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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掉落。
在泉水中熄灭。
被黑暗吞没。
原本伊森这组在前头的一小点火光不见了。
伊森喘着气问:他们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赫克特说,那点火光就这么消失了。
伊森靴子下的泉水已经成了急流。他们在行进中可以感觉到冷风持续的吹拂。
他们离开隧道,走进一片河床石堆里,刹时,畸人的声音被轰隆隆的激流声取代。只是在黑暗中,他们看不到河川到底在哪里。
伊森抬头望向山壁,看到几支火把连成一线在森林中前进。
他指给赫克特和玛姬看,然后说:跟着光点走。
你要留下来?赫克特问。
我一会就跟上。
畸人的嗥叫呐喊压过了瀑布的浪花声。
快走!伊森说。
赫克特和玛姬连忙朝树林跑。
伊森再度拉开散弹枪的滑套,将新子弹上膛,然后爬上河岸边一块五、六英尺高的平坦石块上。他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周遭的黑暗。他可以辨别出树木的轮廓,甚至一段距离外的层层瀑布,看到黑色的水流衬着星空,在上方几百尺高的岩石形成弧线奔腾而下。
因为刚才在隧道里狂奔,伊森的四肢现在又酸又痛,虽然天气很冷,他的内衣却被汗水浸湿。
一只畸人从隧道冲出来,在河床上停住。
观察新环境。
抬头看向伊森。
来了!
它的头偏向一边。
子弹射中畸人的心脏时,它往后倒进河里。
又有两只冲出隧道。
一只立刻撞上阳躺下的同伴,发出一声低沉、短促的惨叫。
另一只四肢并用在岩石上爬行,直直奔向伊森。
伊森拉开滑套,再上膛,将子弹射进它张开的嘴巴。
当它跌落时,还有一只紧跟在后,而隧道口又冲出另外两只。
伊森上膛、开火。
刚跳出来的那两只也开始朝他奔来。伊森觉得他似乎听到了它们后头传来更多的嗥叫呐喊。
他一枪打爆第一只的脑袋,却没射中它同伙的头。
拉开滑套,再上膛。
近距离开枪,射中脖子正下方。
血喷溅在伊森的眼睛上。
他抹了抹脸,看到另一只畸人加入战局。
伊森拉开滑套,上膛,瞄准,扣下扳机。
铿锵。
他妈的。
那只畸人也听到枪支发出的声音。
它跃向伊森。
伊森扔下子弹已经用光的散弹枪,从枪套拔出他的沙漠之鹰半自动手枪,射中它的心脏。
枪口冒出了烟雾,伊森的心脏跳得又快又响,隧道却传来了更多的嗥叫声。
快走啊!
他将手枪插回枪套,抓起散弹枪,从河边的石块上爬下来,伏在岩石和土沙中前进,直到他进入松林。咸咸的汗水滑进他的眼睛里,又刺又痛。
他看到远处闪烁着几个光点。
身后传来了畸人的嗥叫。
他将散弹枪斜背,开始狂奔。
一分钟后,畸人的声音变得不一样了。
它们全冲出隧道,来到户外的河床。
很多很多只。
他没有回头看。
只是一直跑。
一直不断往上爬。
第三部
亚当·托比亚斯·赫斯勒
赫斯勒探险任务
怀俄明州西北部
六百七十八天之前
颜色鲜艳的藻类覆盖池边,火热的地尘世界制造出无数的温泉泡泡争先恐后地浮上水面。空气充斥着硫磺和其他矿物的强烈气味。
赫斯勒在飘落的雪花中脱个精光,用他发臭的长大衣盖住衣服和背包。他飞快跑过草地,滑进池子里,心满意足地发出呻吟。
池子中央很深、很清澈,如天空般蔚蓝。
他在池边找到一块浸在一英尺半热水里的光滑长岩块,简直是一个天然的舒适躺椅。
纯粹而开放的喜悦。
仿佛它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存在。
他躺进摄氏四十度的温泉里,大雪不断飘落,他闭上双眼享受心里升起的幸福感,让他记得当个人是什么感觉,住在一个方便舒适的文明世界、不用时时刻刻为性命担心的感觉。
可是他没有办法将他在哪儿、他是谁、为什么他会在那里的事实完全丢开。脑海里那个让他在荒野中活了八百多天的谨慎声音不断告诉他,停下来泡温泉不但愚蠢、任性,而且鲁莽至极。这里可不是温泉养生会馆。畸人随时有可能会出现。
他向来小心,可是这个池子是上天的恩赐,他知道浸泡在温泉里的回忆会在未来几个星期中成为他最大的支柱。况且,暴风雪这么大,地图和指南针根本无法使用。天气好转前,他反正是被困住了。
他再度闭上双眼,让雪花飘落在他的睫毛上。
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仿佛鲸鱼喷水的声音。其中比较小的一个喷泉爆发了。
他很讶异地发现自己微笑了。
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地方是在爸妈家地下室里的《大英百科全书》,一张失去光泽的彩色照片中,一群一九六〇年代的人站在步道上看着老忠实喷泉将滚烫的矿泉水喷向空中。
他从小就渴望有一天能到此一游。只是作梦也想不到第一次造访黄石公园会是这种状况。
在两千年的未来,在一个已经变成地狱的世界。
赫斯勒抓起一把碎石,开始刮去一层盔甲似的累积在他皮肤上的肮脏污垢。他走向足以淹过头顶的水池中央,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
已经好几个月没洗得这么干净了。他爬出水池,坐在结霜的草地让身体散热。
蒸气从他的肩膀飘向空中。
因为过热,他有点头昏眼花。
草原另一端,长绿树木如鬼魅般耸立,在蒸气和风雪中几乎无法辨识。
然后——
一团他原以为是灌木的东西开始移动。
赫斯勒吓得心脏都要停了。
他挺直背,眯起眼睛想看个仔细。
无法判定确切距离,不过肯定不会超过一百码。离这么远,看起来很像是一个人四肢着地爬行,只不过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类存在了。至少在环绕松林镇、顶着锋利铁片的高压通电围墙外没有。
嗯,事实上,是有一个。
就是他。
身影拉近了些。
不对。
不只一个。
是三个。
你这个该死的蠢蛋,
他全身赤裸,点三五七左轮手枪是他唯一的防御武器,却放在池子另一边长大衣的口袋里。
可是即使他有Smith&Wesson左轮枪在手,也没有把握能在辽蔽视线的暴风雪中近距离打赢三只畸人。要是他有所准备,要是他在它们距离更远时就发现,也许可以用温彻斯特步枪先杀掉一、两只。然后再用左轮枪打穿最后一只的后脑勺。
但想这些都已经没用了。
它们笔直地朝着温泉池走来。
赫斯勒无声无息地滑回水池里,水面上只露出一颗头。透过水气,几乎看不见它们,他内心不禁暗暗祈祷它们也同样看不见他。
一只畸人走近,赫斯勒再往下沉,只露出眼睛。
一只成年的母畸人带着两只细瘦的青少年。他目测两只小畸人约有一百二十磅重,虽未完全长大,但攻击力已经足以致命。他亲眼看过更小的畸人赤手空拳打死一头大野牛。
母畸人的体型差不多是小畸人的两倍大。
赫斯勒看到母畸人停在六十英尺外他放衣服和背包的地方。
她伏低,用鼻子在他的长大衣上嗅。
两只小的挤到她身边,也伏低和妈妈一起嗅。
赫斯勒往上升了几公分,直到他的鼻子露出水面。
他用力深吸了一口气,潜入水里,从肺部吐出足够空气,让身体顺利往下沉。
很快的,他就坐在池底的岩石地板上了。
滚烫的泉水从他双腿下无数个小裂缝射出来,
他闭上双眼,肺部的压力和疼痛愈大,对氧气的渴望也就愈强烈。
他将指甲戳进大腿里。
他想呼吸。非常想。
已经忍到尽头。
他再也忍受不住,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喘气。
畸人不见了。
他慢慢地在水里转身,一英寸一英寸地慢慢转……
停住。
几乎压抑不住那股想要转回去、想要飞快逃走的冲动。
离他十英尺的岸边,一只小畸人正在水边弯着腰。
动也不动。
头微微偏向一励。
固定住。
是在观察它自己的倒影吗?
赫斯勒看过的畸人数量并不少,但大多数都是透过他步枪上的瞄准镜。都是远距离。
他从未在没被发现的情况下,和畸人靠得这么近过。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的心脏:透明皮肤下跳动的肌肉明显可见,血液从紫色动脉一阵一阵输送出去。看起来有点雾雾的,仿佛他是隔着一层石英在看它。
畸人黑色的小眼睛让他联想起坚硬、深不可测的黑钻石。
奇怪的是,畸人可怕的外形反而不是让他焦虑不安的原因。
而是在锋利长爪、尖锐牙齿和破坏力十足的力气下藏不住的人性。这些生物毫无疑问是由人类演化而来的,而现在整个世界都是它们的。赫斯勒的老板兼松林镇的创造者大卫·碧尔雀估计,光是在美洲大陆就有高达五亿只畸人。
蒸气很浓,不过赫斯勒不敢滑回水里。
他动也不动。
那只小畸人继续看着自己在池水的影子。
如果它看到他,他就死定了。除非——
母畸人在一段距离外尖叫。
小畸人抬起头来。
妈妈又尖叫了一次,声音里充满了危险来袭的紧张感。
小畸人急忙撤退。
赫斯勒听到三只畸人离开温泉池。等到他有机会移动身体,很快地转过头探看时,它们已经消失在暴风云中。
赫斯勒等雪停,可是雪不停飘落。他从温泉池爬出来,抖掉他长大衣上三英寸厚的积雪,擦干双脚,套上靴子。
他穿上已经湿了的长大衣,抓起其他东西,小跑步越过草地,跑进松树林。躲进像个茅草屋顶般遮住地面的低矮树荫下。他发着抖扔下所有东西,一把打开背包盖。最上面躺着一把黄药子,下面是下雪的第一天早晨他搜集来的一束干火种。他还记得浓厚的灰云像个巨大的床垫横跨过整片天空的样子。
试到第三次,打火石才点燃苔藓。
小树枝开始燃烧时,赫斯勒折断头上的几根树枝,将它们放在大腿上,用力折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