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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图尔特坚定起来了,心想这种推理未免太逻辑化,太簿记员式了。这太不是滋味了,现在冒点儿险,为的是最后得到好处?从会计原理角度看,收入支出刚好相抵。他原来以为马伦挺身出来保护他是出于……啊,是啊,出于什么呢?出于纯真无私的行为准则吗?
他暗自觉得自己好笑。
这时波里奥凯梯斯在发愣。他的悲伤和怒气就像胃里的酸液,叫人难受却又无法用语言倾诉出来。如果他是斯图尔特,是仪表斯文、说话滔滔不绝的人,他就可似不停他说啊说的,那样也许会好一些。然而现在他也得半死不活地坐在那里,失去了兄弟,没了阿里斯梯迪斯……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太快了,但愿时光能够倒转,早一秒钟得到警告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一把抓住阿里斯梯迪斯,拖住他,把他救下来。
然而,他最恨的还是卡劳洛人。两个月之前,他还连听也没听说过他们。现在他恨透了他们。只要能杀掉几个卡劳洛人,就是要他死也心甘情愿。
“这仗究竟是怎么打起来的?”他问道,连头也没抬起来。
他生怕回答他的是斯图尔特。他恨他的声音。不过,这时回答他的是秃子温达姆上校。温达姆说:“先生,直接原因是争夺温多特系统的采矿特许权。卡劳洛人窃取了地球的财产。”
“双方都有权,上校!”
波里奥凯梯斯抬起头,咆哮起来。斯图尔特这个双手残废的家伙,自以为是卡劳洛人的知心人!他的嘴巴闭不了多长时间,又熬不住开口插话了。
“就为这事打仗吗,上校?”斯图尔特说道,“我们根本不能相互利用各自的世界。他们的氯气行星对我们毫无用处,我们的氧气行星对他们也毫无用处。氯气对我们来说是有毒的,正如氧气对他们是毒素一样。所以我们双方根本没有理由坚持永久的对立和敌视。双方民族不协调,但银河系还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没有空气的小行星,双方却偏要在这区区几个行星上为采掘铁而打仗、残杀,这值得吗?”
温达姆说:“这里有个星球的荣誉问题……”
“荣誉个屁!这怎么能成为像这次荒唐战争的借口呢?这种战争只能在边远地区打。但是现在却发展成为一系列僵持的局面。最终还得通过本来就很容易进行的协商来解决。我们跟卡劳洛人谁都不会得到任何好处的,你瞧着吧!”
波里奥凯梯斯发觉自己竟同意斯图尔特的看法,尽管这对他来说是不大愿意表现出来的。地球人或者卡劳洛人在那里弄到铁,跟他以及他的兄弟阿里斯梯迪斯又有什么相干?
这难道就是阿里斯梯迪斯非死不可的原因吗?多么荒谬!
微型蜂音警报器响了起来!
二
波里奥凯梯斯猛地抬起头,慢慢地站起身子,嘴唇绷紧着。门口可能有异物出现。他双臂用力,握紧拳头,等待着。斯图尔特朝他慢慢移过来。波里奥凯梯斯看到他那副样子,不觉暗暗好笑。让卡劳洛人进来吧,不管是斯图尔特还是所有其他人,谁都阻止不了。
等着吧,阿里斯梯迪斯,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可以替你报仇了。
门一下子开了。有个身影走了进来。他浑身裹着一件不匀称、有点儿凹凸不平的仿制宇宙服。
一种奇怪的、不大自然却又不是十分尖锐的声音开始说话了:“地球人,令人担忧的是我的伙伴和我本人……”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一下子被波里奥凯梯斯的一声大吼所打断。他的猛扑连一点儿窍门都没有,全凭一股子牛劲儿。只见他低着黑乎乎的脑袋,伸开结实的双臂,用毛茸茸的手摆出要卡人脖子的架势,踏着笨拙的脚步朝前走去。斯图尔特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被甩到了一边,连跌带滚地摔倒在一个床位上。
卡劳洛人本来可以不费什么力气,伸直手臂挡住波里奥凯梯斯,使他停下来,或者闪到一旁,让波里奥凯梯斯这阵旋风过去。但是他没那么做。他动作敏捷地抄起一种袖珍武器——一条柔和的、淡红色的光线,一下子把光线扫到冲过来的地球人身上。波里奥凯梯斯脚绊了一下,便重重地摔倒了。他身体保持着最后一个弯曲的姿势,一只脚抬着,仿佛触了电似的,身子倒向一边,光是两眼怒气冲冲地瞪着躺在那里。
“他并没受致命伤。”卡劳洛人说,看上去对刚才险遭暴力袭击并未恼怒。只听他继续说道:“令人担忧的是,地球人,我的伙伴和我本人已经知道这房间里有某种骚动。你们要我们来满足什么要求吗?”
斯图尔特气愤地抚摸着被床榻碰伤的膝盖,说道:“没有,谢谢你,卡劳洛人。”
“你听着,”温达姆气呼呼地说,“你们太横行霸道了。我们要求考虑释放我们。”
卡劳洛人那昆虫般的小脑袋转向年老而又肥胖的温达姆。不习惯的人看到卡劳洛人总会感到不舒服。他和地球人身高倒是相仿,但是身子顶端却是一根细细的脖子,上面长着一个极小的头,头的前端有一个棱角不突出,长长的三角形鼻子,两边各长着一个龙井鱼似的水泡大眼,除了这些就再没什么别的了。看来头上既无脑壳,也无脑髓。卡劳洛人的脑子,部位是在相当于地球人的腹部地方。头部大约仅仅是个感觉器管。卡劳洛人的宇宙服基本上是按他们的头部外形制作的。透过两块半圆形的清晰镜片,露出两只眼睛,镜片是淡青色的,大概是因为宇宙服里储的是氯气。
这时他正睁着一双大眼直盯着温达姆,弄得他难受地颤抖起来。不过这老头还是坚决地说:“我们不是战斗人员,你们无权把我们当作战俘。”
卡劳洛人的嗓音极不自然,因为那声音是从附在他胸部的铬制网状物里发送出来的。他的发声部分由压缩空气操纵……侥幸的是,许多叉形须子声控装置却藏在他的字宙服内。
只听声音在说:“你当真这样想吗?地球斯图尔特说道:“你们不必这样温和地对待他,这个该死的傻瓜,差点儿让我们大家都去见阎王。这是何苦呢?”
他把波里奥凯梯斯僵硬的身体推到一边,坐在床边问道:“能听到我说话吗,彼里奥凯梯斯?”
波里奥凯梯斯的眼睛亮了一亮,一只手臂要抬却没有抬起,又回落到原来的地方。
“那好,听着。别再干这种蠢事了。下一次说不定我们全部都会完蛋,要是你是个卡劳洛人,他是个地球人,我们也活不到现在啦。你得记住这一点。对于你兄弟的死,我们大家都很难过。这确实太说不过去。不过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波里奥凯梯斯想抬起身予,斯图尔特按住了他。
“不,你继续听着,”他说,”或许我对你讲话就这么一次了,你只得听着。你的兄弟无权擅自离开客舱。他哪儿也不该去,他恰恰妨碍了我们自己人。我们甚至吃不准他是不是被卡劳洛人打死的。也许是我们自己人的乱枪打死的。”
“啊,斯图尔特。”温达姆表示反对。
斯图尔特立即转向他。“你有证据来否定这一点吗?你看到开枪吗?你能从他残存的尸体上辨别出究竟是卡劳洛人干的还是地球人干的?”
波里奥凯梯斯终于迸出话来了。他动着不灵活的舌头,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狂叫:“该死的青鬼子。臭杂种!”
“是骂我吗?”斯图尔特说道,“波里奥凯梯斯,我知道你现在正在想些什么。你想等到这阵麻木过后就起来揍我消气,是吗?要是你这样做,我们大家也就都完蛋了。”
他站起身,背对着墙。“你们谁都不如我了解卡劳洛人。你们所看到的身体上的差异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性格和观念上的差异。他们把我们的一切都看作是一种生物反应。他们只要看到一些地球人聚在一起,就认为是一个社会群体。“在他们看来,这似乎很重要。他们从不拆散一个群体或者说集团。这也许就是他们的道德观念,就像我们不到万不得已,从不会把一个母亲和她的孩子拆散一样。他们现在温和地对待我们,其中一个原因可能就是认为我们中有一个被拆散了——因为波里奥凯梯斯的兄弟死了……”
“但是,得记住:在这一段期间,我们大伙得被关押在一起,他们并不理解我们一起在飞船上,在一个舱里其实纯属偶然。“这也就是说,我们得设法相处在一起。要是那个卡劳洛人早来一步,看到我跟波里奥凯梯斯相互殴打会发生什么呢?你们想一想,要是你们抓住一位母亲,抓住一个正要杀死自己孩子的母亲,你们将会怎样看待她?“道理就在这里。这就是他们的道德推理逻辑。他们会把我们当成一小撮反常人或者恶魔统统杀掉。要是忍耐不住,可以吵,却不能动手……”
对克劳德·罗布朗来说,最糟的事总算过去了。他感到厌烦。他懊恼,而且最懊恼的是离开了地球。
这时他以吃午饭为借口,去找斯图尔特。
“斯图尔特先生,多谢你,我好多了。我们在吃饭,我带给你一份吃的!”
斯图尔特拿起给他的罐头。“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是的,先生。我希望你能明白可以信赖我。”
“好,去吃吧!”
他们默默地吃了一会儿,接着罗布朗突然大声说:“斯图尔特先生,你多么自信啊!”“自信?谢谢。但是你那边倒是有一个自信的人。”
罗布朗惊讶地向他点头的方向望去。“马伦先生?那个矮子?不,不。”
“你不认为他有恃无恐吗?”
罗布朗摇了摇头。他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斯图尔特,看是不是自己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儿幽默来。
马伦仿佛被他们的议论吸引住了。他也过来参加议论了。
马伦说起话来的声音有点儿像灌木丛里发出的轻轻瑟瑟声。“斯图尔特先生,你认为这次旅程还得花多少时间?”
“说不上,马伦。显然;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