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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哼,”苏珊睡眼睛陇地摇着头说。她用胳膊搂住刘,吻了他大约有五分钟之久。
“我说,”我拍了拍苏珊的后背,“你们年轻人真合得来,是不是?这多美啊,弗雷德!“
“艾迪,”玛莲关怀地说,“我想起大厅壁橱里有一个真正的垒球,一个硬球。玩起来不是比你那个旧网球有意思得多吗?”可是艾迪一动也没动。
弗雷德仍然在屋里踱来踱去,微笑着,现在他的眼睛完全闭上了。他脚后跟绊着了一根灯线,跌倒在壁炉前面,头栽到炉灰里去了。
“唉哟,诸位,”他仍然闭着眼睛说,“我的头碰在炉条上了。”他趴在那里,不时发出咯咯的傻笑声。
“门铃响了半天了,”苏珊说,“我觉得铃声一点意义也没有。”
“请进!请进!”我喊道。
不知为什么,大家都觉得这种叫喊非常滑稽。我们都连嚷带笑,包括弗雷德在内。他的狂笑把炉灰震得一阵阵乱飞。
一个非常严肃的矮个子老头儿,穿着一身白衣服,没用人请就自己走了进来。他站在门厅里,惊讶地注视着我们。“我是送奶的,”他吞吞吐吐地解释说。他把一张纸条递给玛莲。“我看不清你留言条上最末一行写的是什么,“他说,”是不是写着家用奶酪,奶酪,奶酪……“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盘着腿在玛莲身边坐了下来。沉默了可能有三刻钟之后,一种不安的神情又浮现在他脸上。“唉,”他漠然地说,“我只能在这里呆一小会儿,我的卡车还停在马路边上,会影响交通呢。“他想要站起来,刘把欧福的音量旋钮一拧,送奶的人又瘫倒在地上了。
“啊──”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喊道。
“这种时候呆在家里真是享福,”送牛奶的人说,“广播预报说我们将赶上大西洋风暴的尾巴。”
“让它来吧!”我说,“我已经把我的轿车停在一棵大枯树底下了。”
这叫做有先见之明。人们毫不例外都会这么干。我又堕入一阵暖雾般的静默当中,什么也不去思索了。这样沉醉了似乎有几秒钟的样子,又被新的来客的谈话打破了。今天回忆起来,我才知道那段时间绝不少于六小时。
我记得,那响个不停的门铃声把我从陶醉中惊醒。
“我说你倒是进来呀!“我含含糊糊地说。
“我也刚说过,”送奶的人嘟咬着。
门敞开了,一个警察朝屋里看了看我们。“活见鬼,谁把牛奶车停在马路上妨碍交通?”他质问道。接着他认出了送奶的人。“啊哈!你难道不知道,说不定有人开车来个急转弯撞在牛奶车上撞死吗?”他打了个呵欠,那种愤怒的表情逐渐消失下去,代之以和蔼的微笑。“其实那种可能性也太小了,”他说,“我不明白我何必要提出这个问题?”他陪着艾迪坐下来。“嘿!小孩,喜欢手枪吧!”他从皮套里掏出枪来,“看!同荷比的一模一样!”
艾迪接过手枪,瞄准玛莲搜集的花瓶开了枪。一只高大的蓝色花瓶碎成一堆碎片,花瓶后面的玻璃窗也碎了。冷空气呼啸着从破窗口涌进来。
“他会当个警察的!”玛莲乐呵呵地说。
“上帝,我真幸福!”我说,有点忍不住想喊出来,“我有世界上最有出息的儿子、最高贵的朋友、最漂亮的老婆。”
我听到枪声又响了两次,然后就又陷入了天国的迷魂阵。
门铃再次把我惊醒。“我得向你们重复多少遍哪,看在上帝的面上,进来吧!”我闭着眼睛说。
“我也刚说完,”送奶的人说。
我听到许多只脚踏步走的声音,但我对它们并没有什么好奇心。
过了一会儿,我感到呼吸困难。原来是我滑倒了,几个童子军在我的胸膛和肚子上扎了营。
“你们要什么吗?”我问一个年纪很小的童子军。他那均匀的呼吸热烘烘地直喷着我的脸。
“我们童子军河狸小队需要旧报纸,可是忘记带了,”他说,“我们得把旧报纸送到一个地方去。”
“你们家长知道你们现在在哪儿吗?”
“噢,当然了。他们不放心,就都跟着我们来了。”他用手指了指倚着踢脚板的那一排男男女女。从破窗口灌进来的风雨劈面浇着他们,而他们却在不停地微笑着。
“妈妈,我有点饿啦!”艾迪说。
“唉,艾迪──你怎么能在大家都这样快活的时候叫你母亲给你做饭呢?”苏珊说。
刘又加大了欧福的音量。“怎么样,小孩,你感觉如何?”
“啊──”大家一齐喊道。
我再一次从昏迷中清醒时,用手去摸索我跟前的河狸小队的童子军,发现他们不见了。我睁大眼睛才看到他们和艾迪、送奶的人、刘以及那个警察正站在一扇画窗前面欢呼着。风在外面呼啸,疯狂地敲打着玻璃,穿过破窗子把雨点象汽枪子弹一样射进屋里来。我轻轻摇醒苏珊,陪她一起走到窗前,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使他们这样欣喜若狂。
“倒了!倒了!倒了!”送奶的人忘乎所以地叫着。
我和苏珊正好赶上看见一棵大榆树被暴风刮倒,砸在我们的轿车上。大家一齐高声喝彩。
“乌拉!”苏珊大声嚷起来。我简直把肚子都笑疼了。
“把弗雷德找来,”刘急切地说,“要不然他就错过看谷仓倒坍的好机会了。”
“嗯──呀?”弗雷德在壁炉那边答应着。
“唉,弗雷德,你把机会错过了,”玛莲说。
“现在我们可真要开开眼了,”艾迪高声喊道,“这次该轮到电力线了。你们看,那棵白杨树已经歪了。”
那棵白杨树越歪越厉害,离电力线也越来越近。接着,一阵狂风扑过去,大树在一阵阵火花和一堆凌乱的电线中倒了下来。客厅里的电灯全熄灭了。
现在,只听得见风的呼啸声。“怎么没有人欢呼了?”刘微弱的声音问道。
“欧福机断路了。”
一阵可怕的呻吟声从壁炉前面传过来,“天哪,我觉得我摔成脑震荡了。”
玛莲跪在她丈夫身边呜咽着,“亲爱的,可怜的宝贝,你怎么了?”
我看了看我搂着的女人──一个令人畏惧的、肮脏的老巫婆,红眼睛深深陷进去,头发就象蛇发女妖美杜莎的一样。我啐了一口,厌恶地转过身去。
“亲爱的,”巫婆哭叫着,“是我──苏珊呀!”
满屋子是呻吟、悲叹和讨水要饭的哀嚎。突然,屋子里冷得怕人,而就在片刻之前,我还以为自己是在赤道上呢。
“谁拿了我倒霉的手枪?”警察阴沉地问。
一个刚才我没注意到的给电报局送电报的孩子坐在一个角落里垂头丧气地翻着一迭电报,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打了个冷战。“我敢打赌,现在是星期天早晨了,”我说,“我们在这里过了十二个小时。”
那个送电报的孩子象被雷打了一样,“星期天早晨?我是星期天晚上到这里来的!”他环视了一下客厅,“简直就象布痕瓦尔德的新闻片一样,对不对?”
一位充满青春活力的年轻的童子军小队长成了那天的英雄人物。
他把手下的队员排成两行,象个老兵一样给他们大声说了话。
在我们其余的人奄奄一息、到处倚着、躺着、呻吟着、哀诉着饥渴和寒冷的时候,他们生起了炉火,送来了棉被,给弗雷德的头部以及其他人身上擦破的伤口作了包扎,堵塞了破窗子,煮好了咖啡和可可饮料。
电力供应中断、欧福关闭后的两小时之内,屋里就又暖和起来,我们吃上了饭。呼吸道严重感染的病人──那些连续二十四小时坐在破窗户前面的家长们──都注射了足量的青霉素,并且被送进了医院。送奶的人、送电报的小孩和警察谢绝了医疗,各自回家;童于军小队队员潇洒地向我们行过礼就告辞了。
现在只剩下原来参加实验的六个人──刘,弗雷德,玛莲,苏珊,艾迪和我。原来,弗雷德虽然外表上界青眼肿。遍体鳞伤,其实并没有脑震荡。
刚放下碗就睡着了的苏珊现在又醒了过来。“出了什么事?”
“幸福,”我对她说,“无可比拟的、延续不断的幸福──可以用‘千瓦’来度量的幸福。”
刘·哈里逊活象一个无政府主义者:满脸浓密的胡须,眼睛发红;他躲在屋子角落里发狂地写着什么。“说得好,可以用‘千瓦’来度量的幸福,”他说,“象交电费点电灯一样,花钱来购买幸福吧。”
“象得流感那样得到幸福吧,”弗雷德说着。打了一个喷嚏。
刘没有理睬他。“这是一场斗争,懂吗?第一幅广告就要针对那些只懂得读死书的书呆子:‘花钱买本书,它可能使你失望;用买书的钱去订购六十小时的欧福吧,包你满意!’接着我们就用第二幅广告去击中中产阶级的──”
“大腿根儿吧?”弗雷德问。
“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口事啊?”刘说,“看你们的样子,好象实验失败了一样。”
“难道我们盼望的就是肺炎和营养不良吗?”玛莲问道。
“这个客厅里刚才的情景就是美国生活的一个横断面。我们使每个人都得到了幸福,”刘说,“不是一小时,也不是一天,而是一连两天,一分钟也没有间断过。”他十分虔诚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过,为了保护欧福迷们的安全,我们应当在欧福上安装自动开关,明白吗?只要预先把时间定下来,欧福就能在主人下班回家时自动打开,到吃晚饭时又自行关闭。晚饭后它再打开,直开到上床睡觉时为止。早饭后上班之前再开一段时间,然后还可以为妇女儿童们继续开放。”
他用手理了理头发,眼珠来回骨碌着,继续说道:“推销宣传的要点呢?上帝!这些要点就是:再也不用给儿童购买昂贵的玩具,用看一场电影的钱就能购买叁十小时的欧福,用五分之一瓶威士忌的钱就能买得起六十小时的欧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