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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枕上书-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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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完事,而且不会有谁来救自己。不晓得阿兰若一双父母同这个女儿有什么深沉大恨,要下这样的狠手。

灭顶的痛苦中,凤九有生以来,第一次萌发了死意。

当死这个字从脑海深处冒出来时,她灵台上有一瞬难得的清醒,被吓了一跳,但不及多想,久闭的牢门当此时却啪嗒一声,开了,逆光中,站着一个纤弱的人影。

她强撑着眼皮费力望过去,嫦棣站在光影中朝她笑。

暮色的微光中,她像是欣赏够了她的狼狈样,才施施然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她,语声极柔和:“姊姊这几日,不知在牢中过得如何了?”

这句话听入耳中已是勉力,遑论回她。

嫦棣等了片刻,笑得愈加开心:“姊姊不是向来伶牙例齿么,今日怎么装起文静来了?难不成,是疼得说不出话了?”

她蹲下来与凤九齐平:“姊姊好计策,放任那条蠢蛇将妹妹捉弄得好苦,当日姊姊施计时,难道不曾想过,妹妹却不是个忍气吞声的闷嘴葫芦,迟早会招呼回来的么?”仔细端详了一眼困她的笼子,轻声道:“当日父君判姊姊在石笼子里收收性子静静心,妹妹觉着,普通的石笼子有什么好,私下特地嘱咐他们换这个九曲笼给姊姊,这个笼子,伺候得姊姊还算舒坦吧?”

脚一时发麻,整个身子再次倒向笼壁,刀剑劈砍的痛苦令凤九闷哼了一声。嫦棣撑着下巴,故作天真道:“姊姊是不是在想 ,父君对你果然并非那么绝情,待从这里出去,定要在父君跟前参我一本?”突然一脸厌恶道:“可笑,我叫你一声姊姊, 你便以为自己真是我的姊姊了?父君带你来了一趟观尘宫,你就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算我一刀杀了你,父君不过罚我一个禁闭,你还真以为父君会为你报仇,手刃我这个他最宠爱的小女儿?”冷笑道:“阿兰若,从你出生那一刻开始,注定是个多余的罢了。”

嫦棣前头那篇话,凤九觉得自己捉弄她在先,她变本加厉报复回来在后,将自己折腾成这样算她有本事,自己技不如人栽了,认这个栽。可后头这一篇话,凤九却庆幸听到的是自己而非阿兰若本尊,这篇话连自己一个外人听着,都觉伤人。

半掩的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远远响起一面大锣,有人惊慌道:“天火,是天火!走水了,行宫走水了!”嘈杂声更甚,嫦棣突然伸手进来拧住凤九的衣领,凤九一个踉跄免不了跌靠住笼壁,又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疼。待回过神来,却见牢中呛进一股浓烟,嫦棣半捂住鼻子,眼睛在浓烟中闪闪发亮,轻笑道:“行宫失火了,说不得立刻就要烧到这里,姊姊,看来老天都怜你这样活着没有意思,意欲早早超度你。”

凤九强撑出半口气,反手牢牢握住嫦棣伸进笼中的胳膊,唇角挤出一点笑来,往笼壁上重重一按,斧劈刀砍是个什么滋味她再清楚不过,立时便听见嫦棣一声凄厉哀嚎,凤九轻声喘气:“只一下便受不住?就这点出息?絮絮叨叨甚是讨厌,说够了就给我滚。”

嫦棣抱着胳膊跌跌撞撞跑走,牢门口回望的一眼饱含恨意。

满室浓烟中,凤九一边呛得咳嗽一边思忖,方才嫦棣进来前,她想什么来着?

对了,死。诚然神仙无来世,所谓一个仙者之死,自然是躯体连同魂魄一概归于尘土,仅能留存于茫茫天地间的,不过些许气泽。但,这是阿兰若的躯壳,说不得这个躯壳死去,正能让自己的魂魄得以解脱,回到自己原本的躯壳中。不过,也有可能自己的魂魄已同阿兰若的躯壳融为一体,生俱生,灭俱灭。

狐狸耳朵尖,此时她脑子放空,听得便更远。吵嚷不休的背景中,唯一一个清晰响起的,是息泽的声音。阿兰若这个便宜夫君,做什么事都一副从容派头,沉稳如一注无波无澜的古水, 想不到也有这种光是听个声音,便叫人晓得他很焦急的时候。

但这份焦急却同她没什么干系,息泽的声音飘飘渺渺,问的是:“大公主在什么地方?”也不晓得是在问谁。

凤九有一瞬为阿兰若感到心酸,打个比方,譬如天火是把利剑同时架在她和橘诺的脖子上,她唯一可指望的夫君,心心念念却全然是她姐姐的安危,这是怎样的一则悲剧。而且,她再没有其他什么人可以指望。

火事渐盛,火星舔上牢门,俗话说干柴烈火,顷刻便酿出一片熊熊的火光。这样的危急时刻,凤九的心情却格外平静,身上的疼痛似乎也随着热浪,一一蒸腾了。

她突然想起那年在九重天上,她伤在姬蘅的单冀雪狮爪下,那时的她,似乎并没有动过希望东华来救自己的念头。盗频婆果被困在蛇阵中时,她那么害怕,也没有动过那个念头。

没有动这个念头,是好的。这样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伤心失望了。

姑姑的话本中,倘是天定的好姻缘,姑娘遇险时必定有翩翩公子前来搭救。她从小就对这种场景莫名地肖想,或许正因如此,才爱上琴尧山上出手救了自己的东华。但除了那仅有的一次 ,他再没有在她需要的时刻救过她。每一次,都是自己熬过来的。每一次,自己竟然都熬了过来。但不晓得这一次,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有一句话是情深缘浅,情深是她,缘浅是她和东华。有一个词是福薄,她福薄,所以遇到他,他福薄,所以错过她。

她一瞬觉得自己今夜真是个诗人,一瞬又觉得自己没有出息, 明明己放过狠话,说东华帝君从此于自己不过四个字而已这种浮生将尽的时刻,想起的居然还是他。

若自己果真死在今夜,日后这个消息传进他的耳中,他是否会为自己难过一分?是否会感叹:“想不到她年纪轻轻便罹此大难,当年她同本座在梵音谷中还曾有同院一住之缘,一日三餐 ,将本座照顾得不错。”

她三千多年的情和执念,于东华而言,大约能换得他这么一句 ,也算是她积福不浅了吧?

火舌一路舔上房梁,偶有断木倾塌。凤九仰望着房顶,只觉火光明亮,照得人发沉。梁上一段巨木携着火事直落而下,凤九闭上眼睛,心中凜然,是尘归尘土归土还是另有生路,此刻便见分晓了。

她运气好。

是生路。

却并非她所想象的生路。

玄衣青年勉力推开砸落在身上的巨木,瞧见她湿透的额发苍白的脸颊,怔道:“他们竟拿九曲笼锁你?”冷峻的眸子瞬间腾出怒色,拔剑利落将石笼一劈为四。凤九乍然于方寸之地解脱 ,疼痛却也在一瞬之间归了实地,爬遍寸寸肌肤,痛呼一声便要栽倒,被青年拦腰抱住。

避火的罩衣兜头笼在身上,凤九喃哺出声:“沉晔?怎么是你来救我?”

青年没有回话,抱着她在火中几个腾挪,原本就不大宽敞的一个地牢,已成一片汪洋火海,凤九觉得,想必它从没有过这么明亮的时候。眼前有滔天火事,鼻尖却自有一股清凉,身上仍痛得心慌,不过此时晕过去也无妨了。

良久,似乎终于吹到凉爽的夜风。有个声音响在她耳畔:“做 出这个地方,不过是为了让你复活,虽然你还不是真正的她,但如果这具躯壳毁掉了,我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一定会让你回来,阿兰若,我欠你的,他们欠你的,你都要回来亲自拿到手。”她觉得这个声音唤着阿兰若这三个字时,有一神压抑的痛苦。

但她不晓得这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第四章 第二节

自一片昏茫中醒来时,天边垂挂着一轮如钩残月,四围缈无人迹,近旁几丛花开得蔫答蔫答,一股火事后的焦灼味儿。

凤九懵懂瞧着盖在腿上的避火罩衣,半晌,脑子转过弯儿来: 行宫降了天火,烧到了地牢,临危时沉晔从天而降,助自己逃出生天,捡回了一条小命。

抬眼将身周的荒地虚虚一扫,方圆三丈内的活物,只得几只恹恹的纺织娘,救命恩人大约中途敲了退堂鼓,将自己随道扔了。口中一股药丸味儿,身上的疼痛被镇住了多半,看来扔掉之前喂了自己一颗颇有效用的止痛伤药,救命恩人还算义气。

凉风迎面拂过,激出凤九几个刁钻喷嚏,被折腾几日,原本就将身子折腾地有些病弱,再在风地里吹着,风邪入体必定浸出个伤寒,届时也只是自己多吃苦。

凤九认清楚这个时务,将罩衣裹得更紧一层,循着银月清辉,辨认出一条狭窄宫道,朝着自己那处极偏的院落踉跄而去。

越住偏处走,火事的痕迹倒越轻些,待到自己住的晓寒居,已全见不出宫中刚起过一场天火,看来住得偏,也有住得偏的好处。

院门一推便入,分花拂柳直至正厅前,凤九脑门上的虚汗已凝得豆大。她一面佩服自己病弱到这个地步竟还能一路撑着摸回院子,是个英雄,一面腿已开始打颤,只等见着床便要立仆。

眼见厅门咫尺之遥,手抬起来正要碰上去,一声低呼却从雕花门后头传出来,将她半抬的手定在空中。

凤九稍许探头,朝里一望。目中所见,厅堂正中的四方桌上点了支长明烛,长明烛后头搁了张长卧榻,此时断不该出现在此地的橘诺,正懒懒倚躺在这张卧榻的上头。阿兰若名义上的夫君息泽神君侧身背对着厅门,坐在卧榻旁—个四方凳上,垂头帮橘诺包扎一个手上的伤口。兴许是做过神官之故,阿兰若这位夫君,瞧着与比翼鸟阖族都不甚同,举手投足间自成一副做派,疏离中见懒散,懒散中见敷衍,敷衍中又见冷漠。此时帮橘诺包扎伤口,动作里方勉强可寻出几分与平日不同的认真细致来。

凤九在院门口一愣,只道九曲笼中的酷刑将脑子折腾得糊涂,—径走错了院落。轻手轻脚退回去,拂柳分花直退到院门口,突然瞧见茶茶从分院的月亮门转出来。

忠仆茶茶举目望见她,一怔后直奔而来,欣喜不能自已地抓住她的袖角:“殿下你竟自个儿平安回来了,方才正殿并几处陪殿好大的火事,茶茶还担心火事蔓到地牢,殿下有没有伤着哪一处? ”不等凤九回话,又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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