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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我的祖宗,小宛,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儿呢?吃咱们这碗饭的,总要看别人的眼色行事呀,哪能轻易得罪人呢?”陈氏慌了神儿,一连声地抱怨着小宛。
“干娘,让您受惊了。一人做事一人当,那朱统锐要使什么毒招就让他使吧,像这种卖笑生涯实在不是人过的,大不了一死了之!”
“问题是,那个老色狼十分歹毒,他,他扬言说要派人来破你的相!”
听了柳如是的话,董小宛突然变了脸色,嘴唇儿打着颤,纤细的身躯在剧烈地抽动,呆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哎哟,要破我家小宛的相,好个歹毒的凶胚?缺德呀,什么狗屁爵爷,要断子绝孙哪!”陈氏又气又急,拍着巴掌跺着小脚,恨恨地骂着。
“如是姐姐,您快想个法子救救小宛姐吧!”惜惜听了也是大惊失色,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若是有法子对付朱统锐,还用得着慌慌张张来告诉你们吗?唉,朱统锐这个人说得出就做得到,虽然我家老头子已经正面劝阻了他,可他若来个暗箭伤人,下了毒手又赖账,谁又奈何得了他?到头来,吃苦倒霉的还是小宛妹妹呀!”柳如是长吁短叹,看来也是一筹莫展。
董小宛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那双如翦水般的双瞳变得黯然失神,僵在她惨白的脸上。“我本想,将自己清白的身子留给心上的人,可是冒公子他,他,至今眇无音讯,连他是个高个子还是矮个子都不知道,我的命真苦哇!”眼泪顺着董小宛煞白的面庞悄然落下,成串成串的,不一会儿便打湿了董小宛的衣襟。
柳如是也顾不上安慰董小宛,搓着手来回走动着:“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惹不起他还躲不起他吗?干妈,这金陵附近可有什么僻静的去处,不如让小宛先躲一阵子,等这边冒公子来了再看他的意思。”
“那冒公子不过一介书生,能斗得过那个朱爵爷吗?只怕,只怕我这青莲楼也要关门大吉喽。”
“大妈您有所不知,像朱统锐这样的地痞无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复社里耍笔杆子的秀才!前些年这些才子们写了一篇檄文,声讨大奸贼际大钺,当时就把不可一世的阮大钺吓成了缩头乌龟,逃到乡下躲起来了,那一次主笔的秀才之一便是冒辟疆冒公子!”
这么一说,陈氏不再言语了,叹了口气。
“看来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小宛妹妹,大祸临头,你也不要太紧张,还有我们这些姐妹以及复社里的才子们呢。赶快收拾一下东西,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惜惜闻言默默地打开了衣柜,为董小宛收拾衣物。董小宛不由得悲从心来,她握住柳如是的手,哽咽着:“如是姐,多谢你!我并不留恋秦淮河的什么,但一想到要离开你们这么好的姐妹,心里难过呀。”
“唉,如今是豺狼当道,你我这溷迹风尘的女子也只好随波逐流了。只是你这一走,免不了要颠沛流离的,我随身带了些银子权作盘缠吧。”柳如是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放在了董小宛的手里。
“如是姐!我,我打算避难苏州。只是,只是……”董小宛欲言又止,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她的心,她的肺,她的五脏六腑,一切的一切,此时此刻好像全碎了?
柳如是明白了,在这大难当头的危险时刻,董小宛还牵挂着一个人!
“小宛妹妹,你的心思我明白。你是不是放心不下冒公子?放心,如果冒公子一有消息我便会托人转告你。若是他对你真有诚心,那么他也许会去苏州寻访你的。冒公子人品好,又讲情义,连我们家老头子也非常称赞他,自叹弗如呢。宛妹,打起精神,静候佳音吧!”
这一说正合董小宛的心意,她眼泪叭嗒地直点头,一副可怜兮兮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模样,看得柳如是心里一酸,也跟着掉下泪来。
“只要,只要能有像姐姐你和眉姐、香君那样如意可心的归宿,就是受再多的苦,我也情愿!”
“傻妹妹!你的这份痴情会感动上天的,老天不负有心人哪,那冒公子应该能感觉到你对他的呼唤和期盼!”
董小宛带着使女惜惜趁着夜色,带着无限的哀伤和惆怅踏上了一艘小客船,消失在夜色苍茫之中。
两天后的一个早晨,太阳被浓厚的雾蔼遮了起来,天色阴沉,秦淮河畔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甚至显得有些冷清。浓雾中大步流星走来了一位中年男子,看不清他的相貌,只觉得这人体态洒脱,气宇轩昂,他就是如皋才子冒辟疆。
要不怎么说好事多磨呢?这董小宛前脚刚离开金陵避难而去,冒公子后脚就出现在秦淮河畔了。这会儿,他正急匆匆地前往钓鱼巷的青莲楼,打算一睹南曲新秀董小宛的芳容呢。
冒辟疆在南京安顿下来之后,便去媚香楼找侯朝宗小聚,李香君一见真是喜出望外,又不好直说,急得她粉面通红,连连给侯朝宗使眼色。
“朝宗,别光顾了与冒公子吃酒呀,你受了方公子之托难道转脸就忘记了吗?”
“噢!看我这记性!”侯朝宗一拍大腿,朝李香君眨着眼睛:“放心,你们姐妹的事我敢不放在心上吗?只是,我与冒兄才刚饮了几杯,我还没来得及切入正题呢。”
李香君放了心,秋波迭盼,甜甜地笑了。
“你们俩在打哑谜吗?好像还跟我有关?”冒辟疆是何等聪明之人,听话听声,锣鼓听音,他心里已经有些犯嘀咕了:“看他二人一说一答,一唱一和的样子,肯定有什么事。”
“这……”侯朝宗两手一摊,瞪了李香君一眼:“我说香扇坠儿,你看你把冒公子惹急了吧。本来我正打算与冒兄多饮几杯,当他酒酣耳热之际再说也不迟呀。”
“人家这不是为小宛着急吗?这些日子她可真的是要望穿秋水啦!”李香君到底是急性子,脱口而出,倒真的把冒辟疆听糊涂了。
“冒公子,你听我说。来,咱们先干了这杯酒。”李香君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横头,举杯相邀。冒辟疆心中疑惑,看了侯朝宗一眼,见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便也放了心,一仰脖子干了杯中的酒。
“好,痛快!”李香君也是一饮而尽,然后起身给冒辟疆斟酒。
“哎,且慢,香君,到底是什么事呀?”这一回冒辟疆可是沉不住气了。
李香君与侯朝宗相视一笑。冒辟疆见他二人神情,又听说“小宛”二字,心中便暗暗凝神。这小宛肯定是“董小宛”无疑了,对这位南曲新秀,冒辟疆也有耳闻,只不知她会跟自己有什么联系?
“嗨,冒公子是何等聪明之人,料已猜出了几分,咱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李香君又举杯相邀:“香君佩服公子的才华和人品,来,再干一杯!”
“别,先别忙着给我戴高帽子,等会儿说不定要往我头上扣屎盆子。看来你二人早就想好了要捉弄于我。不行,这杯酒我不喝了,趁着脑子清楚还能做出个判断。不然的话,脑子晕乎乎的,你二人让我往秦淮河里跳我也不会犹豫的。”
“嘻嘻!”李香君被冒辟疆的玩笑话逗得乐不可支,忙拿手帕掩住了嘴角:“冒公子,原来你对侯公子和我还时刻提防着呀。告诉你吧,这一回可不是让你跳河,而是让你采花。有一朵鲜嫩的、高雅的人见人爱的出水芙蓉,你采是不采呢?”
“既然是人见人爱,那我岂有不采之理?可是,侯兄他为何不采?”
冒辟疆这话问得妙,李香君一时语塞,只得拿眼睛乜斜着侯朝宗,看他如何回答。
侯朝宗一怔,当即捋着颌下的短须哈哈一笑:“不行呀冒兄。爱花之心人皆有之,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我已经采摘了一朵玫瑰花,带刺的玫瑰花,”侯朝宗夸张地伸着舌头:“没奈何只好整日守着她了。”
“你——胡说八道!”李香君气恼地朝侯朝宗瞪着眼睛,伸手要揪他的耳朵。
“噢?如此说来,合该我冒某有这个艳遇喽?只不知道她——”冒辟疆颇有兴趣地问道。
“她嘛,就是香君的手帕之交董小宛!”
说既已经说开,李香君和侯朝守便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董小宛里里外外、从头到脚地夸赞了一番,也顾不上劝冒辟疆饮酒了。什么“绝色佳人”哪、“多才多艺”呀、“举止凝重、谈吐不凡”哪,并原原本本地将方密之拍着胸脯子做媒之事也说了出来。
冒辟疆心中欢喜,却装得不动声色:“我说你二人累不累、渴不渴呀?来来,满上满上,先喝两杯润润嗓子,我正洗耳恭听呢。”
“冒公子,到底怎么样,你得表个态嘛。”李香君有些着急,噘起了樱唇。
“香君,容冒兄考虑考虑嘛,也许——”侯朝宗神秘地一笑:“冒兄还得先回如皋征求夫人的意见哪!”
冒辟疆只是微笑不语,可急坏了李香君,她樱唇一撇:“冒公子,我这小宛妹妹眼光甚高,如若不是像你这样风流倜傥的人物,她是绝不会青眼相待的,小宛生性冷傲,那些粗俗卑鄙的庸人她是不屑一顾的。前两日她又得罪了朱统锐,也不晓得事情怎么样了。”李香君这时并不知道查小宛已经避难离开了南京。
虽然还没有见面,但冒辟疆对小宛的相貌和才华已有了耳闻,更对她的人品有了十分的敬佩。试想,在这“金华烟月之区、金粉苔革之所”能有像董小宛这样玉洁冰清的女子是多么难得呀!
“辟疆无话可说。对密之兄和你二人的雅意只有珍藏在心里了。既是‘盛情难却’,那我明早就亲往钓鱼巷青莲楼一趟。”
李、侯二人闻听不禁满面笑容,李香君更是心花怒放了!她费了半天的口舌总算说动了冒辟疆。明天,只要冒公子一见到董小宛的面,肯定会难舍难分的!李香君有这个把握,因为这两人正与她与侯朝宗一样,原本就是天设地造的一对儿!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