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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这样。”想想看,这孩子遭遇到些什么?我可怜的、天真的亚马孙人。“把她送进厨房,别吹着芽堂风。”
朱莉亚到储藏室去翻东西。“听着,黛安娜,我要到商店去买些东西,”她拉出一条旧的、已有些破损的婴儿毛毯,还有一块柔软起毛的洗碟布。“这些是现在就要用的,别的等我回来。”她一只手把这些东西扔给黛安娜,另一只手抓起外衣。
“我要这些东西十什么,朱莉亚?”黛安娜从地板上拣起这些东西时问。“我从来没有带过小孩。”的确在这位亚马孙人的话音里有一点惊慌,尽管年纪稍大一点的那位女士并未注意到这点。
“这不是什么大事,黛安娜,你没事的。”朱莉亚披上了外衣,摸摸口袋找汽车钥匙在不在。“拿洗碟布当尿布,把她裹在毛毯里。我知道是旧的,可还干净。我马上就回来。”朱莉亚在门厅的小桌上拣起袖珍书,打开前门,恰好撞上她女儿,捧着一大包物品,正走到门廊。
“早该回来了,”朱莉亚说,“什么事情耽误这么久?”
“店里太挤了,妈妈。”范尼萨心里想:上帝啊,妈妈怎么老有话说?“让你担心了,对不起,不过,你知道,我是替你办事。你该说‘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对不起,奈斯,”朱莉亚颇有歉意。为什么每次我疲惫不堪时,就把气撒在范尼萨身上?不知道黛安娜的母亲——亚马孙人的女王希波莱特在宝座上忙了一天是不是对女儿也这样呢?大概不会吧。毕竟,正如黛安娜经常同我讲起的,在塞米斯锡拉,事情同这里完全不同。那里是天堂。
“妈妈?有什么事吗?”
“喔,不。范尼萨,我只是——没事。瞧着,亲爱的,我得赶到商店去。帮黛安娜的忙照顾婴儿。好吗?我看她没有多少亲自动手的经验。找找搁楼里的箱子,看看有没有你的旧的小孩衣服还留着。”
“可我刚从店里回来。”朱莉亚已登上她的切罗基牌小车,把车倒出去。“妈妈!等等!什么小孩?妈妈!”
但朱莉亚没有听到(也许不想听到)她说的话,切罗基上了街。范尼萨望着她妈妈在街角左拐弯,耸了耸肩。
这就是妈妈——总是在最后一分钟急急忙忙跑开。范尼萨进了屋子。一大包东西抱在手上很沉了。
黛安娜正在厨房的角落里弯下身子,在给什么东西做什么事情,范尼萨不能肯定,但不管是做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工作”。看亚马孙人的样子,即使从身子后面望过去,也像是特洛亚战争又打起来了。并且亚马孙人打输了。
黛安娜两腿牢牢地钉在瓷砖地上,小腿肌肉绷紧。通常清洁无瑕的制服因肩上汗水滴下来印上了汗渍,光泽的卷发也成了一团糟。
“黛安娜,怎么啦?”范尼萨问,真心地关切。
亚马孙人像碰上一条绳子在动起来一样,跳了起来,回过头去望见了范尼萨。“喔,范尼萨,感谢赫拉,你来了。”
范尼萨张开嘴,下巴耷拉下来。
确实有一个婴孩,赤裸着,哭着,就躺在胶木板上面,旁边像是一只烧糊了的小鸡。
黛安娜把挡住了眼睛的头发找回去,整了整金冠。她指指手里的洗碟布。“你妈妈说用它来当尿布,不过看来我不会……”亚马孙人似乎丢了几个字。
“换尿布?”范尼萨呆板地说,还在发愣,呆望着黛安娜身后,仍在柜台上躺着啼哭的小婴儿。
“对,是的。我不会换,”黛安娜重复了一句。她微笑了。“我恐怕没有什么带小孩的实际经验。”
“那是因为你从没有带过小孩。”范尼萨过来,挺内行地把婴儿报了起来,用旧毛毯裹住她,“她从哪儿来?黛安娜?她是谁的小孩?”
“我不知道。我是在垃圾箱里找着她的。”
“天哪!你是说有人遗弃了她?什么人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她是个小婴儿!”范尼萨把她抱在怀里。“还是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孩。”
“我不明白,范尼萨,或者说我不能理解。在我们老家,决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当然!我们该找警察局,黛安娜。也许什么人把她从医院或什么地方绑架来的。”
“等你母亲从商店里回来再说。”
“好吧,听你的。”范尼萨忽然变了脸色。“哦——
嚯,”孩子尿湿了她身上,还滴到了地上。“这也算是尿布?”范尼萨望着还在黛安娜手里拿着的洗碟布。“不管怎么说,这是洗碟子的毛巾,黛安娜,不是尿布。”
“不是尿布?”
“不是。尿布有‘庞用斯’或‘卢孚斯’。上面有两条胶带,可以把小孩的屁股包起来。有点像塑料内裤。不过更软些。”
“塑料内裤?”
“等着瞧吧,我敢说这就是为什么我妈妈要急着上商店。尿布,还有婴儿食品。婴儿可不会吃烧焦了的小鸡。”范尼萨瞧着还在柜台上的平底锅。“想想看吧,谁会吃呢?
算了,我们去搁楼找找。妈妈在那儿放了一只大箱子全是我从前用过的东西。”范尼萨低头看着小婴儿,“你不要想穿时髦的,孩子,不过至少会穿得暖和。”
她们开始上楼,黛安娜停下脚步问:“婴儿尿布湿了怎么办?”
“嘿,黛安娜,我也不知道。”范尼萨心中一亮。“对,我想起来了。喏。你抱着她。”她把小孩交给黛安娜后便一步两级奔下楼去。
“你去哪儿?”黛安娜问,笨拙地弄着小孩。
“取一些纸巾来,万一需要时用。你先去,我马上就上来。”
那天晚上,厨房里,婴儿奶制品、奶瓶、奶嘴、各种各样的婴儿食品罐,泛滥成灾。一包包“庞珀斯”尿布堵住楼上浴室壁柜的门,关都关不上了;浴室里满是婴儿爽身粉、婴儿擦屁股纸的香味,还有婴儿的香味。范尼萨的房间里,放着一张临时搭起来应急的小床,用两把餐室椅子架上一只大抽屉,空抽屉里垫着一床百衲被。范尼萨坚持把小床搁在她房间里,朱莉亚也没有阻拦。自从露西去世以来,范尼萨从来不让别人进她房间打扰她的哀悼。现在出现了新局面。她们都在楼下书房里,坐在炉边,柴火正旺。
婴儿已经喂过,洗过澡,打过嗝,用“塑料内裤但软些”的尿布包好,现在趴在范尼萨的肩头上很快入睡了。范尼萨把头埋进一本老版的斯波克博士的《婴幼儿护理》。黛安娜交叉着腿坐在炉前用杵和臼捣香草叶,是准备敬奉给塞米斯女神请她保佑婴儿的。朱莉亚坐在她喜爱的摇椅里,凝视着火苗正欢的柴火,用手拽拉着自己的下嘴唇,这是每逢她深思或深感麻烦或二者兼而有之的时候的一种习惯动作。
朱莉亚从市场回来后已打过电话给警察局和“家庭与青年服务中心”,两个单位都说明天上午过来瞧瞧。警察局也许会向黛安娜提出难以回答的问题、无法回答的问题,不过那倒不使朱莉亚担心。这位亚马孙人已经学会沉着镇静地应付执法部门的官僚,而且也像她那样善于针锋相对。
倒是服务中心的社会工作者会怎么问、怎么说,使朱莉亚颇感不安。朱莉亚看过很多新闻报道,看过很多广播电视的特别节目,知道这个小孩的前景将会是什么。等着黛安娜自己找出答案好了,范尼萨呢?感谢上帝,婴儿同范巴萨有什么相干?
“妈妈?”
也许女神没有赐给朱莉亚先知先觉的本领,但是她是一位母亲——所以立刻感到会有什么事情了。不过她还在装傻。“怎么了?亲爱的。”
“我们叫她露西好吗?”
糟糕,糟糕,糟糕!
“我说,她有点像她,你说呐?她有一对蓝眼睛,同露西一模一样。”
“所有的婴儿这么大的时候都是蓝眼睛,亲爱的。”胆怯。现在就对她讲明白,乘现在还来得及。毕竟她已经开了一个头。告诉你女儿,明天上午他们要来把孩子带走。
接下去,给她一个曲线球,让她接不着球输一分。“时间晚了,范尼萨。明天还要上学。”
“噢,妈妈。”
“去吧,小姐,把孩子给我。”
“不,我把她放进去,反正她已经睡着了。”范巴萨抱着婴儿小心谨慎地站起身来,好像是一位新的母亲,好像抱的是自己的孩子。“那么,妈妈,你怎么想?”
“想什么?”朱莉亚明知故问。“让她继承露西的名字呀!”
“明天上午再谈吧。”
“可是妈咪……”
“轻点,范尼萨,你会吵醒孩子的。现在,去睡吧,明天上午咱们再谈。晚安。”
朱莉亚感觉到黛安娜正默默地凝望着她,但她不去看她一眼。“你怎么回事?”比平常对客人和朋友讲话的声调要无礼些。
“你在隐藏什么事,朱莉亚?”
“什么事也没有。”
“范尼萨只是想纪念她的朋友。我看不出有什么错,我想你也不会觉得有错。”
朱莉亚负疚地说:“我也没有说有什么错。”
“那么,有什么事呢?”
“我们一定要现在谈吗?”
“是的,必须现在谈,”黛安如说。接着,又说了两句幽默话:“除非你要我避开也把你送上床的局面。”
朱莉亚扑哧一笑,望着黛安娜说:“屋子里看来有了误会了。”
“是吗?”黛安娜不那么高兴。
“我们不能留下她。”就是这件事。说出来了。可是,为什么不觉得松心了呢?
“这孩子?”
“当然是这孩子。”现在是取守势。边缘了。
黛安娜最初没说什么。似乎在琢磨朱莉亚这句话的含义,似乎英语对她还有点困难,似乎她想弄清楚有没有听错朱莉亚的话。“当然,一旦知道她母亲在哪里,我们就把孩子送还给她。不过,在这以前我们得照顾她。”
“不,黛安娜。”朱莉亚直直地望着黛安娜的眼睛。
“我同有关部门联系过了。他们明天一早就来把孩子带去监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