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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废话,去拿!”见亲卫们不肯执行命令,王洵立刻眉头紧皱。
一旦发作起来,他的威势很骇人。万俟玉薤等被吓得一哆嗦,赶紧小跑着去执行命令。须臾之后,四个大箱子被抬到了校场。王洵上前,一脚一个,踢飞所有箱子盖儿,几缕黄灿灿暖洋洋的光芒,立刻照亮的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认的么,古波斯金币,拿到大唐去,一样可以花。”仿佛面对的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般,王洵笑着解释,“古波斯已经亡了,但金币却留了下来。谁见谁爱,任何人都不能免俗!”
在金子的光芒照耀下,受训的前安西军将士们脸上终于有了几丝人气。有的是贪婪、有的是羡慕、有的是羞愧与不安,总之,不再像是一群土偶木梗般麻木。
可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用眼睛看。没一个敢开口讨要,更没人敢上前向王洵伸手。三年多的奴隶生涯里,得到的教训实在太多了。根本不用去回忆。只要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哪怕是大夏天里想多喝几口凉水,结果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场场生死之间的徘徊下来,顺从和麻木已经成为了记忆和习惯,牢牢地刻进了每个人的骨髓中。
“想要么?”看到大伙拿恋恋不舍的模样,王洵咬着牙,嘴角上浮起一丝冷笑,“每个人都有份,一人一块,足够你们回家的路费。我说话算话,绝不欺骗你们。”
队伍当中立刻涌起一股骚动,但很快,骚动就平息了下去。当年的奴隶主们,曾经用过各种手法,刺激俘虏,抓出其中敢于出头者,重刑伺候。如今,谁敢保证小王将军不是使得同样的伎俩?
他是大唐将军,是曾经解救过大伙不假?可现在横于他脚下的,毕竟是整整四大箱金子啊!即便摆在家里也不会生锈,他凭什么分给大伙?而大伙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一群奴隶,连生命都不属于自己,当然给不出别人任何回报。没有回报,凭什么得到别人的好处?一众受训者们犹豫着,徘徊着,眼巴巴地看着王洵,不甘心地等着他开出领取金币的条件。
“想要,你自己过来拿!”王洵开出的领取路费条件极其简单,简单到众人几乎谁都能做得到,“不过,你们得脱光了衣服,像狗一样爬着过来,用嘴巴把金币叼走。你,你,你,从你这里开始,每个人都从你们现在站立的位置,开始脱衣服。脱,脱光了之后,再一个一个像狗那样爬着过来。你们,配不上身上那件铠甲!谁都,配不上!!”
他的声音很高,隐约中带着几分哽咽。“那衣服是给人穿的,不是给狗穿的。你们穿不起这身衣服,你们把它给我脱下来!”
自打被从当地人手中被赎回之后,受训者们还没见过铁锤王发这么大的火。不由得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就跪倒了一片。但是,也有很少的一部分人先是楞了楞,然后脸色瞬间变得紫红。
没有人不爱金子。但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光了衣服,爬过去用嘴巴叼,也太难为人了些!然而拿不到金子,就没有回家的路费!没有路费,甭说走回中原去,大伙就连在柘折城里都没有活路。
是脱,还是不脱,这是一个问题。
铁锤王恼了,他不打算继续训练大伙了。不想再管大伙死活了,大伙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冰冷的阳光下,站着和跪着的人,一样瑟瑟发抖。或是因为惊恐,或是因为愤怒。王洵自己也有几分激动,略显白净的脸上冒起一片片病态的晕红,“来啊,来拿啊。反正你们也不知道什么是羞耻。脱光衣服算什么,反正你们胯下也没长着卵子。过来拿吧,人人有份,只要你们肯脱光衣服,像狗一样爬过来!”
说着话,他抓起一把金币,一枚接一枚地丢在脚下。然后用靴子尖踢着,轻蔑地将它们踢到最前排的受训者脚下。
金子近在咫尺。但那份屈辱的感觉,却令受训者无法再继续低头。有人挣扎向前凑,却被万俟玉薤带着亲卫用槊杆拦住,“不行,爬过去才算。大人说了,你们想拿金子,必须脱光了爬过去!”
“我们不要你的金子!”带头的是个壮汉,脸上手上疤痕纵横,一看就是吃过很多苦的样子。“我们不要你的金子。的确,是你买下了我们,大伙都该念你的好处。你可以打我们,骂我们,可以让我们干重活,但你不能这样侮辱我们!”
王洵摆摆手,命令万俟玉薤带着侍卫退开。然后大步走向了壮汉对面,盯着他的眼睛,大声嘲笑,“侮辱,你们也知道什么叫做侮辱?当年放下刀时,你怎么没觉得被侮辱?给人家当奴隶的时候,你们怎么没觉得被侮辱?想让王某看得起你们,好办,你们做先做几件让王某看得起的事情来!”
话音刚落,登时激起更多的反抗。又有几名壮汉冲上前,指着王洵嚷嚷,“我们当年投降做奴隶,是没办法。高仙芝抛下了我们,大伙没有粮食,也没有援兵,个个精疲力竭!”
“我们跟大食人作战的时候,你还吃奶呢!”
“你凭什么指责我们,你不过是运气好一些,打了个胜仗罢了!”
众侍卫唯恐王洵受到伤害,纷纷上前试图将他周围的人驱散。王洵却用目光制止了大伙,然后伸手抓住了第一个冲上前那名壮汉的脖领子,稍稍用力,便将对方提在了半空。
毕竟是受了近三年的苦,壮汉的骨架大小看上去跟王洵相似,体质相差却非常悬殊。根本来不及挣扎,便被王洵单手举着,提出了人群,然后重重地丢在了空场之上。
其余几名壮汉被吓了一跳,这才想起了有关铁锤王的名头来历,气焰立刻小了下去。王洵却是不依不饶,将壮汉又从地面上重新用单手拎起来,再度像丢麻袋一样掼倒于地。然后再提起,再掼倒。直到对方被摔得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才站稳身形,大声喝道,“高仙芝抛弃的你们,那是他的错。可这些年,你们反抗了么?你们逃走了么?别告诉王某,你们每天都像狗一样被人拴在柱子上。更别告诉王某,那条链子已经拴在了你们的心上!”
“我们,我们怎么没想逃呢?”
“逃走的人,都被抓回来活剐了啊!”
提起噩梦般的过往,受训的士兵们眼圈立刻发红,呜咽有声。他们发现自己打不过王洵,更不敢一拥而上。除了哭泣着为自己辩解之外,别无选择。
王洵好像很讲道理,只要大伙肯开口说话,他便静静的听。待众人哭够了,诉完了,却又是冷笑着撇嘴,“就这样?这就是你们甘心做奴隶的理由?这就是当年王某提起来,就佩服得两只眼里直冒星星的安西军。诸位,你们也太让王某失望了!”
“不是这样,还能怎样?”倒在王洵脚下的壮汉又缓过一口气,匍匐着抬起头,喃喃地回应。
第六章雪夜(一下)
“不服,是不?”王洵低下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把目光扫向全场,“王某知道你们不服。王某今天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沙都尉、黄都尉,你们两个过来!”
“诺!”一直在旁边看着王洵的沙千里和黄万山大步上前,在受训者面前并肩而立。
“知道他们是谁么?”王洵指指两名心腹爱将,冲着一众受训者介绍,“知道这两年,纵横药刹水沿岸,吓得诸侯夜夜睡不好觉的一捧沙和雪打旺是什么带的么?沙都尉,黄都尉,你们自己亲口告诉他们!”
“兄弟沙千里,当年,当年在……”沙千里有些尴尬,又有几分骄傲,冲着众人拱拱手,大声坦诚,“当年也是被高仙芝丢下的一枚弃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后,便做了马贼!道上人称一捧沙,侥幸没给安西军丢脸。”
“兄弟黄万山,道上人称雪打旺,当年跟大伙是一道的。你们当中,说不定还有我的故人!”黄万山也拱了拱手,自报家门。
“你,你是,是,沙,沙……,你真的是……”受训者们没想到,这半个多月来日日陪着大伙摸爬滚打的两名都尉大人,居然当年也是被高仙芝抛下的一员,更没想到,对方便是让药刹水沿岸富人们谈之变色的一捧沙和雪打旺的老大,登时惊诧地无法合拢嘴巴。
“黄,黄大哥。你真的是黄大哥!”受训者当中,早有人看着黄万山眼熟,一直没勇气相认而已。如今听他的自我介绍,哽咽着凑了上来。
“你,你是牛哥,你是小七,你,你们都还活着!”黄万山听着哭声耳熟,认了好半天,才依稀从对方眉宇间,看出几分故人模样,不觉心中大痛,“你们,你们怎么不早点儿跟我打招呼?”
“我们,我们,我们不敢啊啊啊啊!”几个当年曾经跟黄万山同伍的汉子,放声嚎啕。一样的人,两样的命。他们做了近三年奴隶,对决定自己命运的人,本能地便敬而远之。当然不敢抬起头,仔仔细细看看如今高高在上的黄都尉,就是当年跟大伙一个锅里抢肉吃的黄狍子。而黄万山这些日子为重新振作大伙士气的士气忙得焦头烂额,也无暇从受训者当中仔细辨认每个人的模样。
即便仔仔细细地去辨认了,他也认不出来。毕竟受了那么多的苦,大伙都被折磨得足足老了二十岁, 岂可能像他一般,依旧保持着当年的面孔?
看到那些原本麻木不仁的家伙心一个个泪流满面,宇文至灵机一动,悄悄地做了个手势,命令沙千里和黄万山的旧部上前与受训者们相认。这些人当中多数也是当年怛罗斯之战活下来的孤魂野鬼,全凭着当年沙、黄两位的努力,才凝聚成两股人人谈之变色的马贼。此刻见到旧日的袍泽落泪,哪还忍受得住。当即一用而上,呼朋引伴,在队伍中寻找起昔日的同僚来。
刹那间,校场上哭声响成了一片。昔日的袍泽们一边呼唤着对方的名姓,一边说着三年多来彼此的经历,个个泪雨滂沱。饶是万俟玉薤等以心肠硬著称的汉子,也悄悄地将脸转开,不断地揉眼睛。一边揉,一边还抽打着鼻翼跟旁边的人解释道:“嗨,风大,风大,沙子进入眼皮底下了。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