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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跟着是第三排骑兵,完全重复了前两排杀招。当三排骑兵的身影隐完全被雪烟吞没,整座树林仿佛都摇晃了起来。“轰轰,轰轰,轰轰!”回响声连绵不绝。中间夹杂着树枝劈裂的“噼啪”声和树干倾倒时发出的悲鸣。
待所有雪烟被寒风吹散,整座树林已经面目全非。最外一层的树木,被刺得百孔千疮,砍得筋断骨折,精锐足足倒下了有上百棵,以至于整座树林就像被猛兽咬了一口,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创伤。
无人喝彩。群雄已经不会喝彩,只是长大嘴巴,呆呆地看着,呆呆地想着,两腿瑟瑟发抖。还没等他们从震惊中缓过一口气来,王洵微微一笑,再度举起令旗,当空急速挥动。“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号角声再度炸响,一千余名骑射手,呼啸着脱离本阵。
这些骑射手有的背后插着红色角旗,有的背后插着黑色角旗,所插的旗帜不同,手中的兵器也各异。跑着跑着,便分出了层次,持弩者靠前,持弓者稍稍靠后,待迫近树林七十步左右的当口,突然间,角声骤停。持弩者平端弩臂,扣动扳机,持弓者拉开弓弦,斜向上扬射。两道白亮亮的光芒,一为平面,一为弧线,先分后聚,真正齐齐地砸进了树林之内。将已经摇摇晃晃的树木,砸得木屑直冒。还没等木屑飘落,持弩者将腰一弯,迅速从马鞍下拾起第二把伏波弩,持弓者再度弯弓搭箭,又是一波霹雳和冰雹砸下,溅起一阵阵白茫茫的迷雾。
前后不过跑了三十步,已经有两千多支弩箭和弓箭射向了目标。如果换做诸侯当中任何一位带着本部人马站在树林位置,恐怕已经被羽箭射的狼奔豚突了。众看客越看心里觉得越紧张,越看心里觉得越震骇,不知不觉间,额头上冷汗已经结成了冰珠,一粒粒冻在眉毛上,晶莹雪白。
他们忘记了冷,也顾不过上去抹,因为一抹之间,就有可能错过最为精彩的场面。第二波弩箭攒射过后,骑射手们的攻击略做停顿,迅速拨歪马头。胯下坐骑由纵转横,于树林前兜成一条半弧线型阵列。每个人开始自由射击,一边策动坐骑从“敌阵”前驰过,一边将羽箭与弩箭以最快速度射出。这一波攻击远不及其他两轮齐整,却更加令人眼花缭乱。待整个队伍从树林前跑过,手最快的士卒,至少又射出三支到五支羽箭。手稍慢者,也射出了一到两矢。整座森林林的外围的树干,瞬间白花花地“长”满了羽毛,每一根羽毛,都刺痛人的眼睛。
如果把树林换成了人,即便是以勇武和敢死著称的大食圣战者,经历了长槊突刺和羽箭攒射之后,恐怕军阵也早已四分五裂了。难怪他当日二十万大食东征军,被封常清打得灰飞烟灭。徒弟仓促训练出来的士兵还有如此神威,换了师父,岂不是更狠到了天上去?
亏得我等没听纳代的怂恿,跟天使大人对着干。否则,待封常清自己来了,大伙岂可能挡得住他一根手指头。想到这儿,群雄相顾失色,不知不觉间,就悄悄地与火寻国主纳代及其麾下众侍卫将距离拉远了一些。
纳代到了此时也后悔不迭,有心做一些补救,却不知道从何做起。正惶恐间,马场外的唐将又发起第三波冲击。这回完全由手持横刀的轻甲骑兵来完成,疾驰中分为三个纵队,一堆沿着前两波攻击所制造的缺口,长驱直入。另外两波,则左右各自做了个大迂回,显然是抄到敌军的侧翼,追亡逐北去也。
战无可战,逃亦不能逃。谁做了铁锤王的对手,可真是自寻死路。唯一可能取胜的机会,也许就是抢先手跟他对攻了。直接杀到他中军去,拼个鱼死网破。谁料唐军连这个做梦的机会都不肯留给大伙,待轻骑兵从战场上冲过后,王洵又是一挥令旗。随即伴着轰鸣的号角声跳下骆驼背,抄起一把丈许长的陌刀,快步走到陌刀阵的最前方。
铁锤王,这个名号岂是白来的?虽然此刻他手中拿的不是一柄铁锤。只见他高高地将陌刀向前一指,口中大声断喝,“进!”
“进!”两百余名陌刀手齐声响应,随即向前跨步,手起,刀落。
“进!”手起,刀落。
“进!”手起,刀落。
“咯咯咯,咯咯咯!”望着栅栏外那团滚动的刀光,火寻国主牙齿上下碰撞个不停。带着几位哀求的意味,他将目光投向阿悉兰达,投向贺鲁索索,投向也忒密儿,却发现原本说好了跟他共同进退的好友们,谁也不敢用目光与他相接。两股战栗,双肩瑟缩成了一团。
冷,这个冬天真的很冷。
第六章雪夜(三上)
一场演武结束,那些曾经被诸侯奴役了整整三年的安西将士,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般,骄傲地展开了翅膀。
观者无不心中大骇,都后悔这几年没有善待被自己瓜分到的俘虏,以至于今后睡觉都无法安枕。如果铁锤王大人突然翻脸,想替被折磨致死的将士们讨还公道,诸侯们拿什么去赔偿?恐怕只能自己把自己绑起来,跪在地上负荆请罪了。
想到可能面临的风险,药刹水两岸诸侯个个战栗不已。好在王洵这个人没有说翻脸就翻脸的习惯,结束了演武之后,先让骑兵们退到树林后的避风处休息,然后才带着身边的两百陌刀手和十几名侍卫,缓缓走到训马场门口。
早有人抢先跑过去,将马场的大门推开。众诸侯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两侧肃立,恭迎天朝使节入内训话。到了这时,王洵也不再跟大伙客气,先是缓缓走了数步,来到马场中原有的一座带棚子的高台下,迈腿跨上台阶,然后回头吩咐道,“这里风小些,诸位都跟上来吧。王某有几句话,要跟大伙当面讲清楚。”
这当口,哪个还有胆子再当面捋他的虎须?当即,众诸侯小心翼翼地答应一声,缓缓迈上了高台。有人心怀坦荡,自然不怎么紧张。像火寻国主纳代、拔汉那城主阿悉兰达等,则苦着脸,悄悄地将自家护卫招得靠近高台近一些,以免连个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待大伙上了高台,在帅案两侧站直。王洵先是向周围拱拱手,笑着说道:“雕虫小技,难入行家之眼,大伙看看就算了。千万别笑话我这个后生晚辈!”
这是雕虫小技,我们岂不是都白活了么?众人心里暗暗叫苦,脸上却堆满了笑,“岂敢,岂敢。大人操练的好兵,我等今天真的是开了眼界。”
“没让诸位失望就好!”王洵手指轻叩冰冷的桌面,一语双关。“王某知道,大伙最近都很忙,所以一直也就没过多打扰大伙。但王某有几句话,想问问大伙。”
众诸侯讪讪而笑,苦着脸回应,“大人有话请讲,我等将知无不言!”
“那就好!”王洵点了点头,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王某第一个问题就是,当时与俱车鼻施决战,王某曾经答应诸公,城破后,利益均沾。这个承诺,王某兑现了么?”
“兑现了,兑现了!”提起当日的情况,众人皆连连点头。虽然整个内城和大宛王宫落在了使团手里,可决战之际,诸侯都抱着看热闹的念头,谁也没出多少力,所以少分一点儿战利品也就天经地义。况且使团分到内城之后,并没有像诸侯那般,把其中所有百姓都变成奴隶,绑票索赎。反而想尽各种办法,安抚百姓,尽力保证了内城和王宫的安全。
细算下来,在场众诸侯最后捞到手里的好处,恐怕比大唐使团还多些。所以谁也没脸在这上面挑三拣四。可铁锤王大人现在问出这个问题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难道要逼大伙给他凑份子么?还是嫌大伙的部属最近把城市破坏得太不像话了些?
“王某的第二个问题是,从诸位手中赎买当年被俘的安西军将士,王某给的价钱公平么?”不管群雄的狐疑,停了一会儿,王洵再度开口。
“公道,公道!”一时间,群雄纷纷表态。都声明自己对此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事实也正如此,王洵从始至终,没强买强卖。并且给的价钱,绝对比正常奴隶交易要高出许多。虽然他采用了一点儿欺骗手段。可诸侯把安西军俘虏留在手中,也榨不出更多的价值,还不如及早脱手干净,免得日后被封矮子堵住家门算总账。
“那王某可就奇怪了!”王洵用手奋力一拍桌案,声音陡然提高,“那为什么还有人私下里到处串联,煽动大伙跟王某作对?为什么有人还联络俱占提城中的大食人,准备内外勾结,将柘折城献给他们!”
“没有,没有!在下没有对大人不满。”
“不是我,不是我!我正想去提醒大人小心。”
“不敢,不敢!我们怎可能这么干!”
闻听此言,众诸侯面如土色,纷纷摆手否认自己曾经参与第一项。有反应迅捷者更是将头转向火寻城主纳代,对其怒目而视。
对王洵不满归不满,在场一众诸侯,却更不愿意重归大食人旗下。纳代这样做,等同于把大伙全都推进了陷阱里边。
这条罪行根本无法饶恕,即便王洵不深究,其他诸侯也会跟他没完。火寻城主自知事情败露,转过身,就想跳下高台逃命。万俟玉薤岂肯给他机会,上前一把卡住其脖子后的大筋,单手用力一紧,如同拖死狗一样将其拖了回来,掼在了王洵脚下。
“救我——”缓过一口气来的纳代大声呼救,号令台下的亲信上前护主。谁料附近的陌刀手们将兵器向地面上重重一顿,“轰”的一声,雪地乱颤。把试图上前拼命的火寻过武士吓得停了停,后退了数步,楞在了当场。
“都给我呆在原地别动,否则,杀无赦!”宇文至快步走到高台旁,信手挥了一下令旗。随即,周围号角声再度响起,先前退到树林附近休息的骑兵们翻身上马,潮水般涌了过来,将驯马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下群雄非但没有拼命的机会,连逃走不可能了。几个心思转的快的家伙。立刻对火寻城主落井下石,指控后者居心叵测。而阿悉兰达,贺鲁索索,也忒密儿等人,垂头丧气,静等着被铁锤王发落。
王洵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