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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王小公爷?说名字!”鉴于京城里的小公爷、小侯爷太多了,周啸风即便猜到了些端倪,也不得不要求刺客把话说明白些。
“是,是卫尉少卿王准,京兆尹王鉷大人之子。协助贾昌替皇帝陛下训练斗鸡的那个!”刺客叹了口气,耷拉下了脑袋。
又跟王鉷和贾昌扯上了关系,王洵头皮瞬间就开始发乍。抢在周啸风之前,大声追问:“白行首怎么得罪王准了?他要你抓白行首做什么?”
没等此刻回应,一众安西老兵已经把眼睛转了过来,目光里充满了调侃。早在王洵钻进白荇芷的马车之时,他被一个绝色美女接走的消息,已经于军营里不胫而走。如今刺客又是一口一个白行首,那王准为什么要派人吓唬她的原因还用猜么?无非是想一亲芳泽未得,转而欲霸王硬上弓而已。反正京师里丢了一个歌女,绝对算不上什么大案奇案。衙门里再重视,最后也要落到王准自家阿爷的手中。爷俩个后院里一商量,案子可以结了,绝对无须劳动更多人。
软骨头刺客的招供,也恰恰证明了大伙的猜想,“小公爷前几天去了趟锦华楼,不知道为何冷着脸出来了。然后今天一大早,我们几个就接到了任务!”
一瞬间,王洵的脸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折腾了一大早晨,弄进去两条人命,害得十几个同僚与百余差役大打出手,结果,却是为了争风吃醋事。即便责任不在于他,也足以令人惭愧得无法抬头。正欲强撑着向大伙说几句道歉的话,一直凑在旁边看热闹的颜季明却突然插嘴说道:“不对,此事绝不会像他说得这么简单!”
“小爷,我真的没说假话啊!”软骨头刺客艰难地将头扭过去,哭喊着抗议。
“我不是指责你说假话!”颜季明摇摇头,把目光转向若有所思的大伙,“那位太原公的威名,我在河北也听说过一些。以他家公子的身份,想对一个歌女用强,恐怕无需派人于城外埋伏。趁着王洵兄弟不在家的时候,直接把轿子往门前一堵,京师里边,又有几人敢为了一个歌女出头?”
“对啊,这不是牛刀割鸡么?”赵怀旭看了一眼王洵,低声附和。根据他所了解的情况,王洵这个小侯爷,跟王准这个少公爷,可是一点儿都没法比。真要惹恼的京兆尹王鉷,一巴掌拍下来,恐怕连实授的大州刺史都要粉身碎骨,更何况一个从没出过仕的小小子爵。
闻听此言,赵怀旭、李元钦等一众老兵忍不住轻轻皱眉。半年多来,在京城里看到的那些东西,早就远远超过了他们这些直心肠汉子的想象。大伙不怕在两军阵前跟敌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对于来自背后的冷箭,却是防不胜防。
“再多,估计这小子也不知道了!还是不要问了!先把他带回军营,处理了伤口为好!”还是周啸风有主见,略作沉吟之后,便笑着做出了安排。“谨言,从今天起你就跟着王中侯,免得他再英雄救美时,找不到帮手!其他人,就当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不要乱说,也别再于此事上浪费心思!”
“诺!”苏慎行和一众安西老兵立刻收起嘻嘻哈哈的面孔,拱手领命。
见周啸风安排了专人贴身保护自己,王洵心里好生过意不去,想了想,笑着推辞:“反正这两天我就在城里,还是不用劳烦苏大哥了吧!”
“去!”周啸风笑着冲他扬了扬马鞭,“老子怎么安排,你听着就是了。别多嘴。赶紧找到你那小相好,把三天后的酒宴安排妥帖。大伙还等着见见公孙大娘,回去后好跟西域的弟兄们吹嘘呢!”
第六章惊蛰(四)
跟众位同僚告了别,再度折返长安的路上,王洵一直闷闷不乐。
指使刺客劫杀白荇芷的是卫尉少卿王准,京兆尹王鉷大人之子。一个他从前无论如何也不会招惹的人物。若不是今天恰好坐在白荇芷的马车中,误打误撞击败了三个笨蛋刺客,王洵甚至不确定,自己得知白荇芷被掠入京兆尹府,或者被京兆尹府的爪牙杀死的消息后,有没有勇气为白荇芷讨还公道?
也许会一时冲动去铤而走险,也许会为了云姨和紫萝不受牵连而忍气吞声。更大的可能是,即便铤而走险,也奈何不了王鉷父子分毫!双方的实力差距太悬殊了,悬殊到王鉷父子稍稍动动手指头,就可以令自己像灰尘一样消失,整个长安不会有任何人敢于为此多说半句话。
这是半年来,王洵第二次感觉到自己的弱小与无助。作为一个习惯于借助家族势力欺负别人的家伙,没有什么事比被别人欺负却无法还击更令人郁闷了。弱肉强食,这长安城的规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变得如此简单直接!如果你不想被人欺负,就只能努力向上爬,把欺负你的人统统踩在脚下。然而向上爬的路又是那样漫长,从目前的正七品下怀化中侯爬到正四品上忠武将军,才能与王准目前的职位等级持平。需要连升十三级,即便背后有封四叔照顾,每一级至少也需要四个月到半年时间。也就是,想要保护白荇芷不被王准抢走,他至少需要四到六年的不断地加官进爵才行。而到了王准那个位置,他还需要面对银青光禄大夫、御史大夫兼京兆尹、太原县公、京畿及关内采访黜涉等使王鉷!(注1)
在王鉷之上,还有开府仪同三司、行尚书左仆射、兼右相、、安北副大都督、持节朔方知节度事,管内军郡采访处置等使李林甫。再往上,还有若干个李姓郡王,皇亲国戚。很少考虑那么长远的王洵突然发现,若想保护白荇芷和自己身边的其他人不被欺负,自己这辈子就需要不断往上爬,往上爬,这条路,没有止境!永远没有!
怪不得宇文子达出狱后性情大变!他发觉自己终于有些理解好朋友的想法了。并非权势的诱惑令人疯狂,而是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闭目等死的滋味,除了想方设法爬到高处,将自己的命运握在自己手中之外,宇文至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喂,傻了!用过人,连个谢字都懒得说么?”一路同行,见王洵始终不跟自己说话,颜季明有些不高兴,用马鞭在空中虚抽了一记,低声抗议。
“啊,嗯嗯,啊——”听见马鞭击打空气声,王洵的身体猛然后仰,新换的横刀迅速出鞘。把刀刃都端得与肩膀齐平了,他才瞬间清醒,楞了楞,收刀入鞘,同时低声抱怨:“别乱开玩笑,我现在都快成惊弓之鸟了!”
“练武之人,招数收发却不由心。等于还没窥得门径!”颜季明也被王洵的过度反应吓了一跳,将坐骑向旁边带了带,笑着数落。
“换你,好好的突然被人拿弩箭当靶子射,过后能不草木皆兵么?”王洵冲他翻了翻眼皮,没好气地回应。
“我还以为你乃神勇之士,谈笑杀人,面不改色呢?原来心里也是后怕!”纯粹为了缓解王洵心中的压力,颜季明摇摇头,继续笑着打趣。(注2)
“不怕才怪。”王洵咧嘴苦笑,“我又不是天生的刺客!”
说起刺客,他又猛然想到,对付王准、王鉷这种仗势欺人者,也许最有效的途径是做一个像荆轲,聂政那样的大侠。管他头上有多少顶官衔,半夜翻墙进去,一刀捅死,官职再高也是白搭。
可那又需要过人的武艺!雷万春曾经亲口说过,对付十个二十个壮汉,他勉强可以应付。五十人以上,就只能落荒而逃。况且武无第二,练武这条路,同样也无止境。一山还有一山高,你想着凭借武艺逍遥自在,有个武艺比你高的家伙欺负上门来怎么办?还不是跟现在一样束手无策?!
“又傻了!”见王洵说着说着便两眼发直,颜季明气得直嚷嚷。
“初次遇到这种事情,我难免有些心神恍惚。季明兄原谅则个!”王洵苦笑着收回混乱的心神,冲新交的朋友拱手赔罪。
“有为难的事情,跟我商量啊!我虽然未必能出什么好主意,至少咱们三个人商量,比你一个人发呆强!”颜季明倒是个热心肠,主动替王洵排忧解难。
“他叫苏慎行,字谨言!”王洵将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同僚指了指,笑着替对方引荐。
“啊,哦!”颜季明这才意识到,自打与周啸风等人分开,苏慎行居然一个字都没说过。楞了楞,笑容里露出了几丝促狭意味。
苏慎行恰恰抬起头来,笑了笑,难得地说了几个字,“你们说,我听!就行!”
“那怎么行?”颜季明立刻找到了目标,笑呵呵地抗议,“论年龄,苏兄肯定比我们两个都大许多。论阅历,苏兄显然也是刀丛中打过滚的,生死估计都看透了,更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乱了方寸。论谋略……”
没等他把一大队恭维话说完,苏慎行已经受不住了,无可奈何拱了拱手,笑着回应:“颜公子过奖了,苏某不敢当。需要苏某做什么,请直说!”
存心刁难苏慎行这个锯嘴葫芦,颜季明指了指王洵,笑着询问:“有人要杀那个白行首,他不知道原因。想替白行首出头,也不知道从哪下手。如果换了苏兄,该如何自处?”
“问。找白行首问明情况,再做决定!”话音刚落,苏慎行已经给出了确切答案。
“哈哈,姜还是老的辣,苏兄一语便道破了关键所在!”听完了苏慎行的话,颜季明立刻大笑着抚掌。
只是他这番做作并没得到预料中的响应。苏慎行只是笑了笑,便将头侧了开去。王洵则默默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冷笑。
颜季明立刻意识到自己今天聪明过了头。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看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被自己逼着说出真话的苏慎行,还有已经走远的那些飞龙禁卫军官们,恐怕谁心里都清楚,解决问题的第一步关键就在那个什么白行首。问她跟卫尉少卿王准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比审问软骨头刺客所得到的消息还要更靠谱些。可是大家都没有将这层窗户纸戳破,把选择的权利留给了王洵。只有自己,还卖弄聪明,故意用话语挤着苏慎行向大伙刻意忽略的地方绕。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更何况白行首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