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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夜。
只不过这晚比较轻松的是不需要姥姥在做一遍那些仪式跟程序了,事实上,姥姥是想做的,只是她没力气了,她连剪刀都拿不住,能做的,就是坐在太师椅上把剪刀放在腿上的等,等着那些被小六念叨着是不是没油的油灯亮起来。
我当真满心煎熬,就像是眼看着一个人在拼尽全力的消耗掉自己生命中最后的热度,但是却依旧没有得到想要的欣喜,跟满足。
结果当然是显而易见的,那些灯,不出所料的,没亮。
姥姥眼里的光暗淡的几户捕捉不到痕迹,她虚弱的连说话的力气都要没有了,只是在被二舅扶起来时,胳膊,仍旧艰难的指向门口,示意我们,不要扶她,她还要等。
“妈,别等了,时间过了,进屋休息吧。”
姥姥摇头,生挺着吐着细碎不堪的字眼,“我可以……我可以……”
“妈!!”
二舅有些承受不住,“算了吧,我求求您算了吧,四宝不用接仙也可以的,她不是已经拜了舅老爷为师了吗!!!”
“黑……黑妈妈……不能给……外人……”
姥姥执着着表达的自己想法,丝毫不顾家里人因为这两晚的煎熬已接近封魔,“要等……我可以……我可以……”
我承受不住,猛地一嗓子出来一脚踢飞了个油灯,“我不行!我不行的!!”
二舅惊慌的回头看我,“四宝!别刺激到你姥姥!!”
我看着二舅,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二舅,我真的很想,很想接啊,可是,他们不来啊,他们不认我啊,老天爷不让我吃这口饭啊!!!”
二舅不敢跟我说太多,一边扶着姥姥赶紧进屋一边让小六来控制我的情绪,我哪里能控制的住,两晚了啊,瞅着这三十盏油灯我都恨不得自己出个幻觉让它们亮了。
就连小六都在门口的位置盯着油灯不停的揉眼睛,好几次,他还不远不近的朝我喊,“唉,四姐,你看,你看那盏是不是亮了!”但话没说完,自己就懊丧的叹气,“哦……不是,是我花眼了。”
我们都憋着一口气,甚至都想着我成不成大神无所谓,只要让姥姥好走,让姥姥安心就好了,这是她最后的心愿了啊,可是老天爷不给我这口饭吃,我有什么办法!!
等姥姥进屋了,我扯开那些该死的红线就往大门外跑,小六吓得过来用力的拉住我,“四姐,你去哪啊,天还没亮呢!“
“我去找舅老爷想办法!”
“大爷爷又不是半仙儿,他有什么办法啊!”
我用力的吸了一下鼻子看向他,“那我就要个答案,如果我不适合当个先生,那我还执着什么,这不是让姥姥更累吗,我去问舅老爷,如果不行,我就不做了!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
扯开他的手,我抬脚就向山上跑,小六在身后大声的喊着,“四姐!这不是你的梦想吗!不光是奶奶对你的期望,是你自己的梦想啊!!”
脚步一顿,我借着隐约的晨光回头看他,“梦想?梦想也得老天爷赏光让你有这方面的天赋啊!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去舅老爷哪里,舅老爷就说过,有一个孩子,比我小,但人家是天生阴阳,他如果把先生作为梦想去追求,那才是可以实现的,你信不信,他要是想接仙或者想学道肯定不会像我这么费劲,这么难!”
小六的身影又瘦又高的站在那里,“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奶奶提过,不就是啥青龙吗!你差啥啊,你是老虎知道不!山中之王!!!”
我笑的满脸的悲哀的看着他,“老虎?你四姐我******是只残虎!!我根本没悟性的!虎骨是断的你明白吗!连我舅老爷都说我做先生看造化!说做大先生只不过是我吹下的牛比!我现在不想买单了!!”
“哎!四姐,四姐!!!”
小六还在后面追我,可我上山的路要比他熟悉的多,跑到鸡嘴沟附近就成功的比他甩下,一路向着舅老爷的家里狂跑,直到天色蒙蒙亮,我气喘吁吁的跑进院子,一抬眼,舅老爷也在同一时间的推开屋门,一身白色的麻衣,神色却淡然如常,“我知道你会来。”
我没多说什么,看着舅老爷的穿着就知晓他什么知道了,几步奔到舅老爷身前,双膝一屈跪地,“舅老爷,您实话告诉我,您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根本就做不了先生。”
“此话怎讲。”
舅老爷轻声的应着,没扶我,而是去拿水桶准备给菜地浇水。
我挪动了一下正冲他跪着,“您在我小时候曾说,您不会限制我的发展,我要做的,只是看书,剩下的,您不会多问,现在我想说,您是不是觉得,其实您限制我也没用,能成事的,长辈看见了必定会多有怜爱多加敲打,以防止他稍有不慎令人扼腕,而我这种不能成事的,根本就不需要敲打,所以您才说,您让我随便发展,对不对?”
以前,我觉得舅老爷对我的放手管理是超然,现在我长大了点,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又觉得不是那回事儿,在学校,老师总会敲打学习好的学生,只要他哪道题做错,老师总会举一反三,生怕他栽了跟头。
但是学习一般却又比较努力的,老师虽然不会不管不问,但撑死了,也只会鼓励你多多努力,然后说,老师不给你们施压也不限制你们,自由发展吧,兴许就有出息了呢,看造化呗。
呵,我这情形,不就是班里那种资质平庸但又想努力得到认可的人么,可是没天赋啊,搁班级里,就是那种老师内心觉得你不会有大出息也不指望你考高分进大榜但是看你努力又不忍心打击你的学生,反正这样的学生不吵不闹不惹事,老师能做的就是不疼不痒的鼓励你,反正努力又不是坏事。
看,我舅老爷不就是这样的老师,而我,不就是没资质的学生么。
舅老爷没有说话,走进他的小菜地后弯腰专心致志的开始浇水,我性子急,自然说个不停,“舅老爷,我知道您对我很好,也教给我很多东西,但没天赋是我自己的事儿,我就想让您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老天爷真的不给我饭吃,如果是的,我薛葆四不想再执迷不悟,我不做先生了,以后我也……噗!!”
一瓢凉水忽然迎头浇下,我躲闪不急,当即就用手抹脸咳嗦不已。
“这是什么感觉。”
我摇头,感觉舅老爷这一瓢凉水异常的冰凉,“您是想点醒我什么吗,可我不觉得自己哪里需要点醒,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老天爷……”
“像不像下雨……”
我怔了怔,看着舅老爷,“下雨?”
他点头,拿着水瓢指了指天,“你不是说它不给你赏饭吃吗,那你记不记得,你不会哭的时候,被你姥教训的最严重一次,是什么时候。”
我抬头看了看晨曦中的太阳,张了张嘴,“最惨的一次,是我姥要拿刀剁我的手指头,那次,好多事一起发生,韩霖他奶,二舅妈的杆子……我被姥姥罚跪,下了很大的雨,我就生病了。”
“后来呢。”
我不知道舅老爷想让我说什么,懵懵的回着,“后来,我就被姥姥带来找你了。”
舅老爷低头还在鼓捣的菜地,嘴里轻声的应着,“再想想,那场雨给你带来了什么。”
“就是它下了好几天,还把杆子下……”
我说着,瞪大眼睛,“是那场雨把袁大头冲出来的,不然姥姥会误会我的,我二舅也娶不了二舅妈,他们都以为我很坏,要祸害人,再加上当时太姥把金镯子藏起来了,二舅妈当时还说我是不想让二舅结婚,就是那场大雨让袁大头出来的同时解决了小六的手术问题,太姥也说了实话的!!”
舅老爷点头,漫不经心的看向我。“没有那场雨,你会怎么样,按照你姥姥的脾气,会轻易的就让这事过去吗,就算你当时脑子混沌,她也会让你长记性的,然而,那场雨一下,间接的让一切真相大白,你姥姥不但没有再责罚你还为了给你解决让你上学以及老娃子的事情把你送到我这来了,你说,这一切的机缘,是不是都是那场大雨?”
听舅老爷这么一说,我倒是才想到这中间的衔接关系,要是没那场大雨,姥姥也一定认为我是很坏的孩子,就算是最后不让我少根手指,那大家的误会也是很深的,而且,按照姥姥的性格,她觉得我坏的无可救药了,气急了她连‘为民除害’的心都有,根本也没什么脸面把我送到舅老爷这里来。
是那场大雨都给解决了,宝被冲出来,小六有钱手术,太姥也愿意再把镯子拿出来,而且最重要的,是姥姥开始想我的问题,她知道我不是故意坏人家又怕我被老娃子盯上……所以,这才咬牙把我送到了舅老爷这里……
越想我当年的这些事我心里越毛,要是没雨,当时可怎么收场啊。
“现在,你还要说老天爷没有帮过你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可是……”
“没有可是。”
舅老爷放下水瓢走到我的身前,“凡入阴阳者,不论得志早晚,途中皆有坎坷,所谓五弊三缺,无论是鳏寡孤独残,还是钱命权,或情或欲或贪或执,哪步都是劫,哪步都有定,之所以大先生少之又少,就是因为成道之难,让人望而生怯,而你,现在就有了这个怯,怯懦。“
我咬牙,“不,我不是怯懦,我谁都不服,我只是不想做无用功而已!”
舅老爷笑了,“无用功,世间的所有事,再看不到结果时,都是无用功,读书有用吗,无用,追求有用吗,无用,在没得到结果的时候,你告诉我,什么是有用的。”
“我……”
我摇头,说不出来。
舅老爷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这不是你第一次动摇,也肯定不是最后一次,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日后,不管你还要动摇多少次,我都不能给你什么答案,你所有的疑问,你都要去问自己,你自己觉得你可以,那就可以,别人是给不了你答案的。”
我微微的沉了沉心绪,“舅老爷,我不想当个纠结的人,我现在只是知道自己虎骨是断的,我怕我执着到最后那结果……”
“你永远都成为不了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