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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爷爷呢,他为什么也……”
陈瞎子摇头苦笑,“他是嘴太毒,虽说有能耐的先生都喜欢铁嘴直断但是也真犯口舌,他以前是最不服你舅老爷的,因为老李披命格厉害,你出生的命格就是他在门口直接披的,你舅老爷说他迟早会吃嘴上的大亏,他不服,批了你舅老爷的命格说他早年得志,中年大苦,一辈子无妻无子,孤苦无依……”
“结果呢?”
“俩人对坐在那里算着对方,都算准了啊。”
陈瞎子似乎沉浸在几十年前的情景当中不可自拔,“不过是你舅老爷算的先应验的,当时老李给一个事主看事情,就是说的太直白,把人家给得罪了,人家要他重算,他哪里管那个,说批命没有来回算的,越算越薄,结果那家是个暴脾气,给他眼睛打瞎了,你说,这不是就成也一张嘴,失也一张嘴吗。”
“我舅老爷呢!”
“他……”
陈瞎子笑不出来了,有些难过的面向大山,“他是被几年后的浪潮给打的,本来他有机会走的,可是你姥姥那时都结婚有孩子了,一大家子人,走起来很麻烦的,他放不下你姥姥,也不同意自己离开,那时的人都红了眼,不知道被谁给举报了,说你舅老爷是特务,是内奸,就这样五花大绑给他带上山了,一同上去的,还有我跟老李,可是我们三个,最惨的是你舅老爷啊。
他们在地上点烟,点着后插到土里,一堆插上五六根,然后让你舅老爷去踩,说是火箭上天,给他折磨晕了,又要他交代,他能交代什么,就什么都不说,因为我们三个关系很好,他们就打我和老李,拿着鞭子一直抽我们,问他我们是不是他的同党。
按理说,我们三个轮班被那些人收拾你舅老爷还能得空休息会儿,可你舅老爷看不下去,就承认自己是内奸,是特务,说他没有同党,只是利用我们俩,但是我们俩不识抬举,不泄露给他想要的秘密,所以他也恨我俩,人家打我们,他就叫好,说往死里打,打我俩他解气……”
我有些不敢想象,颤着音儿问,“之后呢。”
陈瞎子手在黑色镜片后擦了擦眼泪,“我们俩自然就被带下来送到棚里去劳动了,瞎了,也看不着,就算是干点活,但最起码不用遭罪了,可你舅老爷就惨了,听说啥招都用上了,下来的人还互相打听有啥狠招,说他嘴太硬,撬不开,别人就说拔牙啊,把嘴嘞开,用铁锤子去敲,敲光了他就说了,要是再不说,就扒裤子,把铁凳子烧热了让他坐,坐两次就老实了……”
我承受不住开始忍不住的哭,“姥姥呢,我姥姥那时候在哪里了,为什么不救救舅老爷。”
“咋救啊,咱大半个村里人都没逃了,你姥和太姥是天天的游街啊,去隔壁村,听说大人小孩儿都往她们身上扔东西,吐唾沫,打她们,说她们是牛鬼蛇神,你姥唯一比你舅姥爷强点的就是她一直没离开过村儿,所以那帮人没给她抓上山,听说别的村上去的,没几个能活着下来,你舅老爷没死,就算是命大了……”
“后来呢,舅老爷就这样不下山了?”
陈瞎子点头,“最后浪潮过了,说是调查清楚了,我们跟着你姥姥去找他,可是你舅老爷说那些年就像是经历了无数的生死,他看开了,世间的一切,他都在无所求了,这辈子,就待在那不走了,也算是应了老李的话,无妻无子,孤苦无依了。
我和老李的命,是他救得,要不是他口风改了,变相的救了我们,不然,我们两个瞎子就搭到那了,算起来,他救了我两回啊,那些罪,真不是人遭的,那年月的人真跟疯了一样,别的我不敢说,你舅老爷,当真无惧生死,我们下山前,多疼,他都大笑的呼着过瘾直到昏厥,我跟老李,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你舅老爷,傲骨洒脱二字,从他身上,我们看的是真真切切。”
我嘴里的哭泣因过分隐忍而发出嘁嘁的声响,瞬间就开始自责,我怎么可以骂舅老爷自私呢,我有什么资格去怪罪舅老爷啊!
“你还记着你出生那年吧,说来也奇怪,你出生前是涝,但你出生后村里就开始旱,庄稼人没粮食吃那不是都要饿死了,就在大家觉得那年要过不去的时候,我跟老李摸索着去找你舅老爷了。
他在林子口布了阵,我们进不去,就在外面大喊,说太旱了,让他帮忙给想办法求个雨吧,前后一共喊了三声,结果我们刚喊完,老李就听见雷声了,刚走下山,就下了雨,前后我俩一算,正好三场,算是让大家那年勒紧裤腰带过去了,你说,你舅老爷的能耐大不大?”
我瘪着嘴看着陈瞎子,“可你不是讲,那是被我克的吗,你在我小时候总是喜欢拿这件事说我……”
陈瞎子理所当然,“你以为不是你的事儿,你命格那不是一般的硬,白虎星啊,我当然要敲打敲打你了,谁知道你个丫头回回都让我吃亏,看着傻,其实最精的就是你!不过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你说我总跟你个小孩子较什么劲啊,那年再难过,不也过来了吗,你别生爷爷的气啊。”
我摇头,虽然他看不见,“我哪里会生你气,我不开窍的时候,闯了太多的祸了,你说我都是应该的,就是我没想到,我舅老爷以前做了这么多的事,我误会他了,我还以为,他不在乎家人,心里就只有自己……”
“哪是啊,他是人在绝望大悲之后的一种放下超脱,不然,常人受到他这种折磨虐待就是不疯也得满心憎恨了,你将来有出息,第一个要感谢你姥,是她一直在保你,护你,你出生那年你姥光给人安排堂口就安排了几十个,就是为了给你积德招兵。
第二个感谢的,就是你舅老爷,你能活下来,肯定他也给你姥出了法子了,至于什么,那我不清楚,但肯定他不会不管不问的,这么多年,他虽然不下山,但是你姥遇大事都会找他的,他是你姥的亲大哥,哪里会不在乎家人呢!”
后面的话我没再继续听下去,只记着自己一边流着泪一边疯狂地朝着舅老爷的住处跑,等跑进屋的时候看见舅老爷正在给小桔子树浇水,当时就哭着跪下认错,“舅老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瞎说话了,是我不好,我知道姥姥的病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我不应该钻牛角尖用言语去伤害你,你原谅我,千万别生我的气……”
舅老爷淡笑着拉起我,“口不择言说明你心焦,你着急,只是觉得无能为力,越是这样,越说明你放不下家人,虽然你表达的方式是错误的,但心是好的,说明你知养育,懂恩情,我理解,又怎么会怪你呢。”
那天的我哭的实在是说不出话,只是看着舅老爷这张貌似沧桑阅尽的脸,除了自责,还是自责,他是我最最尊敬的长辈啊,我怎么可以以自己的一己私欲去度量伤害他,错,我当真觉得自己大错特错了!
哭了很久,直到太阳要下山时我擦干泪跟舅老爷说要下山,现在不能在这住,每晚我都得看着姥姥,想再说声对不起,可又觉得语言卑微无力,舅老爷哪里会在乎我一声对不起,我能做的,就是用实际行动去证明自己,努力的去看他那一屋子的书,不让他失望。
离开时舅老爷只轻轻的跟我说了一句,“葆四,成大事者,必先静心,心要是乱了,出口伤人是小,有损大局是真。”
我站在院门口看着他似懂非懂的点头,离开前还是跪下又给他磕了三个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我居然对恩师不敬,言语刻薄,若不是舅老爷有容人之量,我岂不是要后悔终身!
记忆慢慢的抽回,我摸着金刚的头轻轻的吐出一口气,静心,就是舅老爷教我的这两个字,要我这一年多来强迫自己去接受,甚至,在姥姥叫来李建国要提前打棺材的时候还强忍情绪去跟李叔对弈,我怕他活不细,糊弄我们,所以放学没事儿就去他做活的后院瞧瞧,连木材,都是我一手挑选的。
本来,我想用金丝楠的,对于这些东西,我想是受到那个姓陆的熏陶,在我渐渐懂事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去找李叔套这方面的知识,偶尔去县里,也去古玩城一条街转转,我知道金丝楠作为棺木是最好的一种,所以在姥姥一开始偷偷摸摸的找李建国商量给自己订做棺材事时,我跟过去的第一句话就是要金丝楠的棺木!
姥姥大惊,她以为她做的事儿我一直不知道,我忍着自己的情绪貌似很平和的看着姥姥说,我知道她在准备装老衣,甚至家里除了我和小六,谁都清楚姥姥在准备的事情,就像是当年太姥的离开,现实来讲,既然可以预料到结果,那谁都不想手足无措。
我说,我可以接受的了,姥姥,都交给我吧,我长大了,我没那么脆弱。
姥姥笑的眼里含泪的看着我,不停的点头,“好,姥的四宝能这么想,那姥就是走也放心了,真的放心了!”
李建国在旁边打着圆场,他说订个棺材其实没啥事的,古时候的人都提前订好,不但不犯毛病,还有冲喜的效果,棺材通财,南方人还有专门做小的送礼用呢!
我听不进他的话,只是当着姥姥面装着从容自若,但一到晚上,我躺倒炕上,总是会不自觉的想哭,可我不敢哭,怕小六听见,询问我,早上的时候,又会没事人一般的起床,日复一日,等待着那个,我最最不想面对的十八岁。
李建国要价两万二,说是金丝楠是金贵的木材,古代的皇帝啥的死了才用,因为我姥姥这是老邻居,所以他给了个折扣,两万二,说哪里也没有这个价儿。
二舅他们自然诧异,说这个价格太高了,家里这些年给姥姥治病底儿都空了,哪里能拿出两万,但是二舅又不敢说不做,背后我听见他跟那明月商量说这回真得去抬钱了,这算是能为我姥姥最后做的事儿了。
不过我站出来了,我说,“换红松吧,不要金丝楠了。”
李建国有些不耐,“葆四,说金丝楠的是你,咋又要红松了?”
我一本正经的看着他,“李叔,你别被人给骗了,金丝楠现在特别金贵,听说大料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