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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搂着汤姆的肩膀穿过集市广场,沿着唯一的主街道朝自己家走去。从前这条街污秽满地,不过两周来一切已经变了样。街面铺了碎石,光脚丫子走在上头不大舒服,所以村民们宁愿跨越栅栏来往。但村长当然只走街道,这是有关尊严的问题。
“村长,你知道我在休假……”
“你哪天不能休假?”村长说,“不过别安排在现在,可以把它推迟到任何时候。”
村长和汤姆一前一后进了屋,村长咚地一下坐到软椅上,椅子挪得离星际电台非常之近。
“汤姆,”村长开门见山说,“你认为当个罪犯怎么样?”
“我不知道,”汤姆说,“罪犯是干什么的?”
村长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他两手搁在电台上,看上去挺神气。
“罪犯……你知道,就是……”于是村长解释起什么是罪犯。
汤姆听着听着,越听越不喜欢,他认定这一切全怪那星际电台,要是它坏掉就好了!
所有的人都不相信那电台从前能讲话。村长换了一茬又一茬,人们相传一代又一代,那个星际电台始终摆在办公室里,满布尘垢,这是他们这颗行星和地球母星联系的唯一环节。两百年前地球和新吉拉维星,同时也和福尔德IV星、新西班牙星等等其它移民星球保持联系,但后来这些联系全部中断了。因为地球上发生了战争,而新吉拉维星既渺小又遥远,它是不可能参与的。新吉拉维人一直在等候,可音信总是杳然。
后来村子里爆发瘟疫,四分之三的村民都进了坟墓。
幸好这座小而又小的村子最终恢复了元气,幸存的村民们以各自的专长谋生。他们忘却了地球,就这样两百年的时间过去了。
可两周前那座古老的电台开始复活,它整小时整小时地噼啪作响,发出天电的干扰声。村民们都聚在村长家附近注意倾听。
他们终于听清了出里面的说话:“你们听见我说话吗,新吉拉维星?能听到吗?”
“是的,是的,我们听得见。”村长说。
“你们这个移民地还存在吗?”
“那当然!”村长自豪地说。
那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官腔官调地说:“一段时期以来由于我们内部不大稳定,所以没能和外星移民地保持联系。不过现在这已经结束了,目前需要重新建立秩序。你们新吉拉维星依旧是地球帝国的移民地,应该服从地球的法律。你们承认这一点吗?”
村长显得有些不安。在地球的所有书中都只提到有个民主星际联盟,不过毕竟两百年过去了,名称是可能发生变化的。
“我们依然效忠于地球。”村长不失体面地答复。
“很好,那我们就不必派遣远征军团了。我们将在最近让特派员去你们那里,检查你们是否真正的遵循地球的习惯和传统。”
“您说什么?”村长忐忑地问。
严峻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们当然应该明白,在宇宙中占据统治地位的只能是我们地球人!所有其他的生物都应永远彻底地消灭掉!我们不能容忍任何异星人的渗透,希望您能懂得我的意思,将军!”
“我不是将军,我只是村长。”
“您是领头的,对吗?”
“是的,不过……”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您就是将军。请允许我说下去:银河系不能有异星人的地位,毫无例外!同样也不应存在和我们人类不同的任何文明。我们必须这样来治理帝国,不能允许各行其是,要建立秩序,不惜任何代价!”
村长慌忙咽了口气,双眼紧盯电台不放。
“记住,是您在统治这块地球的移民地,将军。不允许任何偏离准则的现象,任何激进的行为,例如自由意志,自由恋爱,自由选举等等都在严禁之列。我们对所有异己的事物决不手软,在移民地将建立起铁的纪律。将军,特派员在最近两周内将去你们那里,完了。”
于是村里召开了紧急会议,研究如何刻不容缓地,以最好的方式来完成地球的指令。大家决定尽可能快地把传统生活方式改造为地球的模式,像古时书本中所说的那样。
“我不明白为什么需要罪犯?”汤姆问。
“在地球的社会中,罪犯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村长解释说,“所有书中对这一点异口同声,都说罪犯的重要性不亚于邮递员或警长。区别仅仅在于罪犯的所作所为是反社会的,他的行动会给社会带来危害,懂吗,汤姆?如果谁都对社会无害,那我们怎么能使其他人为自己的利益而奋斗呢?那时一切都将……”
汤姆摇摇头:“我还是搞不懂为什么要这样。”
“别固执啦,汤姆。我们应该按照地球的模式来生活,所有书本上都是这么写的。关于教堂、学校、监狱……都是这样,而且所有书上都提到过有关犯罪的事情。”
“我可不愿意干这个。”汤姆说。
“你换到我的位置来想想!”村长央求道,“如果特派员来了,他见到我们的警长比利,万一想看看监狱,他可能会问:怎么连一个囚犯也没有?于是我们只好回答说:那是因为这里从来没有犯罪。‘没有犯罪?’他会问,‘所有地球的移民地都有犯罪,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吗!’于是我只好说:‘是不明白,上周前我们甚至对犯罪还不懂哪。’特派员一定还会问:那你们为什么要造监狱?你们为什么还需要警长?……”
村长停下来喘了口气:“想想吧,一切都会完蛋的。特派员马上会发觉我们已不是真正的地球人,我们的所作所为无非是在掩人耳目,我们成了异星人啦!”
“哦,原来如此。”汤姆不自觉地出声说,他被这理由征服了。
“所以,”村长迅速接着说,“我应当向特派员汇报说:这里和地球同样也有罪犯,有小偷也有杀人犯,不过我们的警长已收集了大量罪证,犯罪分子很快将被逮捕,关进监狱后再进行大赦。”
“什么叫大赦?”汤姆问。
“我也不太清楚,过后再给你解释吧。好,你现在知道罪犯有多重要了吗?”
“好像是这么回事,但为何偏偏选中我?”
“别人我都另有安排,而且你长了一双细长眼,所有罪犯的眼睛都是细长的。”
“我的眼睛并不那么细长,起码不比织工埃德的更细长!”
“汤姆,求求你了!”村长说,“其实我们人人都可以做罪犯,而你是愿意帮助我们的,对吗?”
“我当然愿意。”汤姆没把握地说。
“太好了,你将是我村的罪犯。瞧,一切手续都办好了。”
村长递给汤姆一张证明,那上面写着:
杀人证
本件持有者渔夫汤姆,被正式授权实施偷窃及谋杀。与此相应,他必须昼伏夜出,游手好闲,声名狼藉,一贯违反法律。
汤姆反复读上两遍后问:“违反什么法律呢?”
“只要我们一旦制订好,就马上通知你。”村长说,“所有的移民地都是有法律的。”
“但我究竟该干什么?”
“你得去偷窃,去杀人,这并非那么困难。”村长从书架上取下一部古老的著作《罪犯及其环境·杀人犯心理学·对盗窃动机的研究》。
“你能从这书里找到必需的一切。随便去偷吧,爱怎么偷就怎么偷,不过杀人只要一次就够了,不必搞过头。”
汤姆点点头说:“也许我该弄弄清楚再说。”
他双手抱书回到家,躺在床上研究起来。
不久就响起敲门声。
“请进!”汤姆喊,他揉揉眼睛。
木匠马尔夫(他是红发木工兄弟中最年长和最高的和农场主乔走进来,他们带了一个布口袋。
“你已是罪犯了吗,汤姆?”马尔夫问。
“是这么回事吧。”
“那么这些东西就是送给你的。”他把袋子放到地上,从里面掏出斧头、刀子、鱼叉、木棍和粗棒。
“你们想干什么?”汤姆把脚放下问。
“送武器来呀,你说呢?”农场主乔气咻咻地说,“没有武器,你还算什么罪犯!你自己该动动手了,别尽等别人来伺候你!”
“村长让他担任邮递员,可他没信可送,所以心情不好。”马尔夫向汤姆解释说。
这以后他们就离开了。
汤姆当然知道武器干什么用,书中对此写得很明白。不过新吉拉维星上从来没人使用过,谁都没想要用武器去对付别人。
汤姆试了试刀刃,锋利无比。他的胃部不禁一阵痉挛,觉得自己接受这个任务太冒失了。
不过眼下还不打紧,他先得读完这本书,也许到那时他能清楚了解其中的深奥含意。
他一连读了好几个小时,只停下一次稍许吃点东西。书写得有条有理:对罪犯采用的各种方法分析得极为详尽,通俗易懂,不少地方还带有图解。但从整体上讲并没多大意义,例如对为什么需要犯罪,对谁有利,能给人们带来什么等等都没有给出答案。汤姆翻遍全书,凝视罪犯们的照片,他们的面容都一本正经,聚精会神,似乎深刻理解自己对社会的价值。汤姆迫切想了解这价值究竟是什么。
“汤姆!”窗外响起村长的声音。
“我在这里。”汤姆答应说。
房门推开,村长的脑袋探进室内。他身后是农场主乔的老婆,渡船主梅里的老婆和女厨师艾丽丝。
“怎么样,汤姆?”村长问。
“什么怎么样?”
“考虑好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吗?”
汤姆惶惶然笑了。“我还在准备,”他说,“在读书,想弄清楚……”三位可尊敬的妇女紧紧盯住他,使汤姆不知所措,他赶忙咽下没说完的话。
“你在白白浪费时间!”女厨师艾丽丝说。
“大家全在干活,没人坐在家里闲着。”农场主老婆说。
“偷点东西难道就那么困难吗?”渡船主老婆挑衅地问。
“她们说得对,汤姆。”村长说,“特派员随时都会到来,而我们至今还没有一个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