忙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