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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这种行为或许更为愚蠢。
因为我觉得这样的说法背后,潜藏着起源是日本,所以日本人很伟大这样的主张。我喜欢日本文化,但一点都不觉得日本了不起。事实上,就算起源是日本,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古老而已。
可是怎么样都会变成这样的发展:我们比较古老,所以我们才是始祖,所以我们才是正统,所以我们才伟大。追本溯源这一类的行为,往往会演变成这样的发展。我是不太懂,但为了宣示国家人民的正统性,操弄诡辩的行为,是最令我厌恶的。
「不是这样啦。」老师愤慨地说,「根本不一样。我又不是在说塔罗牌是日本起源的。你仔细听行不行?我是说,塔罗牌有可能是以某些形式纳入了温森歌留多的特征,才变化成现今的模样。原本温森歌留多也是国外传来的啊,这根本没什么好自豪的啊。」
一点都无法自豪——老师强调。
「孰新孰旧是没有意义的。这比较先所以了不起、那比较晚所以是学人家的,这根本没有意义。文化又不是糯米丸子店的本家元祖之争。同样的,说什么富近代精神所以正确,是欧美式的所以优秀,这也是荒谬透顶。战后似乎有这样的风潮呐。」
「唔,是啊。」我答道。
老师所说的话,内容没什么好否定的。毋宁说老师的主张与我的想法十分相近。
话虽如此,现在的状况也不容我举起双手,「没错没错」地表达赞同之意。就算赞同,我顶多也只能应句「唔,是啊」而已。
话说回来,老师在这种地方大力主张这种事,我也不能怎么样,最重要的是,我又没做错什么,骂我我也只觉得无辜。
可是,老师噘起的嘴巴就是说个不停。
「温森歌留多被当成是荷兰人带进来的,温是葡萄牙语中的一——um,森一样是来自于葡萄牙语中表示最好的summo——这样的新村说最广为人知。不过盖歌留多的情况,除了一称做chincoro以外,二以后的数字数法是一sum,二sum,所以sum是单位呢。那么我们可以推测,原本一或许也是叫一sum。一是um,所以一sum就会是umsum。然后若把sum当成单位来看,那就不是葡萄牙语,也有可能是更亚洲系的语言也说不定。或许是受到朝鲜文化或中国文化影响后才传入日本的啊。」
「所以怎么样嘛?」
「什么怎么样……」
「您滔滔不绝的大演说,我洗耳恭听了。可是这又怎么样了?」
「什么?不就是你问我,我才跟你说的吗?」老师说着呕起气来,「明明就是你问的。」
「我才没问。」
「你没问吗?」老师装傻。
「是你自个儿邪笑着突然说起来的耶。我只是介意老师干嘛那么思心地一个人笑个不停罢了。我才不想听什么有关温森歌留多成立的考察咧。说起来,老师刚才到底是在笑什么?我还比较想知道这件事。」
「所以啦,」老师加重了语气,「我是想告诉你,想用花牌来挑战我这个从塔罗牌到温森歌留多,精通全世界纸牌的专家,你还早了十年。」
「根本无关嘛。」
「无关吗?」
「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断定说,「老师很熟悉少女歌剧,对不对?」
「是啊。」
「因为喜欢少女歌剧,老师就能上舞台唱歌剧吗?」
「叫我唱,我也是可以唱的。一老师顶出下巴。
我想像起来……
幻灭了。
「要我死也不会叫你唱。或者说,求你别唱。不,绝对别唱。总之,知道是一回事,厉不厉害又是一回事了。不管你再怎么了解纸牌,也赢不了比赛的。赌博靠的才不是知识。就算炫耀你的知识,胜利的女神也不一定会向你微笑。」
「所以你才没用。」老师把眉毛弯成奇妙的形状,「你是想说胜负靠的是时运吗?运用自己的智慧和能力获胜,才算比赛,不是吗?」
「这我知道啦。可是就算这么说,也要看玩的是什么吧。我想想,麻将这类东西是有本领高底之分吧。可是像是赌单双骰子,就没法子靠本事了吧。」
「才没那回事。赌骰子也是有窍门的。会出单还是双,是机率问题吧。我说啊,你说的麻将,那跟塔罗牌也不无关系呢。从规则来看,它跟歌留多没什么差别,只是纸牌变成麻将牌而已。麻将牌就是有厚度的纸牌。证据就是,歌留多也写做骨牌啊。骨牌,这指的就是骰子呢。」
或许是这样没错,可是这又怎么样了?结果老师好像也被自己搞到不晓得是想做出什么样的结论,只是不断地辩称,「是一样的,一样的!」他好像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搞成一样才甘心。
「总之沼上,你想要在较量中赢过我,也是作梦。」
「哼……你能那样一脸得意,也只有现在了。」我嗤之以鼻。
确实,老师知道非常多无用的事。姑且不论那是不是正确知识,一旦谈论起来,源源不绝的资讯就如同怒涛般泉涌而出,教听的人搞不懂究竟是有益还是浪费时间。
可是这位大师与喝酒赌博买女人无缘。因为他从早到晚脑袋里只想着妖怪,就像个妖怪精,我实在不觉得他有空闲去玩。相较之下,我过去曾经玩花牌玩到都怕了。
是在……战场上。
战场上没有娱乐。我们前线的杂兵除了花牌、将棋以外,没有其他乐子。
我的部队特别风行花牌。
可能是因为直属长官是个江湖艺人,老兵里也有人曾混过黑道的关系。战况平稳的时候,我们新兵接二连三被长官叫去,从早到晚,每天陪他玩花牌。
想赢也不能赢。
陪长官玩游戏是很难赢的。不,并不是说有不可以赢过阶级高过自己的人的规矩。
而且也不是说长官太蛮横,输了就会像小孩子一样当场揍人或怒骂。不管怎么样,这只是娱乐,游戏是游戏,和军务无关。
可是还是无法轻松地去玩。
无论表面上说词如何,胜负多少总是会留下疙瘩,而这些疙瘩一定会对将来的军中生活造成不好的影响。
大胜长官、不知收敛地喜形于色的轻浮家伙或多或少都会被盯上,结果在各种场合被挑毛病,受到某些惩罚。
这非常难受。
虽然只要输了就没事了,但要故意输给对方,比普通地取胜更要困难。
说起来,游戏的目的就是要获胜,可是还是难以称心如意,所以才好玩。很少有人会为了落败而与人较量,有时候就算想输,还会不小心赢了。不,愈是想输,就反而会赢。
可是,
此时我发现了一件事。
想赢却赢不了,想输却输不了,这只是表里两面,其实是同样一回事。机率是一样的。无法随心所欲,所以游戏才好玩,那么以输为目标的赌局应该也颇有趣吧。
只要把规则想成巧妙地输给长官就算赢,这样就行了。
像这样换个想法以后,与长官玩游戏就再也不让我感到痛苦了。
这是……该如何巧妙地落败的游戏。
说是输,也不能输得太露骨。万一故意落败这件事曝光,会引来对方大怒,真的会挨揍的。
必须尊重对方,维持认真决胜负的态度,并且装出力有未逮、运气不佳而输这样的样子。
我拼命锻链自己的本事。
首先,我学到辨认纸牌的技俩。因为是在军队里,没有新的花牌。牌都玩到破旧了,不是缺角就是有折痕,或是褪色。我将整副牌都背起来了。我锻链到只要看牌背,或是靠着摸到牌的触感,就可以知道是什么牌的地步。
这算得上是耍老千了。
当然,是为了落败而耍的老千。不会有人想到竟会有人为了求败而耍老千,所以很难被抓包。我利用这不容易露出马脚的特点,磨练演技,以防被识破老千。结果我成了输牌的大师。
这若是为了求胜的老千技巧,我一定无法学成吧。因为是为了落败的老千技巧,我才能够毫无罪恶感地去做。
很快地,我们接到了战争结束的消息。
其他军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一点都不觉得不甘心,也不感到悲伤。话虽如此,我也不觉得高兴。若要说的话,当时我的心境接近自暴自弃。可能是因为这样,我的心情莫名亢奋,回到内地前的一段期间,我们也不停地玩花牌。当时我反过来运用学到的技巧,大赢特言吼。
我有了奇妙的自信。
不知是否这样的自信影响,奇怪的是,即使换了别种牌,我也很少输。
这真是古怪。
我应该只有使用记住细微特征的那副牌——我们部队的破烂牌玩游戏的时候,才能够巧妙操纵胜负才对。
原来即使不要老千,我的手腕也变得相当高明了。
我大概是学到了获胜的窍门,或者说训练出胆量了。
——玩花牌的话,我不会输。
至少我不会输给这家伙。
赌博不是靠知识。确实,有时候知道得愈多愈有利吧。可以拟定战略,运用智慧迎战,是再好不过的,这种时候,知识不会碍着什么。可是光有知识是没用的,赢不了。那么输赢全靠运气吗?我认为不是。确实,是有依靠偶然的部分,但也不能全靠运气吧。运气是自己招来的。我认为能够唤来运气的……还是胆识、放手一搏的气魄。碰到一较高下的场面,我会无条件地激动起来的这种体质,也是来自于这个时候的体验。
胜负……靠的是气魄。
我观察老师的样子。他毫无气魄可言。弛缓到了极点。硕大的肚皮上下起伏着。
看来他说完想说的话,回路就中断了。
这种时候的老师看起来什么也没在想。而事实上他也真的什么也没想。刚才只是碰巧花歌留多——塔罗牌这样的联想让他的脑袋回路不晓得错接到哪里,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失控罢了吧。
其实这是常有的事。
老师的脑中塞满了教人吃不消的无用知识。那些知识一旦因为某些契机连接在一起,因此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