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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知道,正因为不愿将就,才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他的人生,何尝如此惨淡过?
又是傍晚,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车,车上落满了树叶和灰尘,玻璃上有白色鸟粪的痕迹,上了车,喘息片刻,双腿肿胀发软,他独坐片刻,手机收到一格讯号,打电话给箫尘说了一阵公事,再打电话给父母,他们已经离开农居回去了,电话里仲太太对他说:“你奶奶让你过去住一阵,她那有个牙医很不错。”
他沉默了一会儿,将此事答应下来,挂了电话,发动车子,掉头离开。
他的奶奶,哦,更准确的来说,是卯卯的奶奶,这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女人,仲寅帛很少与人提及她,甚至是父亲也是很少提起她的。她总是阴阳怪气的,不接受别人的好,小气抠门,是个一点也不可爱的老太太。
从前她与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谢仙是个心直口快但还算能忍耐的人,却也被她折磨地不成样子,她们教育孩子的方式也截然不同,有一次二人争吵,谢仙脱口而出:“这个用不着您管,我又不止只生这么一个,您替我着什么急啊?!”
结果,卯卯出生一个月后,老太太突然杀过来,二话不说抱走了孩子,谢仙腿脚还不及她利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卯卯被抱走了,等仲王生回来,她早已将自己哭得不成样子,卖力捶床哭喊“作孽啊”。
仲王生连夜去了乡下母亲那里,老太太把孩子哄睡了才出来见儿子,开口就是:“她自个儿说的,我也答应不管老大,但这个小的你必须给我留下。”
仲王生一番掏心掏肺的恳求也没能化解她们婆媳之间的水火不容,最后沮丧离去,从此,卯卯就成了老妖婆手里的抵押品,也为他们兄弟之间的争锋相对埋下了祸根。
仲寅帛不喜欢自己这个奶奶,不仅仅因为她古怪令人生厌,还因为她的刻薄隔代遗传。他和卯卯的个性,和父亲母亲丝毫不相关,准确说起来,根源全来自于这个老妖婆。
但是,卯卯的死仍然重创了这个女人。
仲寅帛在乡间开了一个小时车,终于抵达乡镇,奶奶的房子是上世纪八十年代风格,如果可以,他宁愿在车里过夜,就着矿泉水吃一包压缩饼干。但是,老妖婆绝对会把他从车上揪下来。
谢仙事先打过电话,老太婆知道他要来,他将车子一停,屋子里灯就亮了,他想了一会儿要不要下车,老太太已经打着手电筒出来了。
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一件蓝色对襟外套,看了眼他仍然肿起的腮帮,皱皱嘴角,晃了晃手电筒,闷声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进来。”
他吸了吸鼻子,这才迈开长腿。
她比之前老了许多,变得更瘦更小了,越来越接近婴儿在母亲子宫里的样子。
仲寅帛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房子是二层旧楼房,邻居依旧住着人,电视机的声音嗡嗡嗡地传到这边来,堂屋里祖孙俩对看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老的拿出一盘水果,就一个字:“吃。”
屋子倒是干净的,因为卯卯有严重的洁癖,爸爸每年都会请人将墙壁粉刷一遍,检查电线线路,但这和仲寅帛如今住的那顶层公馆仍然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卯卯有严重洁癖,但和他这个当哥哥的比起来,卯卯是比较级,他是最高级。
仲寅帛从果盘里取了一颗苹果握在手里,但并不吃,放下简单的行囊,鱼干和茶包被老太太瞧见,只听她用当地方言嘟囔了一句:“都说了,人来就来,非得买东西。”
仲寅帛听见了,眼睛看着墙上的画,嘴巴上漫不经心的用方言回她:“朋友给我的,我要带回家的,不是给你的。”
老太太顿时将眼睛瞪大,鼻翼翕张,呼哧呼哧的,恨不得当场揍他。当想想如今她家就剩他这么一个了,她若真动手,儿子儿媳妇那也不好交代。
仲寅帛并不担心自己触怒老太太,他这小半辈子都是这么对付这个老妖婆的,一点也不担心她会被气死,她老人家道行高着呢,正是应了那句老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墙上的画是卯卯画的,他们兄弟没什么共同之处,但二人自小画画就好,只不过长大后,他将自己培养成继承人,而卯卯选择当外科医生。
卯卯只画风景从不画人,也就老太太七十大寿破例画过一幅肖像,还惹来谢仙吃了一个月的飞醋,后来谢仙每每提及此事就要伤心落泪,她儿子的好笔头,竟然一次也没画过她。
仲寅帛站在灯下看着那阿尔卑斯的山脉,天空是透明的蓝,山峰白雪皑皑,被雪压弯的落叶松和灌木参差不齐,山下人家是童话中人字形房顶的小屋,一排排整整齐齐,好像火柴盒。
可卯卯,一次也没去过阿尔卑斯。
他是被老巫婆禁锢在塔楼里小王子,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梦想,日子久了,他也忘记了自己为何要被禁锢。
直到他走到生命的尽头,躺在病床上说不出话,才握着哥哥的手,怔怔地淌下泪水表达后知后觉的后悔,他没趁自己健康的时候去环游世界,去爱去恨,去想去做,他是扼腕的,恨不得痛哭出声,却没有余力,只能那样怔怔地流着眼泪。
“不是你的错。”双目混混的老太太忽然说道。
仲寅帛稍稍迟疑一阵,才懂她在说什么,板着脸,不作声。
“你妈是个无理取闹的人,她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欠了债,儿子一死,她顿时慌得不知道怎么还,你别和她一般见识,骂也骂过了打也打过了,你夜里睡个好觉,别想太多。”
他“嗯”了一声,这番安慰,一点也不觉感激。
老太太也没指望他谢她,这孩子从小就这副臭德行,如今共处一室还能和平共处已经十分难得,她不奢求别的,也不屑与之亲亲热热。
祖孙俩,皆是古怪的。
这时,一只猫从二楼窄小的楼道里信步下来,老太太见了它,一张脸笑成菊花,半蹲下招手哄着:“来,兰花,奶奶抱抱。”
它的眼仁漂亮地像琉璃,蹲在台阶上看了一会儿仲寅帛,“喵”了一声,站起来自己走下楼梯,没去老太太那儿,来到仲寅帛脚边,胖脸蹭了蹭仲寅帛裤管,然后懂事的蹲坐在地上,抬头看向仲寅帛。
仲寅帛弯身抓住它两条前肢,以免被她的爪子勾到,左右将它审视了一遍,才放下心来抱在怀里,毛茸茸热烘烘的一团。“走了,我们去睡觉。”
他兀自抱着猫上楼,徒留堂屋里被小畜生的喜新厌旧气得张牙舞爪的老妖婆。
他想,这样也好,离那个女人远远的,过另外一种生活。
如屑怎揽,风起缘散(七)
岑家人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送走了这家最后一个少女,一大家子浩浩荡荡,甚至连爷爷也一并去了机场。德珍在途中说着在香港转机时需要注意的事项,稚巧点点头,神情略显紧张。
沉默了许久未说话的礼让,忽然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了一只兔子玩具塞给姐姐,送完礼物又十分不好意思,德珍抱过他亲了亲,兔子缝得歪歪扭扭的,是他手工课上的作业。
稚巧将那兔子仔细端详了一阵,拽了拽兔子的长耳朵,嘴巴不饶人,“好丑。”言罢却紧紧的将兔子塞进自己怀里。
抵达机场办完所有手续,德珍将买好的咖啡递给淳中,眼睛弯弯,“叔叔你休息一会儿吧。”
淳中接过咖啡,看着自己侄女,“多少次你出国回国都是我在替你办手续,如今,终于轮到为自己的女儿做这些了,我自然需要卖力一些咯。”
德珍笑了笑,叔叔是儒弱的,却也是可靠的,她,蘸白,黎阑,上上下下数百次出行,皆是他一人在奔波操劳,如今,又轮到了稚巧,未来或许还有礼让,他的心情德珍不得而知,可她试着想象了一下,嘴角不禁上扬。
是啊,她这个叔叔在这方面的确很了不起呢。
稚巧的姓氏自然没能更改过来,一来,她那句话是在悲愤中说的,二来,爷爷鼓励她成为这个家中特别的那个,以便将她和德珍黎阑区别开来,呵呵,谁叫她念书这么厉害,岑家的女孩子在这方面可没她如此出彩。
至于她此番越洋镀金,他日指不定成了一代风流人物,她的生父必然会为之骄傲,这是淳中对那个男人抱憾离开的最终赔偿,人已经归了他们岑家,再夺了姓氏就略显过分了不是?
德珍瞧着眼前这早熟又稚气的少女,她以后会成长成怎样的面貌,谁知道呢。
登记前,爷爷另外给了一份礼物,那是一枚车钥匙,车在柏林他的一位旧友家中,他希望稚巧能开着那辆车将欧洲走一走,逛一逛。
稚巧在母亲的注视下迟疑了一秒,但很快就收下了那枚钥匙,“谢谢爷爷。”
她附低身子抱了抱轮椅中的岑润荩,眼眶顿时有些湿润,“请你不要一个人去散步,请你千万长命百岁……等我回来。”话音刚落,眼泪就砸在了手背上,慌里慌张的擦了擦,勉力笑了一个,抬起头来,“爸爸妈妈,我走了。”
慧珠在昨天夜里虽抱着这孩子睡了一宿,却憋了一肚子的话没说,她日思夜想这孩子能有这么一天,可真到了这一天,有是这样的舍不得。来不及张嘴,眼睛先红了,等孩子进了通道,她才扬声喊了一句:“一路顺风啊!”
那个倔强的少女回过头朝她笑了笑,扬起手里的怪兔子用力朝亲人们挥了挥,眼底尽是明亮的色彩。
等她的身影终于消失,慧珠一个没忍住,终于啜泣出声,躲进丈夫怀里。
德珍推着爷爷转身,边上的礼让却很乐观地对德珍说:“我妈妈可真没用,我都没哭她却哭了,有什么好哭的,我姐姐不是还会回来的嘛!”
他那稚嫩的声音在机场大厅中显得格外掷地有声,德珍忍不住就笑了,“你真不哭吗,你要想啊,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