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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克起床穿上衣服,又从他的电脑中删除了一些数据。在丈夫回到电脑旁开始工作的时候,乔安娜继续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她将在天色还不那么暗的时候起来。实际上,夜晚对她来说不需要总是这么长,毕竟等在她前面的是完整的一个“昨天”。
第三章
雅克和他的同事们,以及研究所所长之间的讨论很热烈。但接下来还是有许多得失攸关的问题有待澄清。欧米加-阿尔法研究项目是所有参与者职业生涯中的里程碑。意见分歧不可避免。对于时间,目前有各种各样的理论,每个理论都有坚定的支持者。
我们所感觉到的“时间”,其本质究竟是什么?它有始有终吗?如果有,那么在时间的终点将发生什么?这个终点是否仅仅是一个折返点,在此之后时间开始逆向流逝?当逆向流逝的时间再次回到最初的起点时又会发生什么?或许时间就像钟摆一样不断来回摆动?或许它遵从什么其他的规律?或许时间就是永无止境地向前,根本没有什么始或终?所有这些对人类又意味着什么呢?对生命、宇宙、人类起源和进化的理念,尤其是对人自身,时间究竟意味着什么?欧米加-阿尔法正是一个针对这些问题的实验。雅克是这个实验中的关键人物,尽管实验不幸失败,但它在雅克的一生中刻上了深深的烙印。
昨天“将”无疑成为他的生命中,也是科学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天。在家庭这个战斗的大后方,一样有值得庆贺的事。很快,他们的家庭成员就要减少了。提姆在不久之前最后一次开口说话,现在他已经是一个整天睡着的婴儿了。要不了多久,乔安娜将接受一次痛苦的手术,他们的孩子将会回到母亲的子宫。
第二章
雅克现在干得不错。在研究所里,他全身心地投入欧米加-阿尔法项目的前期准备工作中;这工作让他欣喜万分。最重要的是,他百分之百地确信,这个备受诋毁的项目的失败不是造成时间逆流的原因。因为这个令人沮丧的败局已经不复存在,而时间还在一步不停地倒退。他那关于时间无始无终、保持随机振荡运动的理论,由此得到了证实。这对雅克来说,是他科学职业生涯的顶峰。他愿意为这种崇高的使命奉献自己的一生,死而无憾。局外人对此无可奈何;一般芸芸众生更无法理解真正的科学家的内心世界。无论如何,对他而言,为这巨大的成功付出什么代价都值!
他的个人生活也令他非常满意。乔安娜怀孕的肚子已经不那么明显了。很快,分娩的痛苦将会淡化成一种尚且可以承受的回忆。没有了孩子,他们的家庭生活将会更丰富更随心所欲。比如说,昨天他们就打算去看场电影。
后代的消失或多或少引发了一些哲学思考。毕竟这个现在连名字都还没有想好的孩子,象征着人类逐渐被时间所吞噬,一个接着一个,一代接着一代,直到人类再次和灵长类动物走在一起。如果再推而广之,这种退化一直会持续下去,单细胞生物将成为地球上唯一的生命形式,之后是漫长的没有任何生命形式存在的时期。那些相信上帝创造生命的人们得面对这样一个问题:造物主突然撤销了他的创造,什么都没有了——这种说法听上去显得更不切实际。倒是逐渐退回到原始时代的说法更能让人接受,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以一种科学的超然来审视生命。
到此时,雅克已经在一次聚会上非常愉快地与乔安娜会面之后又离开了。他又住回了他爸爸妈妈那里。他们非常动情地欢迎他的到来。然而他却并没有多少时间充分享受他的单身生活。他翻阅他的博士论文并知道用不了多久,他得开始把他的论文变成一堆堆纷乱的笔记。
更有甚者,他刚刚从他工作了多年的研究所取回了申请信,在这个地方,他曾将他的全部生命都满怀激情地投入到了那项研究中。他所申请的工作和他将要展开的研究直接相关。现在他对于这个领域的实践的经验已经消失殆尽,但目前他的理论知识还是无人能比的。随着研究工作的推进,他的所知将进一步被限制在这个学科的基础范围内。
现在他只剩下对未来的乐观期望了。他和父母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一天天地,他的生活变得越来越无忧无虑。所有的事情都预示着他将有一个最终充满了幸福和无知的快乐童年。
序言
小雅克欢呼着将他5岁生日的礼物放回了盒子,并将系盒子的丝带打了个结。那是一块手表。
妈妈爸爸知道他们的孩子对手表、挂钟、闹钟、计时器等等所有与时间相关的东西部是那么的着迷。雅克经常会有各种各样与之相关的奇思异想, 这清楚地说明他具有鲜活的想象力和敏锐的思维。就他那了不起的将来来说,这些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但谁能想到,他的这种激情会延续到他的童年。
有时他们想知道孩子的这种兴趣是怎样产生的,什么事件激发了他对于时间现象的狂热迷恋。他们将异乎寻常地专注雅克在出生后的头两年,直到时间将他最终招回。
《偶然性》作者:'俄' 亚·波留赫
西林系上安全带,邻座的乘客正在和后面的一个人聊天。
此时飞机开始沿跑道滑行,引擎的轰鸣声逐渐加大,两位交谈者也相应提高了嗓门。
飞机升高之后,发动机转而发出均匀的嗡嗡声。西林这时才渐渐弄清了他们争论的焦点:偶然性在科学发现中是不是决定性因素——一个科学界“永恒争论”的问题。交谈双方的年龄正属于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学生阶段。
一个举例说:“伦琴、弗莱明、巴斯德,甚至连爱因斯坦也正式宣称,他们都曾借助于幸运的巧合。”
另一个则反驳道:“你认为偶然性是绝对的吗?实际上,许多伟大发明的偶然性都是以科技进步的规律性为先决条件的。”
“可是我们怎样解释有些学科的跳跃式发展呢?”
西林觉得他们年轻幼稚,于是想看看幽默杂志,但身旁的舌战越来越激烈。
“许多学者的天才思想不都是在一种完全不合适的场合中产生的吗?我们那儿有一位数学家,他的第一篇辉煌论著的构想就是在拥挤不堪的公共汽车中产生的。”
“学者在非工作时间思想豁然开朗,这并不难理解,但这是潜意识活动的结果。表面看来他并没考虑所探讨的问题,但问题一直在他的潜意识中,于是结论却‘自动’冒出来,甚至可能在你所说的最不合适的场合中。”
西林闭上眼微微一笑。这可是一种绝妙的方法,要是我领导的单位能推行这种方法,肯定皆大欢喜。大家工作时间干私事,非工作时间也干私事,顺便就把课题任务解决了。西林想着自己自从领导肿瘤所以来,压在身上的行政事务越来越重。他似乎从科学博士变成了行政干部,除去琢磨怎样奖惩下属,怎样给早期诊断部弄到计划外的设备等行政工作以外,就没有一点时间来搞科研了。这与他考医学院的初衷是相背的。年轻时想攻克癌症造福人类的抱负显得有些渺茫,现在的任务只是协调几个抗癌学派,使探寻病原体、肿瘤免疫、早期诊断等方面的研究顺利进行。西林走马上任已经一年多,但工作收效甚微。作为搞协调的领导者,他也可以提出新的科研设想,但是西林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有这个能力。
西林在半睡眠的玄想之后,发现邻座聊天的话题已转到了女孩子身上,看来刚才的舌战是以平局告终的。
西林礼貌地打断了他们的话,话题又回到先前对科学发明的规律性和偶然性的看法上。西林说:“你们先前的谈话给人一种印象,似乎所有的科学发明都是顺便搞出来的。照你们的看法,最好是躺在沙发上考虑科学问题,等着一个又一个的发明从潜意识里浮现出来。”
“有时这种方法也确实是有效的!”那位“偶然性”的宣传者用挑战的口吻说。他显然对西林说话的口气很反感。
西林嘲讽地问:“请问,谁用过这种方法,结果如何?”
“我!”年轻人大声说,随即又反问道,“您了解现代肿瘤学的发展情况吗?”
西林含混地嘟囔了一句。
“我想出了一种新的治癌方法。”小伙子突然说。
西林吃惊得脸色都变了。小伙子面带得意地开始解释:“它的实质是这样的:恶性肿瘤可以说是聚集在一起的活细胞,其特征在许多方面与正常细胞不同,并具有不可抑制的繁衍性。它们有不同于所寄生的机体的免疫系统,它们如同人体内的异物。现在让我们来分析一下流感病原体。它致病的过程如下:进入细胞后改变其遗传功能,于是细胞开始产生成千上万的新病原体,细胞就这样遭到破坏,而新产生的病原体又去侵袭新的牺牲品。正是利用这一点,可以专门培育出一种‘抗癌流感病毒’,让它们具有只作用于恶性肿瘤细胞的选择功能,这样一来,恶性肿瘤组织将会被吞噬掉。不过,恶性肿瘤迟早会产生免疫力,‘抗癌流感病毒’出现的衰变自然会带来许多麻烦,这就需要不断地往机体中引入一组组新的‘抗癌流感菌种’,由于它们能使癌细胞的免疫功能逐渐减弱,最后就能达到完全消灭恶性肿瘤的目的。”
这位“候补天才”住了口,看了看西林,等着他表态。
医学博士没有吭声。从一方面讲,他听到了一个饶有趣味的想法;而从另一方面讲,一个20来岁毛头小子竟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解决这个科研难题的钥匙,他又觉得不可能。
或许全是胡说八道,但他转念又一想,说不定这次谈话也是个“偶然事件”,会成为他一生的转机!这个小伙子没有条件实践自己的设想,而他却拥有整整一个专门的科研机构,不过现在没有必要去认真琢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