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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提出这游戏创意的孩子——开始摇晃这根柱子,让卡尔在护栏上像荡秋千一样晃来晃去。
“快别晃了!”他发现自己的叫喊只能让他们更兴奋。于是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他把身子没力地耷拉下来,假装昏了过去。绑他用的书包带深深地勒进他的手腕中。他听见孩子们在议论纷纷。
“他没事吧?”莫莉·特纳小声问道。
“他在骗我们吧。”威廉斯迟疑地回答她。
他感到他们给他松了绑,他们的手指在摸索带子的结。等书包带全解开时,他故意跌下来,又跪了下去,膝盖碰在砾石地面上,然后把身子面朝下地倒在地上。
他不能肯定他这骗术是不是得逞。不过他听见了孩子们焦急的声音。
威廉斯晃了晃他的身子:“醒醒,卡尔。别胡闹了。”
他就这么一直装昏,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听到四周的喧闹声中出现了马森老师的声音。
“你们究竟在干什么,威廉斯?”
“我们在玩游戏,老师,玩耶稣游戏。卡尔当耶稣。我们把他绑到了护栏上。这是他的主意。这只是一个游戏,老师。”
这话让卡尔的身子一阵僵直。不过他总算没出声,大气也不敢出。
“他可不像你那么强壮呢,威廉斯。你该比我更清楚的。”
“我错了,老师。我很抱歉。”威廉斯的声音中带了哭腔。
卡尔感到他被抬了起来。他感到了一阵胜利的喜悦。
他被抬着往前走。他的头和肋部十分疼痛,使他觉得难受极了。他一直没有机会弄清楚时间机器究竟把他带到了什么地方,但是现在他扭了扭头,看见了他右边的一个人。这个人的衣着说明至少他是在中东。
他原本想回到公元29年,在一片耶路撒冷城外、靠近伯利恒的旷野上着陆。他们现在会带他去耶路撒冷吗?
他躺在一个大概是兽皮做的担架上,这说明他很可能真的来到了古代。有两个人肩扛着担架,其他人在两边走。他闻到了一种汗和动物脂肪的混合气味,还有一种他分辨不出来的霉味。
他们在向着远方的山脉走去。
担架突然歪斜了一下,他的身子便一缩,肋部的疼痛也弥漫开来。他第二次失去了知觉。
不过他很快又醒过来,听见有人在说话,听上去很明显是阿拉米语的一种方言。现在大概是晚上了吧,四周看上去很暗。他们已经不再走了。
有稻草铺在他的身下。他感到舒服多了。他睡了过去。
“那时,有施洗的约翰出来,在犹太的旷野传道,说:‘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这人就是先知以赛亚所说的,他说:‘在旷野有人声喊着说:“预备主的道,修直他的路!”’这约翰身穿骆驼毛的衣服,腰束皮带,吃的是蝗虫、野蜜。那时,耶路撒冷和犹太全地,并约旦河一带地方的人,都出去到约翰那里,承认他们的罪,在约旦河里受他的洗。”(《马太福音》第3章,1-6节)
他们在用水冲他的身子。他感到凉水流过了他赤裸的身体。他们已经替他脱掉了那件防护制服。他的右肋部已经被厚厚的布包了起来,几根皮带把它们缚紧在他的身上。
他感到很虚弱,而且很热。但是已经不怎么痛了。
四周是如此黑暗,他躺在饱浸了水的稻草上,弄不清自己是身在一座楼里,还是一个窑洞里。在他身子上方,有两个人继续从他们的陶罐中把水倒在他身上。他们有着严肃的脸孔,大胡子,穿着棉布长袍。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说几句他们听得懂的话。他能够不费力地看懂书面的阿拉米文,但是他拿不准它们的发音。
他清了清嗓子:“这是哪儿?”
他们皱了皱眉头,摇着头,放下了手中的水罐。
“我在找一个拿撒勒人,他叫耶稣……”
“拿撒勒人。耶稣。”一个人重复了这两个词,可是好像并不明白它们的意思,只是耸了耸肩。
但是另一个人,只念叨了“拿撒勒人”这一个词。他念叨得很慢,好像这个词对他特别重要似的。他对前一个人咕哝了几句,走出了房间。
卡尔·格罗高尔打算继续说点什么,好让剩下的那个人听懂:“罗马皇帝是哪一年登基的?”
他知道这正是他一直想弄清楚的问题。他知道基督是在罗马皇帝提贝留斯在位的第十五年被钉上十字架的,所以他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他试着换了一种更地道的说法:
“提贝留斯已经在位多少年了?”
“提比留斯?”那人皱了皱眉。
格罗高尔聚精会神地分辨这人的口音,然后试着模仿:“提比留斯。罗马人的皇帝。他在位多少年啦?”
“多少年?”那人摇着头,“我不太清楚。”
格罗高尔总算可以让那人听懂他说的话了。“这是哪儿呢?”他继续问道。
“这里是马卡鲁斯城附近的旷野。”那人回答道,“你不知道吗?”
马卡鲁斯在耶路撒冷的东南方,在死海的对岸。那么,毫无疑问,他已经回到了古代,而且是提贝留斯王统治的时期,否则那人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听懂了这个皇帝的名字。
那人的同伴这时候回来了,还领来了一个人。这个人身材高大,肌肉健壮的双臂上毛发毵毵,胸膛宽阔得像口箱子。他的一只手中拿着一根粗大的手杖。他穿着动物皮毛做的衣服,差不多有六英尺高。他有一头黝黑卷曲的长发,和一丛黝黑浓密的胡子,把他的上半胸都遮住了。他像只野兽似的走进屋来,他的巨大的富于洞穿力的棕色眼睛神情复杂地望向格罗高尔。
他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很低沉,速度却快得让格罗高尔无法听清。这回轮到格罗高尔摇头了。这个巨人蹲在他面前问道:“你是谁?”
格罗高尔踌躇着。他本来没打算被人发现的。现在他只好装成是一个从叙利亚来的旅行者,指望靠两地方言的迥异来解释为什么他对本地的口音如此不熟悉。他决定就这么说,希望能起到最好的效果。
“我来自北方。”他说。
“不是从埃及来的吗?”那个巨人问道。
他似乎很希望格罗高尔是从埃及来的。格罗高尔想,如果这是那人期待的,也许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比较好。
“当然,我两年前离开埃及的。”他说。
巨人点点头,看上去十分满意。“那么你就是从埃及来的一个博士了。我们也是这么猜测的。你的名字叫耶稣,你是拿撒勒人。”
“不,我在找拿撒勒的耶稣。”格罗高尔说。
“那你叫什么名字呢?”那人显得有些失望。
格罗高尔没法告诉他自己叫卡尔,这个名字听上去太奇怪了。他忽然想到了父亲的名字。“伊玛诺尔。”他说。
那人点点头,又一次露出满意的神情。“伊玛诺尔③。”
格罗高尔这才意识到在这种气氛之下,选择这个名字可以说糟糕极了,因为“伊玛诺尔”在希伯来语中的意思是“神与我们同在”,对于这个提问者来说,这个名字无疑具有神秘的意义。
“那么,你是谁呢?”他问道。
那人站直身,狠狠地望着格罗高尔。“你不知道我吗?你从来没有听说过施洗约翰吗?”
格罗高尔试图掩饰自己的惊讶,可是施洗约翰还是从他的表情上看出自己的名字是家喻户晓的。他点点头,浓密的头发跟着抖动。“我想你一定是知道我的。那么,博士阁下,我想我该做一个判断了,不是吗?”
“什么判断?”格罗高尔紧张地问。
“你究竟是一个真正的先知,还是一个假的。我们已经得到了‘阿多奈’的谕示,罗马人会把我交到我的敌人,也就是希律王的子孙手中。”
“为什么呢?”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因为我一直反对罗马人奴役犹太人,我还反对希律王干的那些不义的坏事。我预言将来会有一天,所有的不义之人都会被毁灭,阿多奈的国度会在大地上重建,就像古代的先知们预言过的。我对大家说:‘做好准备吧,有一天你们会拿起剑来,为了阿多奈的意志而战!’那些不义之人知道他们会在那天被统统消灭,所以他们要先来杀了我。”尽管用词激烈,约翰的声音听上去却十分平和。他的脸上完全没有狂热的神情,他就像是一个英国国教的牧师,在宣读那些宣读了无数次、已经使他不再激动的教义。
卡尔·格罗高尔听懂了他所说的大意。原来这个人想要唤醒苦难中的民众摆脱罗马人和他们的傀儡希律王的统治,建立一个更“正义”的王国。不过他却把这个计划归功于“阿多奈”(这是“耶和华”的另一个称呼,意思就是上帝),这听上去给这个计划增加了额外的份量,就像二十世纪许多学者猜测的那样。在一个政治和宗教紧紧纠缠的世界——特别是西方,给这样的计划安排一个超自然的来源是很有必要的。
格罗高尔还想到,不光是约翰相信他的主意出自神启,在地中海另一边的希腊人也在激烈地争论这样的念头究竟是源于人自己的头脑还是神的赐予。
而且约翰把他当成来自埃及的博士——也就是魔法师了。不过这并没有使格罗高尔特别地惊讶。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件不寻常的奇迹,更何况,他出现的时间又恰恰合于古训。对于艾赛尼人这样的教派来说,这些事情更不寻常。艾赛尼人常常禁欲,辟谷,而且习惯于在旷野中见到异象。所以不必怀疑了,现在他周围这些人正是艾赛尼人,他们的仪式性的洗礼和禁欲体现了他们心理上的失落,也正合乎他们那种偏执狂般的神秘主义教义——正是这种教义使他们发明了许多神秘兮兮的词汇。所有这些想法都飞也似地在格罗高尔脑子里面闪现。他曾经想要当一名精神病学家,结果一直没有成功。然而现在格罗高尔却深深地困惑了,他的思绪在纯粹理性和渴望被神秘主义本身说服的想法之间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