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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铁军于是很高兴地出去招呼茶房,叫他在这间房里又搭了一张竹床,又叫来了饭,万斯同却只能吃稀饭。
饭后,因为万斯同要休息,所以他们很早就睡觉了,一夜无语,尤其是万斯同,自服药之后,那伤处果然就不再痛了。
想不到马铁军的药竟会这么灵验,次日天亮之后,马铁军先是看了看他的伤,他的脸色立刻就和缓了下来,含笑道:“行啦!老弟,你的伤是好了,只是还不能下床。”
万斯同点了点头,伤势既去,他那要强好胜的雄心,不禁又高涨了起来;只是当着马铁军他却不愿表露出来,只淡淡笑了笑道:“这要谢谢你才是。”
这时候伙计送来了一盆水,马铁军侍候着万斯同洗了脸,又叫了两碗面吃了。
饭后,万斯同默默地运功调息,他已确知自己是无碍,想到了昨日那羽衣少年,对自己“三里穴”上按指之时,分明他是想制我于死地。只看他胜利后那种眉飞色舞的样子,真是令人痛恨。
“他必定是以为我死了,或者重伤在床上,才能泄除心中之恨。”
可是他又想到了那羽衣少年的身手,他和自己对敌时,那种从容不迫的情形,静如山岳,动如狡兔,确实是一个厉害的对手。
于是他就暗暗嘱咐自己,在下次再见他的时候,务必要提高警觉。
他脑子里简直是乱七八糟,一会儿想东,一会儿又想西,想到了那少年的容貌,却也是一个令人奇怪的事。因为世上尽管多得是相似的人,可是那么惟妙惟肖之人,确是绝不多见。
这少年看来,就好像和自己是孪生兄弟一般,莫非我和他在血统上……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失笑了,心忖我简直是瞎想,可是由此却令他想到了自己的辛酸身世。据师父讲,他老人家是在雪地里拾到自己的,那时还在襁褓中。
师父还告诉自己说,唯一的一项证物,就是一块翠玉牌。
想到这里,他不禁探手到内衣里,把那块翠玉牌拉了出来。因为这是他自幼就戴在身上的东西,所以他始终佩在身边。
那块牌子绿光晶亮,只是式样十分特别,是月牙式的,一旁还有锯齿的裂碎痕迹,那下面有“骨”、“平”两个雕凸出来的字迹。
每当他看到这两个字,总不禁引起一层莫名的费解和伤心,这两个字,固然是一个谜,自己的身世又何尝不是一个谜?
马铁军这时也看见了,他就趋前弯下腰道:“哟!这是翡翠的吧?”
万斯同忙收了进去,一面笑了笑道:“戴着玩的。”
可是马铁军这种老于世故的人,焉能会看不出来,他知道这块翠玉牌,定隐藏着一段隐秘;只是他自知和对方不过是陌路相交,不便“交浅言深”,所以他就笑了笑不再多说。
为了万斯同的伤,马铁军又多耽搁了一天,万斯同十分过意不去,所以非逼着他走。
马铁军一来归心似箭,再看见万斯同伤已不碍事,他也不愿再多耽误,勉强又留了半天,吃过午饭以后,他又为万斯同详细诊断了一会儿,才向这位少年侠士道别而去。
万斯同对他这种古道热肠十分感激,当下留下了他的地址,以便日后有机会去拜访他。马铁军知道他是一个侠士,所谓四海为家,自不会有什么固定居处,所以也没有问他居处。
他们在这荒凉的小客栈里,殷殷话别,店外却下着丝丝的细雨。
那个贩布的徐州客马铁军走了之后,万斯同这间房子,顿时安静多了。
整个下午,他都在静静调息养伤,其实他现在已经完全复原了;可是他脑子里却有另外的一个决定,他要为今夜的行动而“养精蓄锐”。
天黑了,那毛毛细雨也停了。
万斯同把自己整理停当,只见他身着那袭得自大木上人的紧身内衣,头扎英雄巾,足下是一双黑缎薄底快靴。
他的目光灼灼,精神抖擞,只见他身形一弓一蹿,已快如脱弦之箭,“嗖”一声,蹿上了屋顶。此刻风声唰唰,飘下了一天的红叶!夜凉如水,此时此刻,该是人们好梦方酣的时候,谁又会注意到,这个夜行人的去留呢!
万斯同是必定不会甘心的,倒不是要报昨日的二指之仇,实在是他对那个曾有婚约的心上人放心不下,他要去探一个水落石出。
这条岭道他是熟悉的,像他这种一路纵跃如飞的脚程,半个时辰后,他已经来到了“小刃峰”的峰头之上。
那所庞大的建筑物,已经展露在他的眼前,在沉迷的山雾里,那是黑沉沉的一片。
万斯同望着这高大的围墙,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伤,记得当初自己把花心蕊安置在此处时的情景,光阴弹指,却想不到如今门面依旧,人物已非。其实“门面依旧”这四个字已很不妥当,因为今日的冷碧轩,已非当年的冷碧轩了。
他在墙外感伤了一阵之后,遂腾身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了围墙之上。
展目向墙内望去,只见墙内静悄悄的,几棵柳树被风吹得飘飘起舞,看来十分萧索。
万斯同怀着万分沉痛的心情,飘身而入,院子里的形势,他白天来过,还大致有个记忆,当下就纵身循着那条通廊直扑了下去。
冷碧轩内传出微微的灯光,这证明其中的人尚未入睡,轩窗大大开着,只见室内却下着帘子。
万斯同用“燕子飞云纵”的功夫,一连几个起落已扑到了窗前,微微用手把帘子拨开了些。可是这一眼,已令他吃了一惊,慌忙把身子蹲了下来。
原来室内的摆饰,像是一间书房,壁上悬有书画,一张黑漆楠木长书案,文房四宝齐列案头,另外有一皮凳长有一丈,可供人小憩之用。
那个前晚同自己动手的羽衣少年,正半倚在那张皮凳之上,身着一袭绿绸肥大的便衣。
那个叫“小碧”的丫鬟,正蹲在地上,用两只小拳头,在他的腿上来回地捶着。
万斯同心内更加气愤了,因为如此一来,确实证明了这少年是宿于此处的了。
“那么心蕊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内心激动地想着,真恨不能扑进室内去问一个明白。
这时就听那小碧道:“奴婢也不大清楚。”
少年道:“你不大清楚,你们在家都是管什么的?”小碧吓得低着头,似乎十分害怕地说:“自从那个姓万的来过以后,少奶奶就变了,整天不出屋子,奴婢也不敢问。”
少年两道长眉猛地一挑,冷冷一笑道:“那姓万的小子和她说了些什么?害得她如此伤心?”
小碧用惊吓的眼光看着他道:“啊哟!少爷,可不能这么说,少奶奶连那个人见也没见呀!”
少年只是连声冷笑不已,忽然他咬紧牙道:“那小子要再敢来,我就杀了他!”
小碧绷着小脸道:“他来之后,少奶奶就传下话说不见他,可是那小子却硬往里闯!”
“你们就让他闯进去?”那羽衣少年问。
小碧连连摇着手道:“没有,奴婢二人就动手和他打;可是那小子本事很大,我们都打不过他。”
羽衣少年脸上又带了一个冷笑,小碧又道:“那人长得和少爷是一个模样,声音也像,我们都差一点儿为他给骗着啦!”
少年十分气愤地道:“不用说了!”
说着还紧紧地扭着手指,万斯同从二人对话口语中,已探知二人所说的那人,正是自己;而那所谓的“少奶奶”,不用说正是花心蕊了。
听到此,他的脚都几乎软了,只觉得全身都在冒着虚汗。
“完了!”他对自己说:“心蕊竟是真地嫁给了这个人了,我来晚了。”
想到此,泪水不禁夺眶而出,一时真差一点儿要倒了下去,可是他到底知道此刻自己身在敌境,一个不好,可就有性命之忧,因为那羽衣少年的手段,他是领教过的。
可是如果叫他这么就走,他是不会甘心的,当下蓦地把身子退了出去。
他伫立在一棵柳树之下,凝神地想了想,心想听方才那丫鬟说,心蕊自从自己走后,这几天来像是十分悲伤,由此看来,她对我当是旧情未忘。
她之所以如此,定必是为这恶少所逼,如今我回来了,她大约羞见故人,所以才不敢见我吧。
这么一想,他内心不禁大大地动了一下,同时先前对心蕊的一番怨恨,减除不少。
“好!”他内心想,“那么我就去见她一下,如果这些都是实情,我就把她救出去;至于这个登徒恶少,以后再谋对付他的方法。”
他内心这么想着,立刻热血激动,觉得极为有理,当下他再也不犹豫,身形一纵,已蹿上了屋檐。这几间石室,都经过葛金郎美化过了,檐上铺着亮光闪闪的琉璃瓦,人行其上,十分滑溜。
万斯同小心地踏着瓦面,如同狸猫似地,很快地向前蹿过了两间!
这时候他就看见一扇窗户内有灯光照出来,万斯同拔身而起,如一片落叶似地落在窗前。
似乎是一种直觉,认定了花心蕊必在这间房内,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在窗上叩了一下。
室内立刻有女子的声音低声问道:“谁?”
万斯同听到了这声音,虽然那是疏远已久的声音,可是他也能立刻断定出来,那声音必是发自花心蕊的口中。
于是他激动地道:“我!”
“你……你是谁?”那声音抖擅着说道。
万斯同咬了一下牙,痛苦地道:“心蕊,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啊……”那声音擅抖一下,遂道:“你是万万……斯同吧?”
“是的!”万斯同说道:“你开窗子。”
心蕊忽然绝情地道:“姓万的,你来这里作什么?我如今已是葛家的人,你莫非不知道么?”
万斯同打了一个冷战,他冷笑一声道:“我怎么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你必定不是心甘情愿,我要你把实在的情形告诉我。”
万斯同说着,整个的身子在发抖,他内心几乎寒冷了。
因为他想不到心蕊竟会对自己这么说,他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