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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好衣服,并点燃一支烟。尽管一切都显得异乎寻常,我却再也不觉得害怕了。我走到门口,朝外看了看,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不过,我能听到那种拖着脚步,把两只脚紧擦着地走路的声音,也能听到许多嘈杂的嗡嗡声。我朝前走了几步,看到了从暗影里走出来一个人,身穿一件白色棉布工作服。很清楚,这人是个医生,然而奇怪的是,他靠着墙壁,在摸索着走路。
“喂!”我叫了他一声。
他突然间停止了脚步,把脸转了过来。那张脸是铁青的,充满了恐怖的神色。
“你是谁?”
“威廉·梅森。”我告诉他,“我是个病员——48号房间的。”
“你能看得见吗?”他急忙问。
“是的,我能看得见……可我们现在在哪儿啊?”
“我怎么会知道在什么鬼地方?”他痛苦地说,“真该死,你有眼睛嘛!你没有看见我瞎了吗?”
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是瞎子。他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直愣愣地盯着我呢!
我按照他的吩咐,扶他走进了四楼的医生办公室。把他领到写字台那儿,又把电话递给了他。他拿起电话听筒听了一会儿,把电话弄得格格响。他又听了一下,接着就把电话听筒往下一放:“毫无用处,电话坏了。”
他说罢转过身去,伸出两只手,摸索到窗台前,又后退了一步。突然纵身一跳,撞碎了窗玻璃,从四楼跳了下去。
我跌坐在那里,直到自己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我想也许会有什么人在值班,于是跑去报告有关那个医生的事。
我拉开房门,房间里黑洞洞的。
“护士小姐!”我呼喊着。
“她不在这儿,”有个声音说道,“她有好几个钟头没有来过了。您能不能把那讨厌的窗帘拉开来,老弟,让我们见见阳光吧!”
“行啊!”我一面说着一面把一扇窗子的窗帘拉开,让阳光照射进来。我看着他们:大约有20几个人,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我。
我朝他们看了一会儿才确信,他们全都瞎了。
我从病房跑了出来,朝医院大厅走去。
在大厅里,有一大堆人挤在那儿,其中大都分人是穿着住院服装的病人。他们正在缓慢而绝望地兜来兜去,彼此碰撞、推挤着,有许多人受了伤,要是他们跌倒了,就被踩在脚下。他们一边抽泣,一边喊叫,极力想摸到那扇出入口的大门,而那扇门正开得大大的。
真是可怕极了!我找到一扇小门,走出了医院。
我需要喝点酒来镇静一下神经。在医院大门外边的那条狭小的路旁,有一间小餐馆,门全开着,于是我走了进去。餐馆里有一个瞎眼醉鬼在扔酒瓶。
“你要喝醉了。”我告诫他说。
“我喝醉了,”他承认说,“可是,我要喝得更醉。你知道吗?我就象蝙蝠一样,是个瞎子。我看,除了你,所有的人都象蝙蝠一样瞎。为什么你没瞎呢?”
“我不知道。”
“那大概是你没有看到绿色的流星,所以你就没有变瞎,而所有看过绿色流星的人,全都瞎了。”
二、会走动的植物
如果你要了解我离开医院之后发生了什么事,那么你就必须听听我早年的生活,听我告诉你那时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
那时,全世界粮食短缺,人口爆炸,科学家在努力寻找制造食品的新方法。有一天,一个名叫昂托的男子走进某跨国鱼油公司的办事处,把放在试管里的油展示给办事处的工作人员看,并说生产这种油非常便宜。公司为了得到油和种子不得不答应他的条件:给他一大笔钱,外加一架喷气式飞机。
昂托来到G国农场,高价收买了一位农场工人,盗得一盒三叶草种子,交货地点是在农场附近的开阔地上。那天夜里,昂托顺利地驾机降落,得到种子后立即起飞。几分种后,两架战斗机紧逼着他的飞机,掠空而过。
昂托的飞机被击落了,千百万颗三叶草的种子通过大气层飘浮着分散开来,落在地上开始生长。
当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在我们这座城市里就生长着一种奇怪的植物,报纸上对这种植物所作的描述是:“这是些会自行移动的植物!”
因为这种植物有用来当腿使唤的三条分叉的根,因此人们给它取了一个比较短而容易记的名字——“三叶草”。
三叶草以昆虫为食,它的茎端杯状物里面有一种粘性分泌液,能将被粘上的昆虫慢慢溶化成液体,进而被消化吸收到茎叶中去。在它的杯状物底部,有一根带有毒性的刺棒,它能舒展开,颇具弹性,足足可伸展列10英尺左右的范围。一株成熟的三叶草袭击并杀死一个人或毒死一只动物以后,它会守在被害者的尸体旁,直到尸体因毒液发作而腐烂掉。然后,三叶草那根具有弹性伸缩功能的刺棒便会把腐烂的尸体撕成碎片,并一片片吸进它那杯状物中进行消化。
三叶草仿佛知道,进行击刺的最好部位是人或动物的头部,差不多所有被三叶草袭击的人或牲畜全都是头部被击刺。并且,它们似乎是用发出的格格声向另一株三叶草传递秘密信息的。我是全英国第一批被会“走”动的植物刺伤的人,幸运的是,我们花园里那一株三叶草还没有长大,否则,那一击会要了我的命。
一位研究三叶草的专家沃尔特曾颇为自信地说过:“我敢打睹,如果一株三叶草面对一个盲人,那么,三叶草就将取得胜利。如果它们能够思考的话,那么我们唯一能够胜过它们的,就是我们的视觉。”
三、失明的伦敦
我离开那家餐馆,走进了伦敦市,脑子里并没有什么计划和打算。不过,现在我感到那个店里的醉鬼说的是真话——所有的人都变成了瞎子。
我在马路上许许多多汽车当中穿行。在皮兴迪利街口的圆形广场,那儿的人比其他任何地方的人都多,大约有上百人在慢慢地走着,但是那种走法好象没有真正的目的地。他们当中,除了不时由于一个人被另一个人碰痛而发出愤怒的叫声之外,没有什么吵闹喧杂的声音。
在摄政王大街,一些被打破的商店橱窗周围挤满了人。我在想,是饥饿使得他们离开了自己家的。无论是男子还是妇女,都在玻璃橱窗里面摸东摸西,而且有些人甘冒被割破手的危险,竟爬进了橱窗。
人们已经开始抢劫。有一个男子冲到另一个人身上,摸到那人身上带着一只小包裹,于是抢了就跑,希望那包裹里有吃的东西。有一回,当一个汉子笔直地对着我跑过来的时候,我不得不迅速地闪到一边去。那人脸上露出狡猾的神情,手里紧紧地握着两听红色涂料,他一定以为那是两听食品罐头。还有一群哭嚎着的人带着一个眼睛完好的孩子,但那孩子太小了,以致不懂得他们要他去干些什么。我走进摄政王大旅社,坐下来,拿了一瓶白兰地放在面前。我点燃了一支烟,想着已经发生的那些事,以及我所看到的一切。我知道,一切过去的那种生活方式全都结束了。
不过,我并不忧愁。我父母早逝、又无家室,比“忧愁”更多的是“自由”的感觉。我将要面对的很可能会是一个充满危险和恐怖的世界。
在小胡同里面不远的地方,一个姑娘坐在地上,她身旁有个壮健汉子正在用一根细铜棒打她。那姑娘背上的衣服已被扯破了,她的两只手被扭在背后,反绑在一起,而她手上系的那根绳子的另一端,正牢牢地系在那家伙的左手手腕上。
我走到这两个人跟前的当儿,那家伙已举起了一只胳膊,准备再继续打下去。从他手上夺下那根铜棒,是很容易的事。我用力拉他的膀子,他立即踢了我一脚,但踢空了。我一拳向他的头上打去,他痛得叫了起来,我迅速地割断了那根绳子,帮助那个姑娘站了起来,扶着她离开了那个家伙。
“你不是盲人。”她说。
“是的,我看得见。”我告诉她。
“哦,谢天谢地!我还以为我是唯一一个没有瞎的人呢。”她说着,哭了。
四、约瑟拉家里发生的事
她皮肤白皙,头发金黄,看上去很漂亮,年龄大约24岁,名字叫约瑟拉·普莱顿。在绿光出现的那个晚上,她因吞服了两片大剂量的安眠药而睡得很熟,所以没有变成瞎子。
第二天早晨,她父亲走进她的房间,叫醒了她。
“约瑟拉,”他说,“打个电话请医生来,告诉他我的两只眼睛全瞎了。”
约瑟拉立即打电话给医生,但发觉电话出了毛病。于是她开车去接医生,她发现,大街上的交通都停顿了。后来她的汽油用光了,于是她跨出了汽车,步行去找医生。
路上,她遇到了那个汉子向她问路,当他得知她能看见后,就抓住了她,并强迫她带他到有吃的地方去。他饿坏了。
在酒吧,他喝醉了,于是开始打她。就在这时,我救了她。
我问她,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必须回去,看看能不能帮助爸爸。”她说。
“要是我也跟你一道去,你不会介意吗?”我问道,“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单独行动是很糟糕的。”
她怀着感激的神色转过身来。
于是我们一起拐进了摄政王大街,在那里的一家商店里,拿了两把带鞘的刀子和挂刀的皮带。
没走多远,我们就发现了一辆擦得闪闪发亮的大轿车。我们驾车曲曲弯弯地行驶,躲开那些在马路上走着的人。他们听到引擎的声音,就朝我们这个方向扭过头来,他们的脸色是阴沉的。
几分钟后,我就在她家停了车。当我们走上车道时,约瑟拉突然喊了一声,朝前奔去。有一具尸体胸部朝下躺在石子路上,但是头侧向一边,露出了半张脸,我看到那面颊上有一条鲜红的伤痕。
“站住!”我向她呼叫了一声,因为我从那脸上的伤痕就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被三叶草杀死的。我看见它就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