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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有深仇大恨,令师为何会处心积虑创下这三招对付那大三才剑阵?”韩淮楚纳闷地问道。
安若素又盯他一眼,忽而弯下腰捧腹笑将起来:“将军说的是哪里的话!武功之道,便是这般你创一招,我破一招,互相切磋,如此彼此才有进境,难道定要有深仇大恨才会创下这三招吗?”
想必那安若素的师傅常与那剑圣曹秋道比试武功。那曹秋道创下三才剑阵之后,一定会带门中弟子找她比拼。而安若素的师傅当时穷于应付,过后便绞尽脑汁思索如何破阵,终于被她想出来了。
韩淮楚想到此处,不由对安若素的师傅充满好奇,问道:“不知令师名讳,可容韩某去拜谒她老人家?”
安若素道:“我这一派名叫女英门,乃是吴越争霸之时越国女将军越女所创,一向与世无争,故不为世人知也。家师姓姬名拂月,号栖霞姥姥,乃是本门第十三代传人,与那剑圣有莫逆之交。最爱世间神兵利器,曾以武功胜过剑圣,赢走他手中斩将剑。殊知剑圣创下这大三才剑阵,又将斩将剑赢了回去。她老人家心高气傲,发誓要破那剑阵。哪知破阵的招法想出,剑圣已经故去,引以为终生憾事,怅然而逝。将军你若能用家师创下的招数破得大三才剑阵,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必感欣慰也。”
想不到在入世三剑之外,还有一个武功胜过曹秋道的栖霞姥姥,也不知她与那剑神盖聂谁更高强。韩淮楚对这些江湖中的陈年轶事不由幽然神往。
“嗨,你愣在那里做甚么?还不把我刚才教你的招数演练精熟,等着在论战大会上送死么?”安若素娇叱一声,提醒他道。
韩淮楚“哦”了一声,说道:“安小姐说的是,韩某这便练剑。小姐先回去安歇吧。”
安若素星眸幽幽地望着韩淮楚,那小蛮靴定在地上动也不动,说道:“若素走了一夜山路,早已不知疲倦。”
韩淮楚又道:“这峰东头有音律国手师郊奏琴为大家助兴,小姐何不去聆听雅音?过后更有日出,一享眼福?”
安若素裙裾一提,就地坐下,星眸依然幽幽地望着韩淮楚,哼了一声:“那师郊只会弹一些靡靡之音,琴音中只透出些小儿女情怀,有什么好听。这日出若素见过多次,有什么好看?若素就在这里,看韩大将军练招。”
她那么一坐,两只小腿一并,裙角自然而然搭上了膝盖,露出一双纤幼的莲藕。如白璧无瑕,粉光致致,看得韩淮楚心中一荡,连忙将头转过一边,不敢再看。
“这个小丫头正在展开她的魅力攻势。韩淮楚啊韩淮楚,看来你只有辜负一个纯真少女的芳心了!”
韩淮楚心中百感交集,拾起地上的矛与盾,大喝一声,如旋风一般旋转起来,练的正是那矛盾三招的第一招“千旋万转”。
第八章 流水无情
安大才女望着韩淮楚演练招数,目光一瞬不瞬,那星眸中透出的能将人融化掉的一脉脉绵绵的情意,看得韩淮楚好生不自在。
韩淮楚硬着头皮将那矛盾三招演了三遍,终于练得熟了。一抹晨曦已从东方升起,眼看天光大亮,已过了观赏日出的最好时机。
清风徐来,刚才练武出的一身臭汗顿时干爽了不少。一股酣畅淋漓的感觉在韩淮楚胸中升起,忍不住就想放声大啸。但平顶峰乃是游览胜地非那旷野山林,如此大啸终觉不妥。
他将手中盾牌与长矛往地上一扔,信步就向西边悬崖边上走去。看不到日出,临崖远眺也是不错。
只见一片云海如烟如絮,朝霞从东边的天空划过苍穹直贯而西。底下远山近峦,花团锦簇无限灿烂,那齐鲁大地尽落视野之中。犹能见那西边群星垂下,隐没在地平线中,成为那仲夏之夜最后一道风景。
想起那杜子美诗中描写这泰山的那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韩淮楚有感而发,不由叹道:“好个壮丽山川!好个风光无限!便纵有万里江山,却谁与我共舞长天?”
一道丽影姗姗来到他身后,安若素鼻子酸酸,幽幽问道:“将军何出此言?莫非若素不配与将军共舞么?”
韩淮楚静静地伫立在崖边,想着那在栎阳被囚禁的旷世佳人,沉默一下,说道:“姑娘,你年纪太小,如何能将终生托付与一个能当你叔叔的人?”
“叔叔?”安若素闻言一怔:“我看将军正当年轻,你莫非以为自己老了?还是心有所属,再容不下天下其他的女子么?”
韩淮楚回过头来看了安若素一眼,轻叹一口气,又转过头去,一言不发。
“若素听将军最后吐露心事。那个红颜薄命的姐姐是谁?将军对她如此痴情,为何不能共结连理,比翼双飞?”安若素试探着追问道。
韩淮楚苦笑一声:“身逢乱世,天下间有情男女不能比翼双飞的又何止是韩某?”
“将军与那位姐姐的遭遇若素不知道,只能深表同情。将军对那姐姐一往情深,可命该如此,总不能孤身一人不立家室吧?为何不珍惜一下眼前?”安若素满含深意地说道。
“珍惜眼前?”那安若素说的话颇在道理,她也算得上是一个“良偶”,只可惜韩淮楚是个穿人,想的是待天下已定便抽身而去,感情绝不容泛滥而误了人家姑娘的终生。
韩淮楚故意皱了一下眉头,说道:“韩某曾经说过,暴楚未锄天下未定,绝不会考虑成家的事。现在我最关心的是,如何能收齐国之士为我大汉国所用。”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安若素闻言好生失望,面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两汪晶莹的泪水直在她剪水瞳子里打转。她哽咽了一下,委委屈屈说道:“韩大将军胸怀万里江山,若素佩服之至。祝愿将军心想事成,早日平定天下,让黎民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韩淮楚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摆脱了这小丫头的纠缠,不至于又堕入什么温柔陷阱而致误人误己。
“安小姐,今日午后,你还要迎接天下学士。劳累一夜,快回去歇一歇吧。”韩淮楚趁机劝道。
安若素轻“嗯”了一声,有气没力道:“将军也累了一夜,也要养足精神应付圣剑门决斗。就一起回去吧。”
“韩某就在此打坐足矣,小姐自便吧。”韩淮楚淡淡地说道。
只听幽幽一声叹息,那安若素脚步离开,步履变得异常沉重。
“世间苦兮,我心澹澹。怜苍生兮,忧患连连。日月照兮,我心昭昭。何日止戈兮,天下太平?”韩淮楚俟那安若素走远,低声唱起一曲,正是那佳人虞姬当日在戏下悬崖边唱的那歌。心中忆起那在万里之外的佳人,想着点点往事,心中悲欢交集,愈觉酸痛。
※※※
一声厉声呵斥从那安若素离开的道路传来,打断了韩淮楚的思绪。
听那声音,似乎安若素在与一位老者争吵。虽距离远,韩淮楚耳聪却听得清楚。
只听那老者骂道:“丫头好不知羞!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却要扮成男子,去勾引我齐国的大仇人韩信那厮。我安家五代事齐,要传扬出去,阖家都要为你蒙羞。”
“齐君已死齐国已亡,稷下士子皆不愿一身才学就此隐没,私下里都想出仕汉廷而全昔日富贵。爷爷,你何必如此固执,只为你一人忠义之名而绝了他们功业之路?韩大将军乃今古名将,顶天立地大好男儿一个,才华横溢,可比你答应的那齐王田广强得多。若素若嫁与此人,只会为我家门争光,何谈蒙羞二字?”安若素为自己辩解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那安大才女的爷爷,稷下名士安期生来了。看来那小丫头一点也不怕她爷爷,说起话来不慌不忙。”韩淮楚听到那安期生说出“勾引”二字,不由窃笑。
安期生显然被那话激怒,暴喝道:“胡说什么!我稷下学士心中只有故主,岂会以身事仇,行此不忠不义之事?你是从哪听来他们皆想出仕汉廷?”
安若素冷笑一声:“爷爷年老德迢,这话他们当然不会对爷爷讲。可私下里不少人曾对我说要劝说爷爷改变主意,你又何曾知道?”
韩淮楚听得一喜。看来是个人都知道往高处走,跟着安期生搏个忠义之名一文钱也弄不到,能做大汉朝的官却可以享受荣华富贵,谁也不糊涂。
那安期生更加恼怒,骂道:“他们这些见利忘义的小人,自个变节从贼做汉廷的狗官也就罢了,还想爷爷学他们一般,做梦!那韩信居然参加论战大会,想的是收我齐人之心。爷爷不会让他奸计得逞,定要在会上痛斥他一番,让他灰溜溜而去。”
看来那安期生目光雪亮,早就明白了自己的用心。有这个臭石头在,韩淮楚心想在论战大会上定会生起大的风波。
却听那安若素冷笑道:“爷爷还想去那论战大会吗?我劝你今年不用去了,省得被人讥讽,自取其辱。”
安期生大怒,喝道:“丫头说的什么鬼话!凭爷爷在这齐国的名望,还会被人讥讽?”
只听那安若素一字一顿念道:“水土不识新世界,江山还念旧君王。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里一草一木皆是汉国的草木,一米一栗皆是汉国的米栗。爷爷既自比伯夷叔齐做个亡国忠臣,就该学伯夷叔齐活活饿死,为何还要抛头露面落人诟病?”
那安期生听了这话顿时一呆,半晌做声不得。一阵沉默之后,抖颤着问道:“这话是谁说的?”
“说这话的不是那帮平日里吹捧你的稷下学士,而是神农门的娄敬。那娄敬放出话来,要在论战大会上拿伯夷叔齐的这段掌故说给爷爷听。”安若素答道。
韩淮楚正想那安期生听了会有什么反应,哪知那一厢出奇的安静,过了好久也没听到安期生说话。
忽听脚步声又向这边走来,显然是那安期生爷女二人行来。韩淮楚心想可不要被这位倔强老头看见这个杀死他先君的“大仇人”,将身一伏,隐到了草丛中。
※※※
须发花白的安期生步履蹒跚地走到崖边,呆呆地仰望着天际。身后跟着那美眉安若素,不安地用小蛮靴在地上划着小圈。爷女二人,都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