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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宫人上前接过,送到北皇的龙案上,小心地打开裹在外面的白帕子,露出里面新鲜的野菜团子。
刹时间,殿里死一样的静。
殿中众人震惊过后,神色各异。
无论是靖王的拥护方还是敌对方,看如故的眼神中都多了些嘲讽和蔑视。
他们都认为靖王的性命要被葬送在如故这个蠢女人手中。
拥护靖王的人,气得吐血,暗骂靖王养了这一个祸害。
而靖王的敌对方,却欢喜得仿佛已经看见了靖王人头落地的情境。
如故在众人的鄙视目光下,面不改色,只是安静等候。
萧越在看见那个野菜团子的一瞬间,一怔之后,恍然大悟,反而释然了,也低下头,掩去眼里的惊喜。
北皇怔怔地看着龙案上的野菜团子,一动不动。
就在众人认为靖王必死的时候。
北皇突然抬头起来,眼里噙了眼泪花,“我差点上奸人的当,误杀忠良。”
快步步下金殿,“备轿,去大牢。”
如故悬在嗓子眼上的心瞬间落下,在胸膛里怦怦乱跳。
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父亲的命算是保住了。
突来的转变让殿中众大臣懵住,实在想不明白,本该是将靖王推上断头台的野菜团子,怎么就变成了靖王的护身符。
北皇带着如故,亲自到大牢中,把跪在地上的靖王扶了起。
直直地看了靖王好一会儿,握住他的肩膀。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拍过这个肩膀,记忆中这个肩膀结实有力,而现在却瘦弱单薄了不知多少。
北皇突然间意识到,靖王也老了。
一阵心酸,“国忠,朕糊涂,差点误会了你。”
靖王的二弟叶国良,私自带兵出征,本是死罪,国良虽死,但犯下的事足以让整个叶家陪葬。
所以,他被人拿下,没有为自己做一句辩白。
坐在牢中,静静等死。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北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国忠’二字,他已经太久没听北皇叫过。
鼻子一酸,流下泪来,跪倒下去,“臣有罪。”
北皇吸了吸鼻子,强忍心里酸楚,“叶国良的事就此揭过,不提了。”
靖王惊得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北皇笑了一下,强压下再次涌上来的泪意,深看了如故一眼,“你有一个好女儿啊。”
回头吩咐,“好好送靖王爷回府。”
靖王父女送走北皇,见北皇身边的侍官没走,知道他有话要说,问道:“公公,还有什么吩咐?”
侍官道:“皇上说,神算会快到了,郡主好好准备,到时务必要拿到第一名。”
如故心想,还真是被云末一说一个中。
野菜团子只是消了北皇心头怒气,真正放父亲出来的目的还是为了神算会。
立刻手捂了额头做出虚弱的样子,道:“这事,公公不提还好。”
“郡主,你这是怎么了?”公公在北皇身边多年,又是个会看人眼色的,一看就知道如故是装出来的,这么做肯定是想谈条件。
再说,人家毫无条件地为北朝挣了这么多年的奖金,人家从来没提出一次要求,现在提提要求也不过分,他只是个太监,做不主,带带话是没问题,反正答就答应是皇上的事,他没必要在这里得罪这个扎手的人儿。
“我被匪人关在小黑屋里,挨饿受冻,每天害怕得要死。现在人是出来了,却欠了人家一亿六千五百金的赎金。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郡主,就是把我再卖一次,也卖不出这么多钱来还给人家,我一想,这头就痛得厉害。公公,你说我这样,还怎么参加神算会,怎么算数?”
公公听了这话,立刻想到皇上让钱家出的一千金,其实这事皇上做得不厚道,不过他是奴才不能说主子的不是,摆出一副心疼的样子,“哎哟,可怜见的,奴才这就去向皇上汇报,给郡主派最好的太医去给郡主调理身子。”
如故道:“大夫我府上有,我没钱买药。”
公公眼角一抽,问题果然出在那一千金上,软声软气地又安抚了如故几句,抽身走了。
靖王不知道北皇向钱家索要一千金的事,以为如故是借神算会向皇上讨要些药材来讨好容瑾,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不过问理会。
如故回头见萧越眼角带笑地看着她,不以为然地摘了嘴角,你老子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理所当然要让他吐出来。
萧越轻叹,一时间却是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送王爷回府。”
管家见靖王父女从宫里出来,忙跑了过来,拽着靖王从上看到下,不见他少块肉,老泪直接滚了下来,“王爷……老奴以为……以为王爷……”他以为王爷这次进了宫,再不能活着出来。
靖王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马车,这辆马车除了他,谁也不能用,“没事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公子让老奴来接王爷。”
“云末?”靖王看向四周,不见云末身影。
“是。”
“那他人呢?”
“已经走了。”
如故微微一笑,父亲出事,她直奔皇宫,加上不愿与靖王府里的人来往,也没派人事先知会靖王府里的人,现在虽然没事了,但北皇心里未必不会留下阴影,而萧越这个太子之位,本来就有很大争议,如果现在和父亲走得太近,北皇未必不会多心。
现在,云末让人来接,实在是最好合适不过的。
萧越微皱了眉头,那人事事周全,偏偏他没有任何立场否认那人,让人实在气闷。
靖王见萧越的视线始终留在如故脸上,若有所悟,不再问什么,上了马车。
如故在父亲身边坐下,寻思该不该把在二叔身上发现凤瑶信件的事告诉父亲。
凤瑶可以瞒着父亲,私下让二叔出兵,这份交情非同一般,没弄明白前,胡乱开口,不知会惹出什么事端,不如查清楚凤瑶和二叔的关系,再做打算。
感觉到父亲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脸上,收敛心神。
“你做了什么?”靖王虽然不知道如故做了什么,但知道这次逃过这劫,全因为如故。
如故把云末让她送野菜团子给北皇的事说了一遍。
她同样有疑问,希望能得到解释,“在所有人看来,那野菜团子只会让父亲的处境更加艰难,为什么北皇反而就这样算了?”
靖王一脸的惊讶,“真是云末让你这么做的?”
“是。”
靖王心里暗叹,以前听说云末是越国第一谋士,初见他时,见他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十分不以为然。
只道是他长得一表人才,才讨得凤真欢心。
没想到,却是他看走了眼,云末确实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奇才。
眼底突然一热,她竟把这样的人物放在了如故身边,为了这个女儿,她当真是用心良苦。
靖王想到,当年凤越把女儿送来北朝,由于他对府中事务的不理不问,竟让女儿流落民间,差点丢了性命,就觉得愧疚。
“那时北皇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皇子,他的母妃只是一个宫女,没有地位,所有人都不会认为他会成为皇上,对他各种冷落。所以对他并不关注,后来只知道他在落难时,我偷了野菜团子给他充饥,却不知,那一个野菜团子,就是一条人命。”
“一条人命?”
“是的,当年被绑走的人,除了皇上和我,还有我的两个弟弟。我们被关在小黑屋里,过了四天,饿得都快死了,后来总算找到一个机会逃了出来。正巧,我看见看守正在吃野菜团子,就冒死去偷了一个。当时,我小弟弟已经饿得只剩一口气,而你二叔也饿得不行了。可是只有一个野菜团子,如果四个人分的话,根本恢复不了什么体力,于是我把野菜团子给了皇上,让他一个人吃掉,让他一个人逃出去搬救兵。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出去了,还会不会回来。”
“那他回来了吗?”
“回来了,但我三弟饿死了,而二弟也只剩了一口气。”
“如果当年,爹把野菜团子分给了小叔叔和二叔吃,小叔叔就不会饿死,是吗?”
“或许是吧……就算不饿死,也未必能逃得掉,逃不掉,仍是死路一条。不曾发生过的事,谁知道呢?不过你二叔和小叔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最好,小叔的死对他打击很大。”
“二叔因为小叔的死,恼了爹爹?”
靖王苦笑,何止是恼,从那以后,二弟再没叫过他一声大哥。
“北皇知不知道二叔和爹爹不和的事吗?”
“他自然知道,正因为这样,他当上皇上以后,就把你二叔调离京城。”
如故明白了,在所有人眼中,那野菜团子是父亲对北皇的恩惠,却不知,那野菜团子是父亲对北皇的忠心。
一个宁肯自己兄弟饿死,也要护主的人,又怎么会做出私自出兵巴结越国的事?
何况二叔与父亲决裂,又怎么可能听他的话调兵?
所以那件事只是二叔个人的事,与父亲无关。
那些人只知道父亲偷了野菜团子救儿时的北皇,在他们眼中,那件事有损北皇的颜面,却没一个人去认真把当年的事查清楚来。
云末不过二十岁,却有这样细密的心思,居然把这些已经封尘的往事,也了解得清清楚楚。
并在这关键的时候,立刻做出这样看似凶险的大胆决定,在所有人眼中的毒野菜团子,其实是父亲的护身符。
如故一直觉得云末不简单,但仅因为觉得他太聪明。
但经过这件事,才真正意识到云末的价值。
“爹,女儿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娘还活着吗?”
靖王一直担心如故会问起,她母亲的事,好在如故醒来后,对母亲的事半字不提。
但他一直没能安心,现在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来了。
“为什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还活着,是吗?”如故不答反问。
“是。”
他已经对不起她母亲,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