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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援军的将领们好像谁都没认出他。包括跟他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宇文至,也板起了一张臭脸,目不斜视。直到推进至距离敌我双方都有二百步左右的地方,这支兵马才终于停住了脚步。不偏不倚,对谁都没表露半点儿善意。
先前蓄势待发的交战双方再次愣住了。王洵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位于数百步外的石城堡总管萨亦黑眼里也是一片茫然。难道姓周的还不知道我的事?猛然间,有个侥幸的念头在他心中涌起,随即,他看到自己眼前一片灿烂。
姓周的星夜赶来,肯定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姓王的先前曾经向我求援,我只不过来得稍晚些而已。误会,这一切都是误会!
对,误会!一股轻松的感觉迅速包围了萨亦黑的全身,以至于他都无法看见各方动向。直到身边的亲卫发出提醒,他才猛然意识到,第三支唐军的主将,大唐云麾将军周啸风已经策马出列,只带了两名随从,径直来到夹在三支军队之间的正中央位置。
“小心有诈!”全身包裹在黑布中的大食曼拉们也异口同声地发出了提醒。萨亦黑不敢领军跟宗主拼命,他们也没办法。此刻唯一能做到的是,尽量提防远处的大唐将军许下好处,令刚刚信奉了真主的萨亦黑重新投回“邪教”的怀抱。
“不会!”萨亦黑蔑视地看了曼拉们一眼,轻轻摇头。按照大唐官制,他的职位与周啸风平级。即便此刻手中掌握了真凭实据,对方也没有任何权力处置他。
不过,小心些总是没坏处的。想了想,他点手叫过来自己的弟弟阿拔斯和五名本族最强悍的勇士,“阿拔斯,你替我掠阵,防备万一。胡涩罗、贺逻施、何达、索哥、黑摩诃,你们几个,跟着我,一起去迎接周将军!”
“诺!”众人答应一声,分头开始行动。萨亦黑整了整头上的铁盔,擦了擦胸前的护心宝镜,施施然走向了战场中央。
一边慢慢往前走,他一边小心地观察周围动静,准备发现任何风吹草动,就立刻回到自家弟兄的保护当中。然而,担心显然是多余的。正如他刚才的判断,周啸风还没弄清楚具体情况。对面的那个年青校尉也被他喊出来了,铁青着个脸,一看就是大失所望。还没等三方靠近到彼此能发生接触,云麾将军周啸风已经大声呵斥起来,“怎么回事?你?怎么跟萨总管对峙了起来!一个小小校尉,以下克上,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我……”王洵被打了当头一棒,两眼顿时金星直冒。做和事佬也没这么做的,明明是姓萨的主动挑衅,自己被迫反击而已。以几百乌合之众去主动进攻四千轻甲骑兵,谁脑袋被驴踢过,才会那么干!
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萨亦黑立刻哈哈大笑,“误会,应该是一场误会。我接到王校尉的求援,就带领麾下弟兄,星夜赶了过来。没想到却被王校尉当成了敌人。多亏周将军来得及时,否则,我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是这样么?赶紧向萨总管赔罪。”周啸风冲萨亦黑拱拱手,策马又迎上了数步,“萨总管可是跟着高大帅西征的老将,连我见了他,都得叫一声兄长。你怎么如此糊涂,拿他的好心做了驴肝肺!”
“我……”王洵面红耳赤,不知道该不该立刻揭穿萨亦黑的真面目。处木昆部埃斤吐马提还在自己的队伍中,如果他敢跟萨亦黑对质的话……
“估计王校尉是太累了。所以草木皆兵!周将军您别生气。萨总管也请原谅则个!”到底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宇文至拎着把骑弓走到几人中间,笑呵呵地替王洵打圆场。
“是这样么?”好像也没心思多管闲事,周啸风看了当事双方一眼,低声喝问。
“误会,哈哈,误会,我怎么会怪王校尉呢!毕竟他一路上走得辛苦!”萨亦黑心境愈发轻松,笑着冲周啸风摆手。这个周老虎,太体贴人的心思了。等把这关蒙混过去,日后一定要重重给他补一份大礼。甭管是带领本族人马去投奔哥舒翰,还是继续在封常清麾下混,总之,只要过了眼前这关,前路就是一马平川。
“应该就是这样。王校尉他毕竟是第一次来西域!”仿佛唯恐王洵再说出什么扫兴的话,另外一名随同周啸风一道来的大唐将军李元钦也向前带了带坐骑,插在双方中间,笑着替王洵打圆场。“我当年第一次来的的时候,心里边也是紧张的要死!听见风吹草动,就把手往腰间伸!”
“是啊,误会,误会!”宇文至摆动着角弓,满脸堆笑。自打在白马堡凭着弓箭一举成名之后,他简直把角弓当成了命根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拎在手里,唯恐交战时来不及从弓馕里把它抽出来。
“不是误会!”猛然见看到宇文至手中的角弓,王洵眼前突然灵光一闪。“他勾结沙盗,试图劫留军械,我手中有足够的证据!”
“你,你休得血口喷人!”萨亦黑立刻手按刀柄,大声反驳。对方一共才四个人,他身边的侍卫却有五个,即便立刻翻脸,也留不住他。当然,能让周老虎逼着姓王的主动认错更好。
谁料周老虎翻脸更快,立刻双腿一磕坐骑,直接冲了过来。“拿下!”随着一声呼喝,他挥动手中马鞭,卷飞侍卫胡涩罗手中兵器。然后一鞭子抽瞎了侍卫贺逻施胯下坐骑的眼睛。可怜的战马吃痛,扬起前蹄,将背上的主人摔了出去。另外两名侍卫见势不妙,赶紧抽刀护主,却被跟在周啸风身边的李元钦一槊一个,挑飞在了半空中。转眼之间,护在萨亦黑身边的就只剩下最后一名亲信。他还哪有胆子再恋战,大叫一声,拨转坐骑就逃。
忠心的侍卫兀自举刀护主,被王洵直接用链子锤砸死。眼看着萨亦黑麾下的兵马就要围拢过来,宇文至不慌不忙抽出一支破甲锥,搭上弓弦。手指一张一松,只听“嘣”的一声脆响,石城堡总管萨亦黑应声而落!
眼看着主将落马,生死未卜。蜂涌上前石城堡部族军不由自主全都楞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周啸风从怀中掏出支令箭,高高举起,同时用突厥语大声喝道:“奉安西大都护将令,诛杀勾结吐蕃的萨亦黑。其余人等,休要轻举妄动!否则,杀无赦!”
“萨亦黑勾结吐蕃,已被安西大都护下令诛杀。其余人等,休要轻举妄动!”千余安西精锐早有准备,扯开嗓子,先后用突厥语和唐言齐声重复。
“萨亦黑勾结吐蕃,已被安西大都护下令诛杀。其余人等,休要轻举妄动!否则,杀无赦!”“杀无赦!”惊雷般的呐喊滚过沙漠,闻听此言,石城堡的部族军当即就退下去了一大半。剩余的一小半也犹犹豫豫,纷纷把头转向了萨亦黑的弟弟,部族军的副帅阿拔斯。只有十几名对萨亦黑死忠之徒,继续疯狂咆哮着冲向战场中央,试图杀死周啸风等人,为自家族长报仇雪恨。
阿拔斯性子原本就很柔弱,此刻一向被其视为主心骨的哥哥又死了,更是心乱如麻。一时间,竟拿不出任何准主意来。趁着这个机会,有名全身包裹在黑布里的“曼拉”大声喊道,“勇士们,为真主献身的机会到了,你们还犹豫什么?冲上去,将唐人砍翻。真主将在天国里,见证你们的忠诚!”
这些打着传教幌子为黑衣大食国的扩张为前驱的“曼拉”们,实际上都是些狂信徒。他们嘴里讲出来的经文,已经完全背离了传统的穆斯林教义。但同样怀着重现五胡瓜分华夏时代梦想的麻羯人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受了蒙蔽,想想天国里的取之不尽的水果、绸缎和处女,身上立刻勇气大增。当即,又有数百名信教的武士催动坐骑,挥舞着弯刀向周啸风等人冲去。
看到石城堡守军执迷不悟,周啸风带来的大唐边军也动了。以三百余具装甲骑为前锋,排成一个楔形阵列,缓缓向战场中央压去。
大唐边军一动,不远处替王洵掠阵的方子陵亦挥动令旗,二十五名飞龙禁卫与四百余楼兰武士,一百多王洵昨晚才收的仆从,排成一个三叠角阵,呼啸着冲下沙丘。
眼看着三支大军就要展开一场混战。周围突然又传来一阵激越的号角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烟尘大起,无数打着大唐旗号的西域部落,从沙丘后滚滚而来。
“奉安西大都护将令,诛杀勾结吐蕃的萨亦黑。无关人等,休要轻举妄动!”
“奉安西大都护将令,诛杀勾结吐蕃的萨亦黑。无关人等,休要轻举妄动!”
“奉安西大都护将令,诛杀勾结吐蕃的萨亦黑。无关人等,休要轻举妄动!”
“奉安西大都护将令,诛杀勾结吐蕃的萨亦黑。无关人等,休要轻举妄动!”
四面八方,数万部族武士齐声高呼。声音宛若惊雷,将战场中的麻羯人劈得个个脸色惨白惨白。
作为仆从军,麻羯族武士本来就对大唐心怀敬畏。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身陷重围,刚刚被宗教狂热鼓动起来的勇气立刻又弱了半截。大多数冲出来的武士立刻在阿拔斯的率领下带住坐骑,原地等待唐人的处置。只有那十几个萨亦黑的心腹、少数受了盎惑的狂信徒和自知阴谋败露的大食国来客,按胯下出发次序分成了三波,口诵经文,疯了一般继续前扑。
说时迟,那时快,所有这一切不过是发生于数息之间的事情。没等萨亦黑的心腹们靠近自己三十步之内,宇文至已经弯弓搭箭。“不知死活的东西!”他微微冷笑,拉动弓弦,将羽箭连珠般射了出去。
宇文至的射艺本来就属上乘水准,去年在石城堡被高力士打压之后,又狠狠地下了一番苦功夫。此番施展开来,居然百发百中。转眼间,就将冲过来的部族死士放翻了五个,剩下的不敢聚在一起当靶子,只得散开了队形继续前进,嗓子里的喊声依然高,气势却已经竭了。
见到此景,李元钦哈哈大笑。端平长槊,策马迎了上去。麻羯族众武士为了应付宇文至的冷箭,队形已经变得很松散。此刻被李元钦逆向反冲,仓促间互相做不出配合,居然只有一个名武士跟此人单打独斗。在李元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