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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之后,他又朝温惜花一揖,道:「温公子,一切拜托。」
现在天气虽然还是那么好,街上来来往往的少女笑的还是那么明媚,但温惜花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了。沈白聿跟在他后面,走得极慢,温惜花先走前几步,才发觉沈白聿已经远远落在后面。他叹口气,无奈的转过身,苦笑道:「小白,你莫非是在生我的气?」
沈白聿微笑起来,道:「你说错了。不是我在生气,是你在生气。」
温惜花扳着脸道:「男人偶尔自我陶醉一下又不希奇,我有什么气好生的。」
说是这样说,他的脚步已经慢了下来,沈白聿走到他身边笑道:「我怎么知道。你这一趟走得这么快,莫非是振远镖局连茶也不给一口,把你气跑了么?」
温惜花笑了起来,道:「这次你就说错了。是我连茶也没有喝一口,就把其它人气饱了。」
听了他的话,沈白聿敛起眉,目光闪动,他沉思的时候模样分外的秀气。片刻之后,他才问道:「宁啸中是不是没有出现?」
温惜花笑着用手指敲了敲沈白聿的手背,道:「不错不错,小白你若是去做半仙,我定会捧场。」
沈白聿宛尔道:「这有何难猜,宁啸中是江湖上出名的老狐狸,他若出现了还能让你脱身出来,振远镖局早二十年就倒了。既然没有出现,难道是病了?」说到这里,他才出现了一丝忧色:「黑道白道打滚多年,宁啸中涵养功夫决计不会如此之差,一支镖也会让他气得病倒……那就是受伤。宁啸中的神弓兵器谱排名第四,能让他受伤的人天下间只怕寥寥无几。」
抬起头来,和温惜花苦笑的表情对视,沈白聿摇头道:「温公子,这次你的麻烦大了。」
温惜花笑道:「振远镖局全靠宁啸中『百步穿杨』的威名在支撑着,若是传出他不但受伤还失镖的消息,那这块纵横江湖几十年的金字招牌也就倒了。可江湖上多的就是道听途说,越是欲盖弥彰,越是引人注意。到了这个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大张旗鼓,找回失去的暗镖以正视听。想找我帮忙还要把我蒙在鼓里,真把我当成了冤大头不成。」
沈白聿笑道:「所以你就先给他们个下马威?——好大的架子!」
温惜花只得苦笑道:「这本来就是件极麻烦的事,其中疑点很多。首先振远镖局保的这支暗镖原本该是一批红货,现在看来,更是宁啸中亲自随行押镖。宁啸中已经半退隐江湖三四年,这些年走镖的多是他的手下弟子,能劳动他重新出山押一批暗镖,这批红货的价值该在百万之数。」
顿了顿,他又道:「洛阳富商巨贾云集,一批普通的红货价值再大,也不过几十万两,能出得起百万两的人,天下间也不会多。走暗镖说明这批红货哪怕不是来路不正,也想尽量避人耳目,这是最大的疑点。」
沈白聿也露出思索的表情,道:「百万的红货,送到洛阳来托镖,这是一难。劫走之后脱手,这又是一难。」
温惜花笑道:「更有意思的是我居然发现振远镖局有一个身怀天音诀的管家,你说是不是很凑巧。」
目光一凛,沈白聿皱眉道:「天音诀乃是当年魔教七宝之一,传说练到第十重之后,配合红绡曲、春后笛、碧玉琵琶的其中任何一种,有万夫莫当之威。振远镖局怎么会和魔教扯上关系,难道春后笛之事并非谣言?」
轻轻摇头,温惜花也忍不住露出苦恼之色,道:「莫要说那三样神兵已是百年前的传说,这一批暗镖数目不详、内容不详、委托人不详,却单单传出个『春后笛』,这流言实在来得蹊跷。」
沈白聿忽然苦笑道:「我错了。」
温惜花奇道:「怎么说?」
沈白聿叹了口气:「我为什么要跟你来洛阳?来了洛阳为什么不好好去游山玩水,偏要听你抱怨?听了你的抱怨为什么还不够,还要跟着你一起费脑子?」
哈哈一笑,温惜花拉着沈白聿的衣袖道:「朋友一场,当初可是你说的。不要小气,最多我晚上在八方楼请你喝酒。」
沈白聿看了他一眼,诧异道:「你要住在八方楼?」
一个人跑到自己的家门口,却非要去住客栈,那个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一定是心理有问题。
温惜花显然两样都没有问题,他再正常不过。他只是实实在在的一年到头也不回一次家,平时如果遇到要过洛阳,向来都绕道走。
所以温惜花才出道的时候,江湖上就有些人传言,他并不是温家的嫡系;甚至有人说,他是温家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这个传言既没有人证实,也没有人反驳。
自从两百多年前温家先祖温崇方、温崇竹随太祖开国以来,不但世代为官为将,封赏无数,而且家传的方天银戟,也成为武林中的一支奇兵。温家深谙保全之道,多次请辞封王不说,也极力约束子弟结交江湖中人,以免朝廷猜忌。每一代,温家只有武功机智最高的一名后人被获准行走江湖,使用先祖留下的神兵。久而久之,它就慢慢变成了在朝的武林世家,也是江湖中最神秘的家族之一。
而我们天下第一的温公子似乎对自己的崇高地位没有自觉,听了沈白聿的话,只是无限惆怅的叹了口气,眉头打了十七八个结,苦恼的道:「小白,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比你还——」
话音未落,前面不远处的八方楼忽然灯火通明,一阵幽香扑鼻,十四个白衣的绝色少女鱼贯而出,边走边铺开地上的红毯到两人脚下,然后顺次两边站定,一齐朝他们盈盈一拜,异口同声的道:「二公子。」
这才发现街面上竟已没有了多余的人,眼见十四双美丽的眼睛齐刷刷落在他们身上,沈白聿也饶有兴味的看着脸色铁青的温惜花。
长叹一声,温惜花终于能把刚刚的话说全:「——后悔来了洛阳。」
三、
沈白聿认识温惜花这个人已经很久。久到他觉得只要是温惜花的心思,不用猜也能反应个几分的程度;自然,温惜花对他也是一样。
不过一个人认识另外一个人再久,也会有意外的时候。
比如现在,温惜花一把拽紧他的手,眼睛四处转,一副随时打算落荒而逃的神情。
记忆中,四年前路过桐乡,只因为酒后不小心摸了一个女孩的小手就被全村人逼婚,两人连夜逃出上百里的时候,温惜花也是这样大难临头的表情。
掌中一热,一股真气渡了过来,只是还没等温惜花提气,八方楼里已经有一个女子冷冷的嘶声道:「温惜花,你如果强自帮沈白聿运气,我保证他不出三个时辰就会毒发身亡。」
沈白聿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另一个女子已经咯咯一笑,道:「小弟,你不会想跑吧?」
温惜花苦笑着摇头,放松了握着沈白聿的力道,只是没有把手完全放开,他舒口气,拉着沈白聿就踩上了那比嫁衣还要鲜艳、比花瓣还要轻柔的红毯,嘴里道:「大姐已经来了,我又怎么敢跑。」
沈白聿以前没有来过八方楼,他只听过。这是江湖人时常落脚的地方,在洛阳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但是纵使他对八方楼全无概念,也知道它绝对不该是这个样子。
他毕竟出身世家,一眼就认得出这厅堂上吊的是琉璃灯,两边立的是青铜孔雀台,这也不算什么,更要命的是地上铺的是最好的大波斯地毯,中央的是整块云母嵌的桌子,摆着的四把椅子每把都可以去给任何一方豪门做太师椅。
四把椅子上首坐了两名女子,桌上摆了四只白瓷的茶杯,周围的是八个淡青衫子的少女,虽不若外间的少女美丽,却显然都有极好的武功底子。
那两名女子一个穿着普通的白色衣衫,体态单薄,五官小巧,原本是个美人胚子,可惜脸色发黄,表情死板,生生坏了一张瓜子脸。
另外一个则打扮的像官家夫人,穿着曳地的大红锦袍,上面绣满了层不见底的浅粉牡丹金凤边,内里是一色春花绸衣带百褶绡红襟口。一只流云碧玉簪斜插头上,并玛瑙珠坠恰似水帘尽泄笼住乌黑的头发,耳边一双珍珠耳坠明晃晃的摇来摆去。
敢这样打扮的女人,不但要对自己的美丽很有自信,还很习惯于发号施令。因为普通的女人这么打扮,不但会让人觉得俗气,还会让人觉得累赘。但是这个女子一张面孔犹如新月,斜飞的丹凤眼里神采奕奕,搭配她满身的华丽衣饰,反而令人不敢正视的高贵优美。
她先是瞪了温惜花一眼,很快开始打量沈白聿,目光中兴味盈然。
温惜花心里叫了一声苦,只得拉沈白聿两边椅子坐下。见那女子不依不饶的盯着沈白聿,他已经知道大事不妙,开口道:「大姐……」
女子不客气的道:「不想当着外人被我骂就给我闭嘴,待会儿有的是帐跟你算。」
沈白聿已经明白,这女子大约就是温惜花嫡亲的姐姐。旁边的温惜花一脸爱莫能助的模样,和平日潇洒风流的旁若无人大大不同,他不禁心中宛尔。
天下间的弟弟,在姐姐面前都是一样的。
温大姐一双眼睛有如夜空里闪耀的繁星,又似一把寒光凛冽的利刃,似乎根本不把这世间的任何人放在心上;又似乎,只要被她看一眼,任何人也不再会有秘密。她一直在审视沈白聿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
沈白聿却似没有感觉,他神态自若的去拿了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终于抬头淡淡的看着对方。
见他抬头,温大姐先是眼中一亮,忽然又摇头道:「可惜。」
沈白聿没有接口,他本就不喜欢追问,更不是一个很有好奇心的人。接口的人是温惜花,他皱眉道:「可惜什么?」
温大姐把身子微微后仰,道:「可惜我已太老了。」不等别人插话,她对沈白聿笑道:「如果我年轻个一二十岁,就凭你这双眼睛,我也不会放过你。」
沈白聿慢慢的喝着他的茶,好像别人不管是夸他也好,骂他也好,都不能让他动容。他的眼睛虽然没有温大姐明亮,却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