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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钩-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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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征恍然大悟道:「不错,洛阳城里又有什么事,是能瞒得过温家当家的。你说的另外一人,莫非就是沈白聿?」 

听他略有怀疑的语气,温惜花也不奇怪,只是道:「论智谋心机,他与我相差无几,对形势的判断力,甚至还胜一筹。他唯一的缺点就是江湖经验太浅,不够狠辣。若有一天,非要与他一较生死,我真没有十分把握可以从他剑下逃生。」 

宁征叹道:「竟能得惜花公子这样的赞誉,江湖人对沈白聿的误会都太大啦。幸好你们是朋友,不会有真的要分出生死的一天。」 

温惜花笑了笑,却低声自问道:「不会吗……」 

没等宁征询问,他已抬头道:「宁兄,若是令尊令兄迫我,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不过在那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宁征喜道:「多谢!温兄请讲。」 

温惜花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宁兄此举,除了替振远镖局打算,有没有一点为着自己的私心?」 

呆了好半晌,宁征才苦笑道:「温兄这一句刺的实在,简直比闻名江湖的方天银戟还要锋利几分。」 

两人相视之下哈哈一笑,宁征又道:「若说我一点私心没有,那便是在睁眼说白话,其实我不但有私心,还有不止一点私心。」温惜花笑的,也不打断他,听他道:「我听宁湄说过你问她的话,就知道你已经大约觉察到真相了。唉,我父已年迈,对待儿子难免不能一碗水端平,只是大哥,大哥他居然这样鬼迷心窍……」 

见温惜花似是早已知晓的样子,宁征索性一点也不瞒,坦白道:「大哥对我娶千红的事情十分忌讳,一方面自然是千红她来路不明,武功路子又诡异;另一方面,他也暗地欢喜我娶了这样一个老婆,我爹嘴上虽不说,其实却对千红很有微词,只是碍于我和宁湄的面子不肯发作罢了。我娶了千红,也是表示我无心镖局的事务,只想跟心爱的人平平静静的过完一生。 

只是大哥也未免逼人太甚,今次之事,千红或有莽撞,但若没有她拦着,几个宁湄肖四也给人宰了,更别说能生擒贼人。他何必苦苦相逼,非要把不实的罪名强加在一个女子身上。」 

温惜花见他神情又是忧虑又是悲愤,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小小一个宁家,斗争也惨烈至此?他道:「既是这样,我若能查清真相,为尊夫人洗刷冤屈,岂不是一件好事?或者……,宁兄也有什么顾忌?」 

听了他的话,宁征先是怒容满面,很快又变得黯然,许久才无奈的叹口气,道:「不论温兄相不相信,我虽不忿大哥的作为,他也始终是我的同胞手足,我从无赶尽杀绝之意!」 

他的话斩钉截铁,自有一种诚挚之极的味道,温惜花立刻歉然道:「刚刚是我说话不经考量,得罪之处还请包涵。」 

宁征笑道:「无妨,我说话前后矛盾,也难怪温兄会有这样的猜疑。至于千红,我既娶了她做妻子,不论她过去桩桩怎样,将来种种如何,作为她的丈夫,我自然是要一应承担。纵使她错了,她做了,那又如何!再者,千红为人看似冷淡,其实极重情意,她和宁湄感情极好,绝不会做出让宁湄伤心的事。」 

温惜花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许久才道:「尊夫人身上也有不少隐情,对此宁兄心中从未有半点怀疑?」 

宁征坦然一笑,道:「不会,我相信千红。其实人这种东西很奇怪,只要愿意去相信,哪怕真的有所疑惑,也会慢慢的视而不见。千红毕竟是我的妻子,夫妻之间互相猜忌,还有什么互敬互爱可言。她嫁给我之前已过去数十载岁月,隐情,她有我又没有吗?——是以从一开始,我就从未怀疑过她,甚至从未想过要怀疑她。」 

温惜花沉默半晌,才道:「我此前跟小白说你乃是至情至性之人时,心中还存着几分疑虑,看来这评价倒真是无心插柳。宁兄襟怀坦荡,我很是佩服。」 

宁征笑道:「小儿女之言,倒叫温兄见笑了。」 

温惜花摇头,叹道:「小儿女之言?世上又有几个真性情的人,能说得出这样荡气回肠的话来。能全心全意的去相信一个人,说明你自己心中也不染尘埃,如同我这等成日疑神疑鬼的人,就定然做不到。」 

宁征大笑起来,道:「温兄说笑了,我一个粗人,想得不多,只能选最省力也是最简单的法子。你聪明绝顶,在江湖上行走又受声名所累,凡事会多些疑心是自然的事。」 

温惜花苦笑着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道:「……真的只是这样?」 



送别了宁征,才发现两人边走边说,已走过了大半条街。温惜花回头看看沈白聿影子都摸不见,又是大白天,不好飞檐走壁。只得找了一条小巷抄近道,从中穿了过去。 

这条小巷房屋陈旧低矮,想是有些年头了,住的都是些操持小买卖,勉强度日的人。温惜花小心的避过一位大婶架在路中晾晒的衣裳,他身高腿长,走避之间差点儿踢翻了一边盛衣服的盆子。赶紧脚上一粘稳住,温惜花苦笑着朝闻声看来的大婶道歉的点下头,很快就走了出去。 

再几步就要走出巷子,却见前面一家门口一个老婆婆揪住个男子正在拿手杖追打,边打边气喘吁吁的道:「你个没出息的败家东西!除了会赌钱,你还会什么?你是不是要把我和你爹的老命送了才甘心!啊?!」 

她儿子看来眼熟,却是昨晚被金窝赶出来的男子。他想是也顾忌母亲,虽然口中不停嚷嚷,却没有使力挣脱。那婆婆丝毫不疼惜,打的更用力,脸上却已老泪纵横,道:「这二十年来,你爹爹每天不到卯时就起床去乡下给人拉菜,到了现在你已经多大了,他还要撑着老身板儿去推车。改天我们撒手一去,活活饿死你!」 

那儿子脸上也有愧色,道:「娘,上次输了一百两银子,我心里不服啊!」 

婆婆一听提杖就打,口中厉声喝道:「胡说八道,你哪里来的一百两银子?!是不是偷来的?你若是真的手脚不干净,我不如一杖打死你,再去给人家自尽赔罪算了!」 

男子躲的更形狼狈,只是已经一迭声撞起天屈来,道:「没有,真的没有!那一百两,是上次去振远镖局送菜,有个大方的爷赏给我的。」 

他娘更加不依不饶了,狠声道:「平白无故的,别人干什么赏你这么多银子。你定是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说罢喘息未定,看着儿子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又怒上心头,那婆婆正待狠狠打下,忽然一股阴柔的劲道从尾端传来,手杖就这么又轻轻的落回了地上。 

母子俩抬头,见一个衣着贵气的英俊公子正朝着她们微笑,很快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银子,笑嘻嘻的道:「老人家莫要见怪,我偶尔路过,听你们说得好奇,想请令郎回答几个问题。」 



回街上,温惜花才走了几步,后面已经有人叫:「温兄!」 

这人乃是楼无月。见温惜花一脸苦笑,他也禁不住苦笑道:「我知昨天温兄对着我这张脸足足半晚,已是不耐之极,但今次事情棘手,还望温兄莫要见怪。」 

他话说的有趣,温惜花不禁笑了起来。楼无月此人与乃兄、乃父大不相同,既没有商人的市侩气,又丝毫不显深沉,为人还有几分天真,让人实在讨厌不起来。温惜花道:「你们姻亲两个倒真是前脚后脚,一刻也不给人安逸。」 

见楼无月一脸不解,他笑道:「一盏茶功夫前,我刚见着了你未来的二舅哥。」 

听了这句话,楼无月的脸反倒阴沉下来,半晌才强笑道:「这些话求你也莫要再提了,给人传的多了,影响了宁三姑娘将来的婚事,我定会心中不安。」 

他「心中不安」几个字声音就低了下去,流露出些许无奈和萧瑟,温惜花心里猜到了几分,道:「可是令尊不许你和宁湄的婚事?」 

楼无月苦笑起来,道:「给你猜到啦!不过今次不止是我爹,还有我娘、我大哥以及家中长辈,昨日你们一走,家里出动了所有人劝我。到最后我爹更是放下话,若我要娶阿湄,就不准再回楼家。唉,这些事本是我家中机密,但我对温兄向来仰慕,望你万勿说给别人。」 

温惜花点点头,心里却在大骂楼定与这只老狐狸。见他已中毒,知晓不管是宁家还是他温惜花,都再无可资利用之处,也没有能与己抗衡的能力,立刻就撕破了脸。此前不管他诸般张扬,楼家还一直隐忍不发,一旦动作就是雷霆万钧,这份沉狠毒辣,细想之下实在心惊。 

一边楼无月不知温惜花正在肚子里搜肠刮肚的痛骂自己的老爹,又道:「不过,我这一趟却不是为抱怨这档子事,而是为了温兄你而来。」 

温惜花微笑道:「我?我有什么了?」 

楼无月一丝也笑不出来,肃容道:「温兄,你可知自己现在正身陷险境,虽则你武功惊世,智慧过人,也千万莫要轻忽了这洛阳城里的风波诡谲。」 

温惜花眼睛一转,已明白楼无月说话的用意所在。 

楼无月毕竟不是蠢人。楼家种种不寻常,他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或者平日只是有些许疑惑,到了这非常时候,若还没有半点醒觉,那就真的不可救药了。随即,他又想到,楼无月显不知道昨日他该已中碎真茯苓花之毒,却还如此担心,莫非楼家又有了新的办法要对付自己? 

他心一沉,已立刻想到现在一个人落单的沈白聿。 

楼无月见温惜花脸色大变,还以为是自己惊吓了他,道:「我也不是说有什么人在对付你,不过这件事复杂周折,毕竟怕你出了什么事。」 

也不管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补救,温惜花已经干脆的道:「我问你件事,那一日会合宁啸中见我,你家中可有人知道。」 

楼无月摇头道:「没有,这件事乃是我自作主张,并无其它人知晓。」 

温惜花自语道:「这便是了……」可惜楼无月毕竟经验尚浅,虽则他以为无人知晓,行动却都给人料了个正好,反而被用来混淆温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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