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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买卖,这人每一步都没走在点儿上,明显就不是这行里的人,心思不在这儿。”
“哦,那你说他心思在哪?”
“这在下就不知道了。”许一城又要给老农递一根烟过去。老农眼睛一斜,没接烟,猛地抓住许一城的手。许一城脸色一变,却又不敢挣扎。老农嘿嘿笑道:“他那手上都是老茧,一看就是玩枪的老兵,以为带块金怀表就能装文明人了?哪像你这手细皮嫩肉的,才是摸着瓷器字画出来的。”
许一城把手抽回来,赔笑道:“您抬举,您抬举。”老农突然眼睛一瞪,声音又阴狠下去:“可这平安城是个穷地方,正经收古董的,一年也来不了一回。你跑来这儿等兔子,是不是心思也不在这上头啊?嗯——”他故意拖了个长腔儿,看着许一城,只要一句话说错了,他也不介意多费一颗子弹。
许一城笑道:“在下来这里,自然是冲着钱来的。可这事能不能成,不在我,得看您成全不成全。”老农眉头一挑,嘴巴咧开:“俺一个乡下人,能成全个啥?”许一城道:“话说到这份儿上,再不知道您是谁,我这一双招子干脆自己废了得啦,您说对不对?王团副?”
老农忽然哈哈大笑,把枪扔给旁边的客栈掌柜,拍了下许一城的肩膀,说:“你这人,有意思。”这人自然就是外号“恶诸葛”的王绍义。他几乎没有照片流传,付贵在警察厅也只能找到几段彼此矛盾的口供,一直到现在,许一城才发现是这么一位瘦小干枯的乡下老汉,真是出乎意料。
王绍义道:“别怪老汉我招待不周,这年头想来平安城打探消息的奸细太多,不得不防。老汉我信不过别人,只好亲自去试探。”他磨了磨后槽牙,发出尖利的声音,似乎意犹未尽。许一城看了眼那瓷枕:“您这件东西选得好,不贵不贱,鉴别难易适中,是不是行里人,一试即出。”
“嘿,所以看着外行的古董商,那一定是奸细;就算不是,那也是手艺不熟,死了也活该。”王绍义说得理直气壮。
这个王绍义果然警惕性十足,连一个收古董的住进来,都亲自挑着粪担子来试探。幸亏许一城是行中里手,稍微一个不注意,就会像那位不知哪儿派来的探子露了底,还不知会怎样生不如死。
许一城心想着,冲王绍义一拱手:“这次在下前来平安城,其实是听了点风声,想在王团副这儿走点货。只是苦于没有门路,只好学姜太公在这儿先摆出架势了。”从刚才的一番接触,他知道王绍义这人心思狡诈,猜疑心极强,与其等他起疑,不如自己先承认。
王绍义淡淡道:“我这儿是正经八百的奉军子弟,保境安民是职责所在,可不是做买卖用的,能有什么货?你从谁那儿听说的?”许一城道:“毓彭。”王绍义似笑非笑:“哦,他呀,看来我有时间得进京去跟他聊聊。”
许一城也笑:“您不一定能见着他,我听说毓彭让宗室的人给逮住了,至今下落不明。”他这是告诉王绍义,你盗东陵的事,宗室已经知道了。这么一说,是在不露痕迹地施加压力。王绍义“哦”了一声,似乎对这个漠不关心,又问道:“北京最近局势如何?”
许一城摇摇头,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乱套了,一天一个消息。一会儿说张大帅要跑,一会儿说南边已经打到城边,一会儿又说要和谈,没人有个准主意。”王绍义道:“这么乱了,你还有心思来收古董?”
“乱世收古董,盛世卖古董,咱赚的不就是这个钱嘛。”许一城乐呵呵地说着大实话。
王绍义一怔,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实在,哈哈大笑。许一城趁机拿出张片子,恭恭敬敬递过去:“甭管有没有货,能见到王团副,那也是在下荣幸。鄙人许一城,就在客栈这儿候着,随时听您吩咐。”
“那你就等着吧。”
王绍义拈过名片,什么承诺也没做,转身就走。他走到海兰珠身旁的时候,停下脚步,对海兰珠咧开大嘴:“小姑娘刚才那一嗓子尖叫演得不错,就是欠点火候,还得多磨炼一下。”海兰珠脸色“唰”地变了颜色,后退一步。王绍义呵呵一笑,伸出皱巴巴的指头在她粉嫩的下巴上一滑:“敢来这平安城的,会让这点血腥吓到?”然后走出客栈,依旧挑起粪担子,又变回了乡下老汉的模样,一步一晃悠地走了。
许一城和海兰珠回到房间。一进屋,海兰珠歪斜一下差点瘫坐在地上,幸亏许一城一把扶起来。王绍义带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差点没绷住。许一城道:“早叫你别来,你偏要逞强,现在走还来得及,我让克武送你回去。”
海兰珠咬着嘴唇:“我不回去!我得替我爹逮到盗墓贼!”许一城道:“这事毓方已经委托给我,你何必多此一举。”海兰珠摇头:“不走,王绍义已经知道我了,现在我一走,他肯定起疑。”
她说的也有道理,许一城叹了口气,不再坚持。海兰珠问接下来怎么办?许一城道:“咱们的来意王绍义已经知道了,接下来就只有等。别忘了,柜台上除了咱们的一共三只金蟾,打死一只,还有两只呢。”
过了一阵,付贵回来了。许一城问他怎样,付贵道:“一出门就让人缀上了,跟着我兜了整整一圈。”看来这平安城是外松内紧,看似松懈不堪,其实他们一进城就陷入了严密监视之中。
于是屋子里又安静了,这次感觉和刚才截然不同,如同陷入一个鸟笼子里。王绍义到底是什么意思,谁也不知道,更不知道等着自己的是拔毛还是放血挨宰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许一城道:“他还是在试探咱们,如果这会儿沉不住气,夺路而逃,那就是往死路上撞了。”
海兰珠白了他一眼:“刚才还有人要把我撵走,照你这么一说,那可真是自寻死路了。”许一城说不过她,只能苦笑着打开报纸,继续看起来。
整整一个下午,客栈外头再没什么别的动静,当然更没有人来献宝。到了晚上,许一城叫老板送来几样小菜,跟其他几个人胡乱吃了几口。许一城一点不急,拿起本书来慢慢翻着看。海兰珠却有点心浮气躁,在屋子里来回走动,黄克武沉默寡言,只有付贵拆下手枪,擦了一遍又一遍。
到了晚上十点多,平安城关门闭户,不见一点灯光,黑压压恍如酆都鬼城,连声音都没一点。屋子里的诸人本来要各自回房休息,突然听到脚步踩在木板上的吱呀声,一步一步煞是诡异。很快一团昏黄烛光逼近门口,吱呀一声,客栈掌柜推开了房门,面无表情地说道:“几位,带上行李,请上路吧。”
这话说得阴气森森,许一城问:“这是王团副的意思?”客栈掌柜面无表情,说您不去也没关系,我回禀就是。许一城冲其他几个人使了个眼色,四人只好跟着过去,很快出了客栈,走上街道。
一行五个人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朝前走去,客栈掌柜提灯走在前头,好似招魂一般。很快他们就被带进了一处黑乎乎的建筑。借着烛光,许一城认出来了,原来这是平安城的城隍庙。
庙里鬼气森森,正中城隍老爷端坐,两侧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个个泥塑面目狰狞。在城隍老爷头顶还悬着块褪色的匾额,上书“浩然正气”四字,两侧楹联“作事奸邪任尔焚香无益,居心正直见吾不拜何妨”,写得不错,只是此时看了,真是说不出的讽刺。
他们没等多一会儿,王绍义从城隍庙大殿后头走出来,他换上一身戎装,腰插盒子炮,周围士兵如同鬼影环伺,手持长枪,面目僵硬。
“到时辰了,跟我去阴曹地府转转吧。”王绍义咧嘴笑了起来,一指许一城和海兰珠。
黄克武和付贵也要跟上,却被旁边的士兵把长枪一横,拦住了。王绍义说咱们是去谈买卖,这些拿刀拿枪的事就免了吧。两个人对视一眼,这是故意要把他们分开啊,可是人家手里有枪,稍有反抗就得横尸当场。许一城拉住付贵,递过一个无妨的眼神。如果王绍义要杀他们,早就动手了,不必等到现在。付贵和黄克武没办法,只得跟着小头目出去了。
他们走了以后,许一城上前一步,递过一支烟去:“王团副,您说下阴曹地府,是什么意思?”
王绍义接过烟说道:“你不是来找我做买卖么?不下去怎么谈?”说完一伸手,请许一城往城隍庙后面请。
许一城和海兰珠走进城隍庙后头,里面有一间极小的砖屋,上瓦下砖,墙皮涂成暗红色,屋子左右不过三米见宽,木门槛倒有将近一丈。许一城一看这小屋子,眉头一动,对海兰珠道:“你来过城隍庙么?”海兰珠摇头道:“我很早就被送去英国了,城隍庙只是听说,没进来过。”许一城道:“哦,那你可要留神了。”海兰珠大奇,问为什么。许一城还没回答,王绍义已经催促两人进那屋子。
他们高抬腿迈过门槛,才看到屋子里头啥也没有,只在正中地板有一个黑漆漆的大洞,似乎是一个地窖。旁边搁着一把木梯,不知是通向哪里。
“请。”王绍义的表情在灯笼照耀下阴晴不定,说不出的诡异。
许一城攀着梯子往下走去,这地窖很深,一股子霉味。他到了梯子底下,看见海兰珠也慢慢爬下来。她对黑暗的地方似乎有点恐惧,手一直在抖。一碰到许一城,她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死死不放。
先是许一城和海兰珠,然后是王绍义和客栈掌柜,四个人依次下了地窖,外头“砰”的一声,把地窖的口给盖上了,彻底陷入黑暗。许一城感觉黑暗中似乎还有人,可只能听见呼吸声,影影绰绰不知有多少。海兰珠的指甲都快抠进肉里去了,问他是不是鬼?许一城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唰”的一声,掌柜的划亮一根洋火,点起一个白纸大灯笼,把整个地窖照亮。海兰珠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差点把许一城掐出血来。
灯光一亮,她才看到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