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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时见到水柱从岩壁流下,沿路也有不少蜘蛛网。偶尔会有一两滴水飞溅到挡风玻璃上。
头上的日光灯像一条病态的橘色光河,
空气闻起来像石头、水和废气的混合体。引擎和风声大到两人无法交谈,不过伊森对此倒是无所谓。他靠在灰色的假皮椅上,忍着不摩擦手臂以抵挡又湿又冷的寒风。
他的耳压增高,引擎声反而变小。
他咽下一口口水。
引擎声又回来了。
他们还在爬坡。
以三十五英里的时速来算,其实不过四分钟的路程,可是他总觉得好久。大概是寒冷和噪音,还有风声让他失去了方向感和时间感吧?
他开始感觉到山壁里的封闭。
还有因为要去见他,心里的焦躁不安。
隧道的尽头是个约十座仓库大的巨型山洞,至少有一百万立方英尺的容量,几乎是喷射机或太空船组装厂的大小。但内部堆放的却全是民生必需品,超大的圆柱形贮存槽装满食物原料,一排又一排四十英尺高的柜子摆满木头和材料。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类小镇未来所有的必需品全都在这里。
车子经过一扇写着中止室的玻璃门,雾状的蓝光一团云似的积聚在门后。伊森想到放在里头的东西,不禁打了个寒颤。
碧尔雀发明的生命中止柜。
好几百个。
松林镇的每一个居民,包括他自己,都曾在那个房间里被化学中止了一千八百多年。
吉普车在两扇对开的玻璃门前停下来。
马可斯熄火,伊森爬下车。马可斯在键盘上敲入密码,玻璃门咻地打开。
他们经过一个印着二楼的告示版,走进一条空旷的长廊,
没有窗户。
日光灯管轻轻嗡鸣。
黑白相间的棋盘式亚麻地板,每隔十英尺就有一扇带着小圆窗的门。门上没有把手,只能刷卡进入。
大部分的窗户都是黑的。
但是其中一扇窗户后面,却站着一个畸人看着伊森走过。它的瞳孔在大而混浊的眼睛里扩张着,露出锯刀状的牙齿,黑色的爪子不断地敲打玻璃。
他还是会不时作关于它们的噩梦。在梦中再次与它们对战,直到全身冒汗地惊醒,泰瑞莎会轻拍他的背,对他温柔耳语,告诉他,他安全了,他已经回到家,睡在自己的床上,一切都过去,都没事了。
到了走廊中央,他们在两扇没有任何记号的门前停步。
马可斯刷卡,门开了。
伊森走进小小的电梯里。
他的带路人拿出一支钥匙插进金属面板,等上头唯一的灯开始闪烁,才将它压进去。
电梯平顺地滑动。
每次搭乘时,伊森的耳压必定升高,可是他还是搞不清楚电梯到底是往上还是往下移动。
虽然他已经接手这个工作两星期了,但他还是得像个儿童或潜在威胁似的被带进带出,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两个星期。
天啊!
感觉昨天他似乎才坐在特勤局西雅图办公室的主任探员亚当,赫斯勒的桌子前,接受前往松林镇寻找他失踪的前任搭档凯特·威森的任务。可是现在他再也不是特勤局的探员了。在他心里,其实还是没办法完全接受这个事实。
门打开时,他们才知道电梯已经停了。
走出电梯,他看到的第一样物品是一幅毕卡索的画。伊森猜那应该是真迹。
他们走过豪华的大厅,这儿可没有日光灯和黑白亚麻地板,而是大理石和高级壁灯,天花板有美丽的框条边饰。连空气都比外头好闻,没有基地其他区域那种封闭、不新鲜的气味。
他们经过一个下凹的起居室。
一个挑高厨房。
一个满是真皮精装书本的图书室,里头的气味闻起来一定是古董。
转过一个弯,他们终于来到走廊尽头的双扇橡木门前。
马可斯用力敲了两下,门的另一边传来一个声音,进来!
去吧,布尔克先生。
伊森开门,走进一个极不寻常的办公室。
带着浓厚异国风味的深色硬木地板发出刚上过蜡的温润光泽。
正中央摆着张大桌,松林镇的建筑模型罩在巨型玻璃里,精细正确,甚至连伊森家的外观颜色都作得一模一样。
左边墙上挂着几幅梵谷的画。
对面则是许多平板荧幕组成的墙面。从天花板到大理石地砖,一行;十四个,一列九个。前面摆着皮沙发,正对着两百一十六个即时监控的荧幕。松林镇的街道、卧室、浴室、厨房、后院就在眼前。
每一次伊森看到这些荧幕,都得努力压下自己想扭断某人脖子的冲动。
他不是不了解它的目的,可是还是忍不住觉得……
你在生气……坐在雕工精美的桃花心木大桌后的男人说,每一次你来见我,都还是无法掩饰你的怒气。
伊森耸耸肩,你偷窥别人的私生活,我的怒气只是自然反应罢了。
你认为我们的小镇能容忍『隐私』这回事吗?
当然不行。
伊森身后的门关上,他走向大桌,
他用右手臂夹住牛仔帽,挑了张椅子坐下,直视大卫·碧尔雀。
他是个超级有钱(在钱还有用的时代)的发明家,也是一手建造松林镇和这个山内基地的筹画者。一九七一年,碧尔雀发现控制人类遗传资讯和细胞生长速度的基因组正在慢慢恶化,他推算再过三十到五十个世代,人类就会灭绝。于是他建立这个生命中止基地,在基因大规模崩坏之前,保留一定数目的纯种人类。
除了他原有的一百六十个追随者,碧尔雀另外绑架了六百五十个人。然后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放进生命中止柜里。
他的预测果然成真。现在,松林镇通电围墙外的世界里,住着好几亿由人类演化成的畸人。
碧尔雀拥有和他人格极不相衬的外表,即使穿着鞋,还是只有五尺五寸高,一点都没有威胁感。他的头几乎全秃了,只剩一点极短的银发,不过是有光泽的银发,而不是乱糟糟的白发。他小小的眼睛看着伊森,深黑的眼眸读不出任何情绪。
碧尔雀将一个档案夹推过大书桌的皮桌面。
这是什么?伊森问。
一份监视报告。
伊森打开档案夹。
他认得里头那张黑白荧幕截图中的男人,彼得·麦克柯尔,小镇报纸《松林之光》的总编辑。照片上的麦克柯尔躺在双人床上自己的那一侧,张着眼睛发呆。
他做了什么事?伊森问。
嗯,没做什么事。事实上那才是问题,彼得已经两天没去上班了。
也许他病了?
他没报告自己不舒服。我的监控小组负责人泰德说他有点怪怪的。
像是他可能想逃跑吗?
可能。或者想做什么鲁莽的蠢事。
我记得他的档案。伊森说,我没看到他在整合期有什么问题啊!之后也没出现过任何异常行为。他最近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吗?
麦克柯尔在过去的四十八小时内,一句话都没讲。连对他的孩子们也一样。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看着他,到他家去和他打个招呼,不要低估你出现可能造成的影响。
你不打算办狂欢会吧?
没有。狂欢会是保留给那些真的叛逃,还想拉其他居民一起走的人。你没带配枪。
我觉得配枪会给人错误的印象。
碧尔雀露出一嘴小而白的牙齿微笑着,我很感激你考虑得这么周全,对我设置在镇上唯一授权人的形象这么在意,我说真的。但你想要给人什么印象,伊森?
我是来帮忙、支持、保护他们的。
可是你存在的目的和那些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没跟你说清楚,是我的不对。你的存在是为了提醒大家我的存在。
我明白了。
所以,下一次在荧幕看到你在街上走动时,我可以预期看到你屁股上突出一把最大、最厉害的枪吗?
当然。
非常好。
伊森感觉他的心脏在肋骨下愤怒地跳动。
请不要将这个小小的斥责当成我对你工作表现的衡量结果,伊森,我认为你在新职位的表现菲常好。你自己觉得呢?
伊森望向碧尔雀的身后,书桌后的墙是实心岩壁,墙面中央却开了一扇好大的窗户,将周围的群山、峡谷和两千英尺下的松林镇尽收眼底。
我觉得,我已经渐渐适应了。伊森说。
你还在仔细阅读居民的档案吗?
已经浏览过一遍了。
你的前任警长,波普先生,将所有的档案细节全记在脑子里。
我将来也可以。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可是你今天早上似乎没读那些档案,是不是?
你监视我?
不是故意要监视你的,不过你的办公室有时会出现在荧幕上。你早上在读的是什么书?我看不清楚书名。
《妾似朝阳又照君》。
噢,海明威。他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你知道吗?我仍然相信即使在这里,我们也能创造出伟大的艺术。所以,我将钢琴家赫克特,盖瑟也带来了,还有几个有名的作家、画家在中止柜里,也有诗人。而且我们也在学校发掘有天份的孩子,加以栽培。班恩在艺术课表现得很棒呢!
伊森对碧尔雀提到他儿子很不舒服,但他只说:松林镇的居民没有创造艺术的心情。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伊森?
碧尔雀问这句话的口气和心理医师很像,只有理性的好奇,不带私人的情绪。
他们活在持续的监视下,他们知道自己无法离开;在被压抑的社会怎么有动机去创造什么艺术?
碧尔雀露出微笑:伊森,光听你说的话,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加入我的团队、是不是真的相信我们在做的事。
我当然相信。
你当然得相信。我今天刚收到一份侦查员的出勤报告,他刚完成为期两周的任务,他发现有两千多只畸人在松林镇外;十英里处出没,它们在山东边的平原追着一大群水牛移动。每一天,都有事情提醒我,我们这个山谷有多脆弱。我们的存在多么不容易。而你却坐在那,看着我,好像我是东德或赤柬的头头。你不喜欢,我尊重你的看法。事实上,我也希望情况不是这样。可是我所做的事都是有理由的,都是为了保住我们的生命,我们的物种。
不管是谁都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