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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哈腰鞠躬地寒暄,以小偷般的动作走到角落边,在老师旁边坐下。
感觉如坐针毡。
老师满不在乎,就像平常一样板着一张脸。反正他一定是在想妖怪。
我听到田冈的声音:
「那么……权状跟存折之类的……」
「在田尾手中。」刑警说。
「在田尾手中?」
「田尾作证说,是凶案前天本人亲手交给他的,还说保管了借据。不过那种东西可以伪造。因为令尊……嗳,如果田尾说的是真的,令尊连印监都交给他保管了嘛。」
「连印监都……?」
「警方认为田尾是为了夺取印监才杀害令尊的。因为令尊似乎存了一笔不小的私房钱。听说令尊满爱玩女人的,不过这十年……似乎也收敛了不少。」
「真的吗?」田冈以凌厉的眼神看刑警。「家父……没有告诉我。」
「嗳,你想想看就知道了嘛,说是玩女人,可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玩的。这里这么乡下,中间还发生过战争。况且不管再怎么好色爱女人,令尊都年过七十了呢。都那么大把年纪了,也没办法随心所欲了吧。像我,都还不到五十,那方面却已经完全疏远了呢。令尊好像也是顶多每个月一次,去花街逛逛看看而已。大部分好像都是伊势邀他去的。」
「是这样啊……」田冈意外地说。
「所以我们料定田尾应该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因为他们好像说好付了头款以后才打正式契约。田尾狮子大开口,说头款需要一大笔钱,光靠令尊存款不够。如果要弄钱呢,需要一点方法,那干脆你把钱放我这里,我帮你钱滚钱吧——嗳,就是这样的手法。只要有了这些文件印监,令尊的全财产就可以任他花用了。然后两人为了争夺文件印监而扭打起来……」
「不是没有争吵的形迹吗?」老师插口说。
「你谁啊?」
「我是妖怪研究家。我说那个现场哪里有争吵的形迹了?」
「这……那是……」
「辩解也没用吧?」老师顶撞刑警。
我拉扯老师的袖子阻止,却被恶狠狠地甩开了。
「那可是一击毙命呢。劈头就往脖子的要害一刀刺去,哪有什么争执可言。要是凶手抢了什么,一开始就是打算杀了人之后再抢的。」
「那就是这样吧。」刑警不高兴地说。
「而且泥田坊又怎么说?」
「泥……?噢,你们看到的醉汉吗?那也是田尾或伊势吧。除了你们以外,没找到其他来自村子以外的人。而且没有旅人会那样一身轻装的。」
「那就太奇怪了啊。」
「门外汉不要插嘴。告诉你,田尾和被害人之间除了诈欺以外,还有其他关联呢。」
「这样啊……」田冈垂下头去。
「是啊。令尊虽然好像是不再夸张地玩女人了,可是就像我刚才说的,每个月大概会和伊势上一次花街,也有熟悉的店。令尊和田尾似乎也是在那里认识的。」
「熟悉的店?」
「底下的市镇呢,呃,有家叫新吉原的店。烟花女……现在不这么叫了,唔,是有吧女之类的色情酒家。不过听说令尊就算去了,也只是小酌一杯,跟老板闲聊而已。我们猜想他们是不是在那里有过什么过节。」
「新吉原!」老师突然发出突兀的怪叫。
「什么?怎么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这、这家伙明白什么了?」刑警慌得厉害。
莫名其妙的啤酒肚突然大叫「我明白了!」当然会把人吓一跳。老师这种类型的人,无法存在于刑警居住的世界。
可是……我不吃惊。反正老师明白的不会是命案的事。
「北国啊,北国。」
「什么北国?北海道吗?」
「不是的!就是说……所谓北国呢,不是指北方的国家或北陆道沿线的都市,而是在说江户啊,江户。」
「江户?」
「就是千代田城的北侧啊。所谓北国,就是新吉原花街的别名啊!」
「不,我说的新吉原,是山脚小镇的小酒铺……」
「啊、哦,这样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吉原因为设在浅草农地的正中央,所以也被称为吉原田圃!换言之,意思就是北国的老翁并不是在勤勉耕田。老头子其实是个大色胚啊!」
「什么老头子……」
他是在说谁?——刑警悄声问我。
我装傻说,「不晓得耶。」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是谁。
「就是这样!老头子是在吉原厮混!」老师更大声吼道。
「唔,实际上是在厮混没错。」刑警说的是被害人吧,「可、可是虽然是厮混,不过被害人……」
「老、老头子不是在耕地,而是在努力耕女人!北国的老翁是个精力绝伦的好色老头!」
「这、这家伙怎么搞的?」刑警看我。
我又不是这家伙的监护人……
「对不起,他有点毛病……」
「喂喂喂,沼上,你说的那是什么话!我才没病。沼上你啊,为什么老是这样迎合周围,息事宁人!我都已经说过那么多次,这才是最重要的,你就是不懂吗?没错,就是这样啊!」
「所以是怎样啦?」
「刑警先生!」老师突然把那张大脸往刑警凑过去。
「刑警先生……」
「呃,什么?」
「你知道什么是一目小僧吗?」
「呃,该说是知道还是……」
喂,帮个忙啊——刑警以软弱的声音向我求救。
我假装没发现,这没人阻止得了。
老师「嘻嘻嘻」地笑了。
「还不到五十岁就退休这种未老先衰的家伙是不会懂的吧。可是你这刑警先生也真是太不识风流了。那当然不会懂了。听好喽,所谓一目小僧呢,就是阴茎的黑话,就是在说男性生殖器官!」
「这、这什么下流的……」
「很下流啊,很低俗啊,很猥亵啊,本来就是这样的嘛。」老师一次又一次用鼻子喷气,「只要发现北国、田圃指的都是吉原花街,其他的就可想而知了嘛。沼上,你懂了吧!」
「干嘛突然问我?我不懂啦。」
「你装什么圣人君子啊你。你想想,如果一目小僧是男性生殖器官的话……所谓每晚现一独目黑物,呼耕种耕种……意义岂不是完全不同了?每天晚上都出现在花街耶。光是这样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吧?对吧,沼上!」
「就说叫你不要问我啦。所以说这种事……」
我想说跟命案一点关系也没有。
「没错。」老师说。
我还没说出口。
「什、什么东西没错?」
「我的意思是,」老师加重了语气说,「石燕呢,不是个单纯的画家,对吧?他是个茶僧,又是个风雅之士,而且还是个能咏狂歌的文化人士。他是个吉原通啊!」
「石燕是谁?」刑警问,「相、相关人士吗?」
「石燕是天才。」老师这么回答,「鸟山石燕是个将隐喻、暗喻、直喻、诙谐、谐音、汉诗及古典,包罗万象全画进了妖怪画中的天才画家。《画图百鬼夜行》有着极为巧妙的双重构造——不,三重构造。没错,田神和事八日还有一目小僧,全都是别具意义的伪装啊,沼上!《画图百鬼夜行》虽然精密设计成也可以从这些民俗、传说、信仰的次元去解释,但也是以这些事物为基础的教训图画。但石燕就这样保留了奖励勤劳、劝人勿耽于游乐的教训故事体裁,同时一定也暗藏了猥琐的风流故事在里面。」
「我说啊,」刑警正襟危座,不知为何竟向老师低头行礼,「拜托你,算我求你了,如果这件事跟这次的命案有关,可以请你说得让警察也听得懂吗?」
「好吧。」
这发展不妙。
老师现在应该丝毫没在想命案的事。
这个稀世的妖怪痴以刑警提到的新吉原这个词为契机,偶然地——这只能说是偶然吧——成功解开了悬宕多时的泥田坊图画之谜,所以兴奋无比罢了。其他的事他应该完全没在想。
老师抽搐似地,喜孜孜地说了起来。
当然,内容与命案毫无关系……
「听好喽,妖怪泥田坊呢,每天晚上都会出来威胁老翁的儿子。因为……老翁的儿子不中用呀。」
原本垂着头的田冈望向老师。
「儿子不中用……?」
「对!泥田坊呢,是在斥喝激励不中用的儿子。明明都已经老朽无用了,却每天晚上都不停地叫着『快耕种、快耕种』。这个啊,是沉沦在色道迷宫中的人滑稽的下场啊。」
「色道迷宫?」刑警睁圆了眼睛。
这个词太有诗意了,跟老师格格不入。
老师不晓得是不是有些害臊,尖声笑了一下后,握住拳头大力主张起来:
「听好喽,泥田坊表面上的解释是这样的:耿直诚实的老人辛苦买下的田,却因为儿子游手好闲而荒废了,所以田里每晚冒出漆黑的怪物,怨恨地说着:快耕田啊,快耕田啊。……可是,」
「可是?」
「可是更深一层看呢,可以看出与花街有关的内情。泥孩子、北国、田圃——从这些词汇可以看出酒与女人这样的隐喻。所以呢,也可以这样解读。老人被浪荡子逼得不得不卖掉田产,他的妄执使得对愚昧儿子的悲伤和不甘凝聚起来,每晚怨恨地说着:还我田啊,还我田啊。……然而,」
「然而?」
「石燕一方面奖励勤劳,称颂耿直诚实,另一方面也是在嘲笑陷于色欲、耽溺于花街,最后倾家荡产的男人有多么愚蠢、荒唐呢。他是在笑呢。不,他是在滔滔不绝地诉说色欲这条路有多么地艰困难行。换言之……听好喽,这里可是重点哦,刑警先生。」
老师伸出短短的手指,指着刑警说。
刑警……半张着嘴巴,毕恭毕敬。
就算是与罪犯厮杀对决、身经百战的刑警,也从来没碰过这么古怪的家伙吧。没办法。这样的家伙,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了。就连和他认识已久的我,每次看到,都还是忍不住要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