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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天机难测
所有人都知道,天下的中心是冀州。这一点曾经有炎族的人怀疑过,但自从他们的首领蚩尤被黄帝麾下的应龙斩于涿鹿之后,就再没有人敢公开质疑。
同样,所有人都知道,冀州的中心,是帝喾的宫殿,九百九十九个房间里,展示着凡人无法想象的瑰丽。而这些堂皇的宫殿的中心,则是供奉轩辕黄帝的神庙。据说,这九州大地上正在发生的或即将发生的,都可以在这座神庙中得到启示。
帝喾的妃子姜嫄分娩那天,掌管神庙的国师巫彭坐在他的宝贝水镜前,开始了秘密而虔诚的祈祷仪式。而即将出生的孩子的父亲,冀州的主人帝喾,则恭敬地站在一旁,绷着身子注视水盘里的变化。
“唔,有动静了……”随着青铜盘里水纹的涌动,五彩的光斑渐渐荡漾集聚,幻化出逐渐清晰的图案,巫彭的声音也渐渐欣喜起来,“是一只神鸟……恭喜陛下,小皇子生具神异,不同凡响……”
“谢天谢地!”帝喾舒了一口气,定睛观察着水盘中越来越清晰的鸟形,矜持的语声中也含了几分惊喜,“羽分五彩,甚是华丽,莫非是吉祥的鸾鸟?”
“赤文青质,白喙鹤形,不像鸾鸟啊……”老国师的鼻尖差一点就探入了水面,扶住水盘的手指蓦地颤动起来,带着悉簌的惊恐,“是毕方鸟!炎族火神的精灵!他……祝融,回来了!”
“胡说!谅那邪神也不敢投生到我家!”帝喾一把将老眼昏花的巫彭拉到一边,双手扶住了水盘躬身凝视。
“如果真是……真是祝融转世,还请陛下痛下决断,绝不能让他再次出现在世间……”巫彭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斟酌着自己的措辞。
要自己杀死即将诞生的孩子么?帝喾心里一寒,随即明白这是无法避免的选择。然而心中毕竟还存了一丝侥幸,他没有立时作答,仍旧紧紧地盯着水盘中那越来越近的五彩飞鸟,忽然一把将巫彭拽过来:“快看,这是怎么回事?”
巫彭探头一看,不由也是一惊。只见那只毕方鸟渐渐从中间分割开来,形成两只独翼独眼的怪鸟,互相倚靠着向二人的眼前飞近,越来越大,越来越模糊,终于——消散在水盘逐渐平寂的波纹里。
帝喾姿势不变,仍旧扶着水盘,只是转了头望向巫彭,正对上巫彭怔怔的目光。此时,两人都不再说话,唯有面面相觑地等待。
过了一会,终于有轻快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清亮地在神庙大殿门口响起:“恭喜陛下,王妃生了两个小皇子!”
“知道了。”帝喾平静地答应了一声,仍旧紧紧地盯着巫彭,“就算其中有一个是祝融转世,另一个却是寡人的孩子,总不能都赶尽杀绝吧。”
“让老臣先看看两位皇子,或许能辨认出来。”巫彭哆嗦着将一把蓍草攥进手心,双手拢入袖中。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帝喾无奈率巫彭出了神庙,径直走到王妃姜嫄的寝宫,从奶娘手中接过了两个出生不久的婴儿。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手足,若不是襁褓色泽不同,根本无法将两兄弟区分开来。一直等到老巫师完成了占卜的动作,帝喾有些烦恼地问了一句:“如何?”
巫彭摊开手心的蓍草,叹着气摇了摇头,说出了一个不祥的预言:“两个孩子中将来必定有一个会背叛我们黄族,与他的兄弟不共戴天。”
“有没有办法把那孩子分辨出来呢?”帝喾皱着眉打量着两个婴儿,发现他们竟然同时朝自己笑了起来,不由嘴角牵起了一丝慈爱的微笑。
“轩辕黄帝一定会有谕示的。”巫彭抬头望着天空,目光中流露出坚定的信奉,“黄帝陛下一定不会坐视靠战争赢得的土地重新被炎族人夺去。”
三天后,两个小皇子的诞生被依照惯例诏告天下,在帝喾的诏书中,哥哥取名为阏,弟弟取名实沈,普天同庆。
第一章 天造地设
“大哥,实沈顽皮,我代他向你赔罪了。”
“哥,我就是要拆了他的龙车,以为可以到西戎去称王很了不起么?”
“实沈,别说了……”
“我偏说!除了早生几年,稷你哪一点比得上阏?我就不明白父皇为什么对你如此看重!”
“真不愧是孪生兄弟,情深意重啊。可惜——”帝喾长子稷优雅地站在破碎的龙车旁,口中吐出的轻嘲如同雪霰一般让人心头一层一层地凉下去,“听巫彭偷偷对父皇说,到达解州之日,便是你二人反目成仇之始。你们二人,是不共戴天之命。”
不,不会的!阏紧紧地抿住嘴唇,力图靠飞行甩开这个冰冷的预言,浑不顾迅疾的大风刮得脸上生疼。
“哥,你还真走那么快啊?”实沈紧赶着念了几遍驭风诀,方才追上了前面御风而行的黄衫少年,一把抓住他鼓荡飘飞的衣袖,“你当我们真是去巡视解州吗?”
“父皇难道不是这么说的?”阏收敛了心神,转头掩饰着淡淡地问。
“哥,你不要总是这么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好不好?我们离开冀州的时候稷那个家伙说了什么,难道你没听到?”实沈愤愤地挥开迎面飞来的云彩,“解州那里肯定有一个陷阱,等着我们去跳呢。”
即使知道,又有什么用呢?阏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那我们便跳吧!”
毫无征兆地,阏猛地拽住实沈从天空中往下跳去,竟然没有动用任何保护性的咒诀。两个人如同飞翔时突然中箭的鸟儿,毫无阻拦地向地面直坠下去。
“哥——”实沈吃了一惊,一时似乎忘了身在何地,只觉得耳旁风声呼呼,竟要将整个人都穿透了一般。而满目青翠的大地,也如同一口铁锅般直扣过来。正当他闭上眼睛准备摔个七荤八素的时候,刀割一般的气流却蓦地止歇了,一阵清风出现在脚下,托着他们悠悠地降落在大地上。
“吓着你了吧。”阏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倒把实沈即将脱口而出的抱怨噎在了喉中,“刚才你明明可以甩开我独自飞走,却为什么要陪我摔下来?”
“这是你的老把戏了,玩不腻么?”实沈平缓着刚才的惊吓带来的喘息,笑道,“我知道哥不会害我的,独自跑了倒显得我小气。”
“既然这样——我们何必在意稷的话呢?”阏的声音,如同山涧流泉,清凉无波。
实沈愣了愣,随即老老实实地摸了摸脑袋,绽开羞涩的笑容:“我明白了。如果不是我临走时偷偷拆了他的龙车,他也不会这样说。”
阏看着一向顽皮跳脱的弟弟露出了难得的窘态,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忽然抬头看了看天。
“看什么啊?”实沈也抬头望上去,碧蓝的天空中浮云散淡,并没有任何奇异之处。
“没什么。”阏重新捏起了驭风诀,向解州飞去。方才那一抹转瞬即逝的阴影,希望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从帝都冀州到解州不过一千多里的路程,黄昏时分兄弟二人已降落在解州境内,早有当地官员设了香案仪仗恭候。
“咦,那是什么?”驶往行宫的路上,实沈忽然一把掀开车帘,探出大半个身子,惊异地盯着天边。
阏听见动静,便开了车窗向东南望去。只见一片赤红的云气冲天而上,仿佛一匹不断展开的布帛,作势要把整个苍穹席卷了一般,让人似乎能感受到那云气中传来的兵戈之声与杀伐之气。不过这红云虽然强劲,却终于在渐渐倾盖而下的夜幕中输了气势,无望地招摇着,只能染红东南一角的天空。
“二位殿下莫惊,这是当年叛贼蚩尤死后留下的怨气,被轩辕黄帝封印在冢内,再也无法作祟。”一个解州的长老见状赶紧解释道,“不过是些云气而已,但因解州曾是当年黄帝陛下擒杀蚩尤之处,无知小民便唤作‘蚩尤旗’,把解州境内的红土也称为‘蚩尤血’。”
“原来涿鹿古战场就在你们这里啊。”实沈忽然高兴起来,“明日我和哥定要去看看。”
“殿下……”那长老此时已后悔多嘴,赶紧亡羊补牢,“那里冤魂四散,虽有封印镇压,也甚是危险,平日都没有人敢去。殿下还是……”
“哈哈,难道你看不出我们兄弟乃是神人么?就算有什么妖邪,也奈何不了我们。是不是,哥?”
阏方才一直定定地望着那倔强吞吐的赤红云气,此刻才回过头来看了看弟弟兴奋的表情,心里隐隐知道有些不妥,口中却不由自主地应道:“不错。”
“看,哥都答应了,就这样定了吧……”实沈仍旧兴致勃勃地询问着解州的风土人情,阏却没有什么心思去听了。一丝后悔慢慢地从心底发芽牵藤,却又被渐起的好奇之火烧成灰烬,四散着阻塞了思路。他干脆关上车窗往后一靠,慵懒地闭上了眼睛。
“哥、哥……”伴随着清脆的敲门声,实沈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就来。”阏无奈地起身披衣,点亮了灯,开门让实沈进来。“怎么,睡不着?”
“哥不也一样吗?一看这样子,我就知道。”实沈笑嘻嘻地坐在桌前,将灯芯拨得更亮一些,正映上了阏明亮的双眸,“想着明早去凭吊古战场,亲身感受当年炎黄二族大战的场面,就激动得睡不着了。”
“都过去三百年了,应该没什么可看的。”不知为什么,阏说了句泼冷水的话。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去看看。咱们俩也很难得跑出冀州那个大笼子呢。”实沈知道自己这个兄长性子一贯冷淡,也就自顾自地说下去,“稷行了冠礼后就要求去西戎做周王,等过两年我们行了冠礼,应该也可以提出自己的要求吧。哥你可不能也学稷跑得远远的。”
“这么说,你的心愿已经想好了?”阏微笑着问。
“是啊,早在十年前就想好了。”实沈的脸上忽然焕发了光彩,唇边漾起明朗的笑纹,“我会让父皇把他的天马金车送给我,然后我就可以驾着它跑遍天上地下……身边还有……”
“还有你心爱的美人。”阏调侃了一句,“十年前你就是这么说的。”
“这有什么不对的?我又不想当什么王。”实沈有些委屈地叫道。
“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