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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这里等着。”他对犹大说,“我会托人给该亚法带个话。”
“他们来到一个地方,名叫客西马尼。耶稣对门徒说:‘你们坐在这里,等我祷告。’于是带着彼得、雅各、约翰同去,就惊恐起来,极其难过,对他们说:‘我心里甚是忧伤,几乎要死,你们在这里等候警醒。’”(《马可福音》,第14章,第32-34节)
格罗高尔看到暴徒越来越近了。从拿撒勒出来,他第一次感到了肉体上的恐慌,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他们要来杀他,他要死了。他接受了这一切,但他却害怕将要出现在他身上的疼痛。
他坐在山腰的地上,盯着那些人手中的火把。他们越来越近了。
“只有一些苦行僧才会有受难的想法。”莫尼卡说过,“否则,这想法就是一种病态的受虐,一种放弃最普通责任的简单途径,一种让受压迫的人被牢牢控制住的办法……”
“这可没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回事,卡尔。”
现在他可以让莫尼卡看看了。他遗憾她不太可能看到这些。他曾想把每件事都记录下来,放进时间机器里,希望它能够恢复正常工作状态。这真是奇怪的想法。他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信教者,他是一个不可知论者。这种不坚定的信仰让他对宗教心怀警惕,以免像莫尼卡那样对它抱着完全冷嘲热讽式的蔑视。对于她笃信不移的想法,就是认为科学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想法,他也缺乏信心。他没法信仰她信仰的那些,除此之外除了宗教便再没别的东西了,虽然他也没法信仰基督教的神。那种神看上去就像是一股制造了基督教的神奇的神秘力量,而其他的大型宗教在他看来都不够有人情味。他的理智想法告诉他神不会以任何人形存在;他的下意识却告诉他对科学的信仰是不够的。
“科学从根本上是和宗教对立的,”莫尼卡有一次严厉地说道,“不管有多少耶稣会士试图调和,想让他们对科学的观点合理化。事实还是那样,宗教根本不能接受科学最基本的观点,科学也毫不迟疑地要反对宗教最基本的观点。二者唯一没有区别也不会产生冲突的地方就是终极假设问题。一个人可以认为存在一种叫做神的超自然力量,也可以不这么认为。”但是他一为自己的假设辩护,冲突又不可避免了。”
“你是在说系统化的宗教理论……”
“我是在说做为一种反信仰的宗教。当我们明明有更优越的科学理念时,谁还愿意坚持自己原先的宗教理念呢?宗教是知识的一种合理的替代品,卡尔。科学提供了一个能让我们构建思想和道德系统的更稳固的基础。当科学可以展示一切行为的结果,人们自己也能够很容易判断这些行为是对是错时,我们就不再需要什么天堂的胡萝卜,或是地狱的大棒了。
“我难以接受这些观点。”
“那是因为你脑子有问题。我脑子也有问题,不过至少我能看见恢复健康的希望。”
“我只能看见死亡的威胁……”
经由他们同意后,犹大在他脸颊上亲了他一下,然后由圣殿警卫和罗马士兵组成的队伍把他团团包围了。
他有点困难地向罗马人说道:“我是犹太人的王。”对那些法利赛人的奴仆,他说:“我是救世主,要来毁灭你们的主人。”于是他被收押起来,最后的仪式要开始了。
那是一场乱七八糟的审判,罗马法律和犹太法律被随意混杂在一起,甚至不能让任何人感到满意。不过在几场会谈之后,这个目的终于实现了。参加会谈的有庞蒂乌斯·彼拉多,该亚法,以及另外三个人,他们试图委曲调和那两人各自主张的法律体系,以达成一个适合目前事态的权宜之计。双方都别有用心地想找个替罪羊,所以最后的结果是,那个疯子被宣判有罪,一方面是因为他反叛罗马,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是个犹太教的异端。
审判会上值得注意的一个细节是,证人都是那人的信徒,而且似乎很急切地想听到他被审判有罪。
法利赛人同意执行罗马式的死刑,他们认为对这件案子来说,这是最符合时势的。于是他们决定给他钉十字架。不过,那人还是有点威望的,所以有必要用一些罗马式的行之有效方法来羞辱他,以使他在那些朝圣者眼中呈现一种可怜而可笑的形象。彼拉多向法利赛人保证他会负责此事,不过他肯定他们会在文书上签名表示赞同他的做法的。
“兵丁把耶稣带进衙门院里,叫齐了全营的兵。他们给他穿上紫袍,又用荆棘编作冠冕给他戴上,就庆贺他说:‘恭喜,犹太人的王啊!’又拿一根苇子打他的头,吐唾沫在他脸上,屈膝拜他。戏弄完了,就给他脱了紫袍,仍穿上他自己的衣服,带他出去,要钉十字架。”(《马可福音》,第15章,第16-20节)
他的大脑现在一片昏暗,既是因为蒙受了疼痛和羞辱的仪式,也因为他完全进入了他饰演的角色。
他体力虚弱,扛不动那笨重的木制十字架,只好由一个享乐主义者拖着,他就跟在后面走。这享乐主义者是罗马人专门找来的。他们就这样向各各他前进。
在他一颠一踬地穿越拥挤而静寂的街道时,那些曾经认为他会带领他们推翻罗马统治者的人都望着他,于是有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转,弄得他的视线模糊一片。他忽然不小心步出路边,便有一个罗马卫兵用肘子把他推回路上。
“你太情绪化了,卡尔。为什么不动动脑子,控制住你自己呢?”
他想起了这些话,但是他想不起是谁说的,也想不起卡尔是谁了。
这条通往山地的路布满乱石,他不时跌倒,于是他想起很久以前他爬过的另一座山。他总觉得自己还只是个孩子,可是他的记忆好像和别人的混在一起,分不清楚了。
他重重地喘息着,呼吸有些困难。头顶的荆棘刺得他隐隐作痛,可是他的整个身子都像在随在心跳悸动,像是一面鼓。
这时是傍晚。太阳要落山了。刚到达山顶时,他忽又仰面跌倒,头被一块锋利的石头划伤了。于是他昏过去。
“他们带耶稣到了各各他地方(各各他翻出来,就是髑髅地),拿没药调和的酒给耶稣,他却不受。”(《马可福音》,第15章,第22-23节)
他把杯子推掉在地上。那个给他酒的士兵耸耸肩,执住了他的一条胳膊。另一个士兵执住了他的另一条胳膊。
等格罗高尔苏醒过来,他开始剧烈地颤抖。绳子勒进他的手腕和脚踝上的肉时,他感到猛烈的疼痛。他不断地挣扎。
他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触到了他的手掌。尽管那东西只碰到了他手掌心很小的区域,他却觉得它重极了。他听到了一种和他的心跳合律的声音,于是他转过头去看他的手。
十字架这时正平放在地上,他躺在十字架上,一个士兵正抡着锤子把巨大的铁钉钉进他的手掌。他盯着那钉子,不明白为什么竟不痛。士兵把锤子举高了,因为钉尖碰到了木头。有两次他没击中钉子,却砸掉了格罗高尔的手指上。
格罗高头又望向另一边。另一个士兵也在锤打一枚钉子。显然,那士兵失手没击中钉子的次数更多,因为那只手的手指已经是血肉模糊了。
第一个士兵终于钉完了他手上钉子,开始准备钉他的脚。格罗高尔发现他是孤独的,这一天并没有其他人像他一样被钉十字架。他清楚地看到了他下方耶路撒冷的灯光。
天空还残余着一丝暮光,已经很黯淡了,很快,就完全黑了下来。有一小群人在围观。一个妇女长得很像莫尼卡。他向她呼唤:“莫尼卡?”但是他的喉咙嘶哑,他发出的声音像是一阵风声。那妇女并不看他。
他感到自己的身子被钉子曳着,它们把他挂了起来。他想他开始感到左手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看来他已失血过多了。
这真是奇怪的事情,他想到,居然是他被挂在这里。本来一开始他只是来见证这件事情的。不过,实在没什么可怀疑的,所有的事情都运行得安安稳稳。
他左手的疼痛加重了。
他向下瞥了一眼正在钉他的十字架脚下掷骰子的罗马卫兵。他们似乎正全神贯注于那游戏。从他现在的位置,他没法看清骰子上的记号。
他叹了一口气。他的胸部一起一伏,像是在把他手上多余的拉力释放出去。疼痛已经有些让人吃不消了。他缩起身子,想方设法要靠紧在木头上以减轻自己的痛苦。
疼痛渐渐传遍了全身。他咬紧牙关。这真是可怕的事情。他喘息起来,大喊大叫,他拼命挣扎着。
天空全然没有一丝光亮。厚厚的云遮住了星星和月亮。云下面传来低沉嘶哑的喊声。
“放我下来,”他喊道,“喔,放我下来吧。”疼痛完全弥漫了他的身子。他的身子耷拉下来,可是没人来放他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这动作使他重又感到巨大的痛苦,于是他重新无力地把身子耷拉下来。
“请放我下来吧。快,快别再挂了!”他身体的每一处,他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条肌腱和每一根骨头都浸润了难以名状的剧痛。他知道他活不到第二天了,虽然他本来以为他能坚持到。他过低估计了疼痛的威力。
“申初的时候,耶稣大声喊着说:‘以罗伊,以罗伊,拉马撒巴各大尼?’(翻出来就是: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马可福音》,第15章,第34节)
格罗高尔咳嗽起来。那是一种干涩的、勉强可以听到的声音。十字架下的士兵听到了这咳嗽声,因为这时的夜晚实在太静了。
“真有意思,”一个士兵说,“昨天他们还在向他顶礼膜拜,今天他们就好像都希望我们杀了他,甚至包括那些最亲近他的人呢。”
“哪天我们能离开这鬼地方我才高兴呢。”另一个士兵说。
他又听到了莫尼卡的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