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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座上缓慢转动。地面的振动告诉人们,地下机械正运转得热火朝天。
我没费什么力气便来到了迈克尔的房间。从半开的门看过去,我发现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尽管他见到我很惊讶,但我的出现并没有让他心烦意乱。他先是告诉我朱迪丝前天晚上搬回了婴儿室。然后,他单刀直入地问我这几天在做什么。我含糊了几句,他也不再追问。他似乎被一些念头所困扰,不停地在房间里踱着步,不时地用手去撞那个装有信天翁的鸟笼。
信天翁的头上戴着不透明的罩子,翅膀和脚被紧紧绑住。尽管有这些预防措施,它仍烦躁地发出哀怨的叫声。它的哀鸣让迈克尔高兴起来,他叫我坐下,自己则坐在了我对面的铁凳上。他满脸倦意,但双眼却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他严肃地问我有没有看见起飞区中他的那架巡航艇。没等我回答,他宣布自己将永久地离开这里,他找到了回到地球的方法……
那个方法,就是用信天翁。多年来,他一直想寻找一种无需地球信标电台的指引就能穿越反太空的方法。他向我描述,当他发现没有人能够不靠帮助做到这一点时,他是多么的沮丧。朱迪丝的父亲死后,他花了几天时间和信天翁做伴,发现了鸟儿对亲缘关系的渴望。鸟儿的基因里写着返回地球的路线。只要有条件,它返祖的本能会指出正确的方向。那时,迈克尔只要跟随鸟儿就可以了。
几天来,他将鸟儿羁绊在鸟笼里,剥夺了它一切感觉,从而使迁徙的召唤变得越来越强烈。他打算把鸟带入太空,在打开空隙通道之后,便让鸟儿控制一切。
在技术人员的帮助下,他发明了一种特殊的挽带。这种带子可以将信天翁白色巨翅的颤动传递到巡航艇的电脑上,鸟儿会成为他的全程领航员。他希望鸟的直觉能把他们俩带回港湾。
他在基地的应急发射机上增加了一个已设定好的频率发生器,这个小型信标电台与飞船驾驶室的传感器相连。他一到达地球,就会征集一批新的考察队员,即将发射的那颗卫星的中继信号将会指引他回来找到我们。
他还在船上偷偷贮藏了这个星球上最稀有的一些矿石样品,认为这些足以说服一些企业家加入他的队伍。庞大的舰队很快会来到这里,那些矿床最终将被开采。他要我一直留意天线接收的信号,看是否有来自地球的飞船。如果有的话,那表示他成功了。
我惊呆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似乎清晰地看见了这个星球的未来:外来的宇宙飞船降落在沙漠中央,一台台机器洗劫着沙丘,掠夺着金属资源;遭受折磨的沙粒的悲哀之情仿佛从裂缝中冉冉升起。我感到十分痛苦,像是有人打了我一拳。我腹部的鳞片随之有了反应,贝壳收缩般地向里皱缩起来。我交叉双手,想掩饰自己的不适。我摇了摇头,想赶走那些影像,但没有完全成功。
迈克尔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应。他要我答应帮他,除了我和朱迪丝,没有人知道这个计划。他知道会有风险,因此不愿在其他移民中燃起无谓的希望。而那些技术人员以为这只是一次简短的飞行,只需几个小时就能将中继卫星发射入太空。所以,他要等到进入轨道后。再切断导航电脑,让鸟儿来控制。他知道自己缺乏飞行经验,不打算增加计划中的风险。迈克尔说话时过分自信的口气让我战栗。在谈话的最后,他要我照顾好朱迪丝,直到他回来。
起飞就在第二天。现在他仍需解决有关中继卫星和聚居地的发射台的一些细节问题。发射台将一遍遍地传送相同的、易于分辨的信号。以指引迈克尔回来。他要我去检查一下机器,到时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控制局面。我答应了,嗓子像是堵住了。正在这时,在起伏的沙漠中,一排沙丘无声地崩塌了。
传输台位于一个独立的区域,在飞行区附近。路上,迈克尔领着我先去看了看他的巡航艇,并给我看他设计的挽带。传感器相当灵敏——鸟儿的羽毛最轻微的颤动也会反映在电脑上。我试着想象巨大的信天翁拍打着有力的翅膀飞越光年的景象:在它迷宫般的记忆里。地球闪耀着,像一个巨大的信标电台。鸟儿回家的冲动会带它穿越时空,回到那片生它养它的大海。我知道它会成功的。
我们离开了巡航艇,走向传输台。靠近传输器的时候,我的已经部分晶体化的身体与机器传送的频率产生了共振,我的头痛苦地振动着。我意识到在传输器旁边,我能呆的时间不超过几分钟。
我抑制住逃离的强烈冲动,强迫自己尽量多了解一些传输器的操作方法。离开传输台的时候,我已经掌握了全部所需的知识。我仍然沉浸在刚才的谈话带给我的震惊之中,难以全神贯注。我必须先去见见朱迪丝。
我向婴儿室走去,路上遇见了朱迪丝。她像是刚游过泳,海水蒸发后留下的片片盐渍在她棕色的皮肤上闪着光。奇怪的是,这让我想起了我在沙海里游泳。从她的眼神中,我发现迈克尔的离去让她和我一样失落,但是她失落的理由和我不同——她在为他担心。要不是对太空有着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她一定会陪他一起去的。我想和她聊聊沙漠,聊聊沙漠为我们展现的种种可能。但她不肯听。她求我去劝迈克尔不要走,不要离她那么遥远。我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她转过身,向起飞区走去。
我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婴儿室。沙子已覆盖了楼房底层,二楼也处在危险中。寝室里空空荡荡。迈克尔的床边有一片墙壁比周围颜色浅一点,那是他原来挂地球海洋地图的地方。石化的人体残骸和铁矿石晶体不见了,显然朱迪丝把它们埋到了边上的沙丘里。下楼前,我迅速察看了各个房间,沙子如潮水一般涌入,我连门都关不拢了。
我向沙漠中央走去,想要好好思索一下。一路上全靠步行,这与其说是为了方便,还不如说是出于习惯。我发现,只有在我身心平和时,才能长距离地游泳。沙子带来的疼痛加重了我的烦扰,扩大了我心里最隐秘的裂缝。离开聚居地走了一个多小时后,我停下脚步,滚向一座沙丘的底部。我抬头望着天空,感觉自己好像身处于无数条路当中。
我的痛苦卸去了心里最后的一道防线。我赤裸着身体,四肢伸展,平躺在地,直面自己的内心。想到我的星球即将面临厄运,我决定尝试和周围的自然环境完全融为一体。我有些害怕,感觉自己还没准备好。然而。风拂过我的身体,低语着要我放心。
我让自己的大脑平静下来,倾听硅石晶体的内在频率。个体不复存在了,我渐渐融入周围的沙丘。一点一点地,我摒弃了内心深处属于人类的部分。我感觉沙漠张开嘴吞下了我。沙子亲密的振动重塑了我,让我变得坚硬。来自深层的沙浪将我推到了沙漠表面,重新接触到了空气。
我融入了这个世界,获得了掌控权。我让棕色氧化物汇成的溪流流动起来,控制着它们的流向。我在沙砾汇成的波浪的浪尖上画出萦绕心头的朱迪丝的脸。当风第三次抚去她的脸时,我拿定了主意。
晚上,我扩张了我的沙漠领地。晨曦微露时,我准备好了,完成了最后的蜕变。沙流将我载到了航天港的边缘,我站起身,俨然成为沙漠活的化身。
迈克尔计划在上午十时左右起航。我绕过一群在巡航艇周围忙碌的技术人员。发电机低沉的轰隆声越来越响,打破了寂静。我躲在阴影里,穿过起飞区,走向原先的军官食堂。进门前,我掸去了身上的氧化物尘埃,我的皮肤暂时恢复了原来的色泽。我沿着走廊来到迈克尔的房间。
门大开着。迈克尔把自己的珍贵物品都藏在鸟笼附近的一个角落里,那张旧的航海图从~个袋子里冒了出来。旁边是其他一些来自地球的遗物。朱迪丝站在窗口远眺,她看上去很是冷淡,像是已经麻痹了。我进门时。她一言不发。
我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来劝说迈克尔放弃这次太空旅行,其实,我心里知道现在劝说已经太晚了。朱迪丝向我投来感激的一瞥,感觉很不错。我意识到她没有决定陪他去,这让我放下心来,绷紧的皮肤鳞屑也松弛了一点。然后,我立即离开了他们俩。
接下来的一小时里。幸存的移民聚集到了起飞区周围。移民越来越少了,活下来的人当中多半有着沙泳者的空洞眼神。在观摩起飞后,他们便会回到少数几幢完好的大楼里,各自追寻他们无法实现的梦想。我真希望能够早点教会他们关于沙漠的知识,但是他们年纪大了,转变不了了。有一天,他们会在沙漠中迅速而优雅地死去。我对自己发誓,我会照看他们,直到最后一刻。
时间过得很慢,我又潜入航天港边上滚烫的沙中。等到回来的时候,我已不再感到干渴。我和其他人离得远远的,这样能避免回答一些我不愿回答的问题。我的肤色和沙漠的颜色浑然一体,近乎隐身。
朱迪丝一直在找我。我叫了她三次,她才看到我,向我走来。她棕色的脸颊上满是泪痕,像标志死亡的纹身一般。我和她保持几英尺的距离,没有去碰她。我应该尊重她的痛苦——今天是属于迈克尔的。
大约十点钟,迈克尔走出食堂,走向起飞区。他穿着飞行员的闪光制服,肩上扛着装有信天翁的鸟笼。人们纷纷欢呼,迎接他的出现。再过几小时,他就会在鸟儿带领下,用难以想象的速度穿过浩瀚的宇宙。鸟儿紧绷的身子将会像箭一样,指向自己的故土。他也找到了自己的游泳方式,和我的方式在不少方面非常相似。
我们看着他大踏步走向巡航艇,朱迪丝没有做出任何挽留他的表示。
他跳上舷梯,一个技术人员帮他把其余的装备拿上飞船,随后马上下来了,气塞门呼啸着关上了。周围的沙丘中响起了低沉的声响,一阵阵干燥的风吹过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