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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洛尔说道:
“自杀,呃?真是怪事!”
维拉慢腾腾地说道:
“谁也不会想到他会自杀。他多么生气勃勃!他正——喔——正过得美着
呢!今天晚上他把车开下那个山坡的时候,他的神气简直就像——就像——喔,
我真没法形容!”
其实大家都知道她要说什么:安东尼·马斯顿正处于青春年华、胸怀远大抱
负的时光,怎么看都像是不朽的、死不了的。哪知而今竟一命呜呼,倒毙在尘埃
之中了呢。
阿姆斯特朗大夫问道:
“有没有自杀以外的可能呢?”
他们一个个都慢慢地摇了摇头,沉思着。还能有什么别的说法呢?酒,谁也
没有去动过,他们全都看见是安东尼·马斯顿走过去自己动手倒的。因此,不言
而喻,酒里的氰化物也就是安东尼·马斯顿自己放下去的。
至于下一个问题——安东尼·马斯顿为什么要自杀呢?
布洛尔思忖着说:
“你知道,大夫,依我看,这不对头。我认为马斯顿先生决不是会自杀的那
种人。”
阿姆斯特朗回答说:
“我同意。”
二
话也就到此为止了,还有什么别的好说呢?
阿姆斯特朗和隆巴德一起把安东尼·马斯顿死沉沉的尸体放到他自己的房
里,用被单盖起来。
他们下楼的时候,其余那些人正围成一圈站着。尽管那天晚上天气并不冷,
但大家似乎都有点哆嗦。
埃米莉·布伦特说道:
“我们都去睡吧,不早了。”
已经过十二点钟了。这个建议挺合适——但是谁都赖着不走,似乎都想呆在
一起,好放心些。
法官说了:
“是啊!我们得睡一会儿。”
罗杰斯说道:
“我还没有收拾呢——得收拾饭厅。”
隆巴德随口说道:
“明天早上再干吧。”
阿姆斯特朗大夫则问他:
“你太太没事了吧?”
“我去看看,先生。”
一会儿他回来了。
“睡得正香呢。”
“很好,”大夫说道,“别吵醒她。”
“是,先生。我就把饭厅拾掇一下,也看看四周的门是不是都关好锁上了,
我再回去。”
他穿过客厅到饭厅去了。
其余的人,一个挨着一个,勉勉强强,慢慢腾腾地开始上楼。
如果这是一所老宅院,地板踩上去嘎嘎作响,这儿阴一块、那儿黑一块,夹
板墙又厚又沉的话,倒可能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现在这所房子是再时髦
不过的了,找不到任何阴暗的角落——不可能有暗门滑墙什么的——到处灯火通
明,一览无遗——每件东西都崭新、发亮,光鉴照人。屋子里啥都藏不住,没有
秘密可言,连一点这样的气氛也没有。
不知怎么搞的,现在却成了恐怖的深渊……
他们上了楼,互相道过晚安,各归各的卧室,而且不用说,全都自动地、想
都不用想地锁上了门……
三
在这间色调柔和、摆设宜人的房间里,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正脱鞋宽衣,准备
上床。
他一边还在想着爱德华·塞顿。
他完全记得塞顿:漂亮的头发,蓝眼珠,看起人来总是那样坦然地直望着
你,一脸的老实随和相,这也是为什么陪审团对他有那样强烈的好感的原因。
卢埃林,作为公诉人一方,捅了点儿漏子,冲动过火,太急于求成了。
马修斯,作为被告的一方,则表现得很出色。论点有力。他的盘问句句击中
要害,简直是要命,他对证人席上当事人的那一套处理方法,真叫绝。
而且,塞顿也顺利地经受住了盘问的考验,既没有紧张,也没有冲动,陪审
团成员的脸上都浮现出受到感动的表情。按马修斯的估计,也许是大局铁定,就
等着听众最后向他齐声欢呼的那个场面了。
法官小心地把表上好弦,放在床头。
他确切地记得当时他高坐在上的那股滋味儿——耳朵听着,手里记着,每一
点都不放过,搜罗足以证实罪犯的那怕一丁点儿的证据。
他对本案极感兴趣!马修斯的结束发言堪称第一流的了。而接着发言的卢埃
林却全然未能消除被告律师所取得的普遍好感。
之后就轮到他自己作总结了……
沃格雷夫法官现在小心地取下假牙,泡在水杯里。干瘪的嘴唇塌下去了,显
示出一张冷酷无情的嘴,不但冷酷无情,而且还嗜血。
法官眯着眼,暗自好笑。
结果他还是把塞顿干掉了。
关节风湿病又有点来劲儿了,他哼哼卿卿地上了床,随手熄了灯。
四
罗杰斯站在楼下的餐厅里,百思不得其解。
他对着桌子中央的那盘小瓷人儿在发愣。
他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见鬼了!我可以赌咒说原来统共是十个。”
五
麦克阿瑟将军在床上辗转反侧。
瞌睡虫就是不肯光临。
黑影里,不断浮现出阿瑟·里奇蒙的面庞。
他喜欢过阿瑟——他一直是真他妈的宠爱过阿瑟,对莱斯利也喜欢阿瑟这一
点,他也高兴过。
莱斯利真叫人难以捉摸。对多少挺不错的人物她都嗤之以鼻,总是这么说:
“傻瓜蛋一个!”
然而,她却不觉得阿瑟·里奇蒙傻。他们俩从一开始就相处得挺好。他们在
一起谈论戏剧,谈论音乐和电影。她打趣他,取笑他,逗他乐。而麦克阿瑟呢,
一想到莱斯利像母亲一样喜爱着这个大孩子,也感到乐滋滋的。
好一个像母亲一样!该死!竟连里奇蒙已经二十八岁而莱斯利只有二十九岁
都忘了。
他是一直爱莱斯利的。他现在就看得见她。她那瓜子儿脸,深灰色的盼顾自
如的双眸,褐色而浓密的鬈发。他一直爱着莱斯利,也一直绝对信任她。
部队远处法国,日子过得够呛的。他总是坐着思念她,从军装上衣口袋里掏
出她的像片来看。
可是,随后,他发现了!
事情发生得和小说里的故事一模一样。信纸装错了信封。她同时给他们两人
写信,却把给里奇蒙的信纸装到寄给丈夫的信封里了。即使在事隔多年之后的今
天,他仍然能感觉到当时的打击——痛苦……
天哪!真受不了!
事情已经发生一段时间了,信里写得明明白白的。每逢周末,还有里奇蒙上
次的公休……
莱斯利——莱斯利和阿瑟!
这个该死的家伙!他那张该死的笑脸,那个该死的响亮清脆的“是,长官!”
骗子,伪君子!偷别人老婆的贼!
阴森森的杀机一点儿一点儿地滋长起来了。
他得想法子照常办事——不露声色。对里奇蒙的态度也千方百计地做到一如
既往。
他办到了吗?他认为还行。里奇蒙毫无察觉。身居异乡,远离家园,脾气好
好坏坏算不了一回事,神经绷得太紧了,总是不断会犯嘀咕的。
就是小阿米泰奇有过那么一两次好奇地望着他,那孩子年纪还小着哪,就是
有心眼。
后来时机终于来了——也许,阿米泰奇是看出来了。
他故意让里奇蒙去送死,要是那次里奇蒙能毫发不伤地回来,那才真叫做奇
迹了,当然,奇迹并没有出现。不错,是麦克阿瑟有意叫他送命的,这一点他全
无悔疚。那原本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无时不有失误,军官们不断地被派去蒙受无
谓的牺牲。到处是混乱,惊慌。过后有人也许会说:“老麦也慌神了,捅了大漏
子,挺棒的部下,损失了好几个。”也就是这些了,别的还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