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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还没来得及想,”李亨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答。看到对方笑得诡异,目光登时又是一亮,“鱼先生莫非有良策教孤?请讲来,孤已经快急疯了。”
“殿下何不请陈玄礼率领龙武军残部,保护着圣上继续入蜀?”鱼朝恩笑了笑,目光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入蜀?”闻听此言,李亨又是一楞,按他原来构想,即便不将李隆基软禁起来,也要强迫圣驾跟自己共同行动,免得给其他兄弟看到可趁之机,也彻底断了对方重掌大权的图谋。
“殿下日后要统领大军与叛贼血战,如果一直跟圣驾在一起的话,虽然顾全了父子之情,却可能使得皇上面临与敌军遭遇的风险,不如请陈玄礼将军保护皇上去蜀中暂避,一来可以令殿下再无后顾之忧,二来么?呵呵……”鱼朝恩耸肩而笑,“其他几位王爷去觐见圣上时也方面些,至少不用再对殿下疑神疑鬼。”
“这——”李亨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理解了鱼朝恩的安排,点点头,冲对方深施一礼:“多亏了先生在旁边出谋划策,本王才能平安走到今日先生莫要推辞,请受本王一拜。”
“殿下言重了。”鱼朝恩赶紧跳开到一旁,笑着以礼相还,“是殿下自己洪福齐天,将士们悉心用命,鱼某只是借力使力而已,实在当不得殿下如此盛赞。”
“当得,当得。”李亨连声重复,笑容里充满了真诚。
君臣二人相视而笑,志得意满,笑够了,鱼朝恩又向李亨拱了拱手,继续提醒道:“今日能顺利成事,有一人居功至伟,殿下一定要重重赏赐于他。”
“你说得可是薛卿景仙?”李亨立刻就作出了正确反应,大笑着答复,“若无薛卿及时送来那五十大车粮草,孤也没那么容易诱得龙武军入毂,当赏,当赏,薛卿呢,近前来说话薛卿,薛卿在哪里?你等谁看到薛卿了?”
鱼朝恩只是想做个顺水人情,压根儿没注意到薛景仙此刻去了何处,听得李亨发问,连忙用目光四下扫视,众文武幕僚们面面相觑,谁也给不出肯定答案,交头接耳了好一会儿,才一名校尉打扮的武将上前,躬身回应道:“方才末将与弟兄们一道袭,袭杀,诛杀杨逆之时,不慎让虢国夫人的马车逃出了重围,薛县令怕耽误了殿下的大事,带领几十名民壮朝陈仓方向追过去了。”
“一个以色事人的娼妇而已,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听校尉提及虢国夫人,李亨立刻满脸鄙夷,猛然间发现鱼朝恩正向自己使眼色,心中一愣,旋即又想起了某个在皇族中流传甚广的传说来,略作犹豫,迅速改口:“不过薛卿考虑得如此周全,也是有心了,来人,持孤的令箭去追薛景仙,命令他抓到虢国夫人后,好生相待,务必活着将虢国夫人押到朕面前来。”
“诺!”立刻有名千牛中郎将大声回应,取了令箭,点起五十名东宫侍卫,沿官道去追赶薛景仙。
兵荒马乱,找几个人谈何容易,众侍卫朝着陈仓方向一直追到天色发黑,好不容易才在某处树林外,看到了薛景仙的身影,一袭官袍挂得破破烂烂,大腿根儿处还开了条长长的血口子,显然被伤得不轻。
“薛大人,太子口谕,务必将虢国夫人生擒活捉,不得加害!”千牛中郎将唯恐误事,把令箭高高地擎在手里,大声喝止。
“是赵将军么?”薛景仙眼尖,立刻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在下可把您给盼来了,里边那个女人简直就是疯子,薛某知道太子留她还有大用,一直试图将她生擒活捉,结果白白搭进去了好几名弟兄,却连她的衣袖都没碰到。”
“交给我,她身边带着几名家丁?拿着什么兵器?”常陪伴在太子李亨身边,赵郎将难免对薛景仙这种后来投靠者有些瞧不起,跳下坐骑,一边走,一边接管民壮的指挥权,“你们几个,堵住那边路口就行了,你们几个,戴褐色帽子的那个,说你呢,绕到树林后边去,堵住那座小桥,别让妖妇从桥上跑了,其他人跟薛大人在这边等,且看赵某如何带弟兄进去拿她。”
说话间,东宫禁卫们已经策马将一小片树林包围了起来,疏而不漏,薛景仙不敢与对方争功,凑上前,低声道:“没有家丁,只是杨国忠那厮的老婆和小儿子在里边,一共就三人,其中两个还受了伤,下官是怕逼急了,她自己寻了短见,才没敢过分相迫。”
“废物!”中郎将不屑地数落了他一句,跳下马,一边提着横刀向里边走,一边大声喊道:“里边可是虢国夫人,太子殿下口谕,任何人不得加害于你,请放下兵器,跟末将一道回去向殿下请罪,末将可以担保,在路上没人敢对夫人有任何不敬。”
回答他的是两支羽箭,虽然没有射中,也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敌暗我明,赵姓中郎将不敢再继续往里走,停住脚步,在树后露出半张面孔:“夫人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你手中的箭再多,能把外边所有人都射死么?况且此刻大局已定,您一介女流,还能跑到什么地方去?”
“别过来,否则,我射死一个够本儿,射死两个就多赚一个。”杨玉瑶两眼通红,咬牙切齿,“没本事抵挡叛军,却对我们两个弱女子赶尽杀绝,你们也配叫做男人?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放箭了。”
饶是久经宦海,赵姓中郎将的脸也有些发红,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赵某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况且夫人昔日在长安城中翻云覆雨,不知道害得多少人无辜丧命,又何来弱女子之说?您自己走出来,赵某保证不让手下弟兄们轻慢于你,便是若要再僵持下去,恐怕即便太子有意对你网开一面,弟兄们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太子殿下对我网开一面?只对我一个人,他有这么好心?”不知道是哪句话起了作用,杨玉瑶手中弓箭微微下垂,却又迅举起,“国忠已经被你们杀了,玉环想必也难逃此劫,太子殿下唯独想放过我一个,图的是什么?”
“末将真的不知道,”赵姓郎将如实回应,“末将只知道太子殿下闻听薛大人在追杀你,立刻派末将赶了过来,要保你一条性命。”
“如此,倒是要谢谢殿下了。”杨玉瑶缓缓放下角弓,信手整理妆容,她生得极艳,纵使此刻满脸灰尘,衣衫破烂,也难掩倾国之色,赵姓郎将看得心中一荡,陡然起了护花之意,还没等从树后走出来,杨玉瑶已经从地上捡起了一把横刀,大声断喝:“且慢,等我跟嫂子说两句话。”
“就依夫人,就依夫人。”赵郎将被断喝声惊醒,立刻想起自己的任务,连声答应。
杨玉瑶轻轻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在自己脚边抱着孩子发抖的裴柔,低声道:“咱们逃不掉了,嫂子,外边已经被他们围了起来,咱们的路走到头了。”
“嗯,我知道。”裴柔胆子极小,性格却坚韧异常,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抬起头,笑着说道:“我,我早,早就想,想回蜀,蜀中去,你,你哥哥,你哥哥却舍不得京师里的荣华,既然他已经走了,覆巢之下,没,没有完卵,我,我们孤儿,孤儿寡母,也没必要再受一次侮辱。”
“虢国夫人且慢动手,”听出裴柔的话语不对劲儿,赵姓郎将赶紧迈步往前闯,却见虢国夫人把手腕抖了抖,先一剑刺死了杨国忠的幼子杨晞,再一剑刺死了杨国忠的妻子裴柔,然后将宝剑横过来,搁在自己脖颈上,大声冷笑:“多谢太子殿下开恩,杨玉瑶死后,若是魂魄不散,定会夜夜前去为殿下红袖添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刹那间,红光飞溅,宛若千万朵盛开的洛阳牡丹。
第二章天威(一上)
天宝十五年六月十三,杨国忠与韦见素、高力士及皇太子诸王护帝西狩,行至马嵬,将士饥疲,皆愤怒,太子李亨与龙武大将军陈玄礼趁机召诸将讨杨国忠,杀之复遣程元振、李静忠二人入宫,缢杀杨妃于佛堂,帝惧,欲禅位于太子,太子坚辞不受,百官亦恳请帝勿弃天下臣民,遂分道,帝自行入蜀,留太子亨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召河西、河东、山南等地精兵讨贼。
无论时人怎么用曲笔,李隆基君臣父子在逃难途中起了内讧,也是无法掩盖的事实,这对已经岌岌可危的大唐帝国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却令叛军上下喜出望外。安禄山闻听之后,立刻派麾下猛将孙孝哲带兵赶赴长安,从留守太监边令诚、京兆尹崔光远手中接管大小事务。
孙孝哲擅长揣摩安禄山的心思,带兵入城之后,立刻推翻先前不乱杀无辜的承诺,以给安禄山之子安庆宗报仇为名,将来不及逃走的霍国长公主、王妃、驸马等宗室子弟二十余家,全部处斩,家产抄没为军资,又将平素与杨国忠或高力士两人交好的大小官吏百余人及其家眷,悉数逮捕入狱,重刑拷问,逼其交出藏匿的财产,三日之内,无辜枉死者高达数千人,还有多的普通百姓被叛军士卒劫掠欺凌,家破人亡。
待把心中的仇恨发泄够了,孙孝哲才在京兆尹张通儒的提醒下,收拢部属,准备继续西进,将大唐余孽彻底铲除,谁料所部兵马清点完毕,立刻被结果吓出了一身冷汗。来时两万五千多人,未经任何战斗,居然锐减到了两万挂零,有将近四千多将士稀里糊涂地就失去了踪影,其中还包括一整队被“大燕国”将领视若至宝的曳落河。
一 “找,给老子去找,掘地三尺,也得他们给老子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惊惧之后,便是无法按捺的愤怒,孙孝哲拍着桌案,厉声咆哮,潼关血战,收拾掉哥舒翰的二十万大军,大燕国也只不过损失了一万多名弟兄,如今一仗没打,稀里糊涂就减员了四千余,照这样下去,等追上了李隆基父子,自己手中还能剩下几个残兵?还拿什么去再立不世奇功?
诸将知道他在火头上,不敢劝谏,纷纷派遣各自的嫡系到长安附近的郡县里搜索,大海捞针般找了三、四天,终于得出了一个非常尴尬的结论,四千多失踪的弟兄里边,绝大部分都是抢够了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