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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请不要打喷嚏,别人也有耳朵。最后她干脆转过身来,一把捂住了薛嵩的嘴,对着他的
耳朵喝道:兔崽子!打喷嚏时捂着嘴,转过身去!你要害死我们吗?薛嵩觉得眼前这个小贱
人真是古怪死了。
早上,那颗挂起来的人头从梦中醒来,骤然发现自己高高跃起在高空,下面是一片白茫
茫的雾气。它感到惊恐万状,觉得自己正在落下去。如前所述,它被吊在了树枝上,是掉不
下去的。所以它马上又觉得自己从脑后被揪住,悬在空中了。这一瞬间,它觉得整个头皮都
在麻酥酥的疼痛。与此同时,它也发现自己自脖子往下是空空荡荡。一团团的雾气北难以察
觉的微风推动,穿过它原来身体的所在,引起强烈的恐惧。醒来时失掉了身体和醒来时失掉
了记忆相比,哪种更令人恐惧,我还没有想清楚,总而言之,那颗人头在回忆起自己那个亮
丽的身体,觉得它是红蓝两色组成的。有一种可能是这样的:这个身体发着浅蓝色的光,只
在乳头、指甲等部位留有暗红色的阴影。另一种可能是身体发着粉红色的光,阴影是青紫
色。这两种回忆哪种更真实它已经搞不清楚了。
与此同时,那个小妓女也从梦里醒来,发现自己被捆得紧绷绷,嘴里还塞了一条臭袜
子,也觉得难以适应。然后她就低下头去,看自己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绳索。总而言之,黎
明是个恐怖的时分,除非彻夜未眠,你可能发现自己此时失掉了过去,失掉了身体,或者发
现自己像一条跳上了案板等待宰割的鱼。
早上,那个老娼妇坐在木板房的走廊下,身上穿着麻纱褂子。她觉得很困,但又不能去
睡,所以就把一把铜夜壶拿了出来,练习往里投石子,那个夜壶也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同
时,她斜眼看那些刺客和雇佣兵在壕沟边上拉锯。她的处境不妙:她请人杀薛嵩,但薛嵩并
没有死;所以她已经完全败露了。但她也一点都不着急。虽然她的命运难以预测,但既然已
经完全败露,也就不用急了。有一些人很急,他们是被围困的刺客。雇佣兵和刺客在寨中心
对峙着。这些兵是一些披头散发、赤身裸体的彪形大汉,站在壕沟边上,挺着胸膛,腆着大
肚子,脸上带着蒙娜丽莎似的微笑;双手环抱于胸,把长刀夹在腋下。有一点必须说明,在
他们挺出的肚子上,肚脐眼边上凹下去,而是凸出来的。这说明不是脂肪丰厚的肚子,而是
惯吃粗食、大肠粗大的肚子;这些人的脑袋又圆又大,都长着络腮胡子。而那些刺客也是同
样的一批彪形大汉,退到了壕沟的里面,神情紧张,把刀拿到手里。就这样,黎明在他们头
上出现了。开头,最初的阳光在林梢上闪耀,再过一会儿就起雾了。就在起雾时,那些雇佣
兵退走了。但他们不是各回各家,而是退到寨外去把守路口;走的时候还说:既然来杀薛
嵩,就把薛嵩杀掉;杀不掉别想走。现在这些兵的态度总算是明朗了:他们希望薛嵩死掉,
但不肯自己动手去杀。所以,假如有人来杀薛嵩,他们是不管的。那些人杀死了薛嵩退走
时,他们也不管。并且仅当那些人没有杀掉薛嵩就想走时,他们才出来挡道。因为有了这些
兵,这座寨子成了个捕鼠笼,进来时容易,出去就有点困难了。
2
晨雾正在消散时,那颗挂着的人头看到它的刺客兄弟们在用刀把敲打那个老妓女的头,
逼问她薛嵩在哪里。它觉得这件事很怪:她怎么会知道薛嵩在哪里?但它不明白,那些人被
困在凤凰寨里,心情很坏,总要找个借口来揍人。如前所述,她把头发剃掉了,秃头缺少保
护,一敲一个包。在这种情况下,她很想说出薛嵩在哪里,但说不出来。于是她心生一计,
说那小妓女和薛嵩比较要好,肯定知道薛嵩在哪里。对此需要解释一下,这个老妓女就喜欢
把一切不愉快的事都推到小妓女身上。这个局面有一定的复杂性:刺客揍老妓女,让她说薛
嵩在哪里;老妓女就让他们去揍小妓女,并且说她知道薛嵩在哪里;其实大家都知道,无论
是老妓女还是小妓女,都不知道薛嵩在哪里。所以,实际上是刺客想要揍人,所以找上了老
妓女。老妓女想不挨揍,就说出了小妓女,根据经验她知道,男人一定对揍后者有更大的兴
趣。当然,假如谁也不揍谁,那就更好了。
于是,刺客们回到了屋里,把小妓女抬了出来,拔去她嘴里的臭袜子,恢复了她说话的
能力。那女孩先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然后开始和刺客打招呼:各位大叔,早上好。你们是
要活埋我,还是把我填在树心里?因为被捆在了房子里,外面发生的很多事她都不知道。刺
客说:都不是的。想请你带我们去找薛嵩。小妓女看到人群里的老娼妓,发现她已头破血
流,就笑了起来,朝她努嘴说道:我不知道。她(即那个老妓女)才知道。老妓女听见她这
样说,很生气,就说道:你怎能这样说话?咱们是邻居呀。那个小妓女则说:噢!我们是邻
居!我还不知道呢。又过了一会儿,那些刺客也会意到了这其中的可笑之处,也跟着笑了起
来。那个老娼妓在大家的耻笑之中面红耳赤,马上就提议对小妓女用严刑来逼供;她觉得这
帮刺客急了只会用刀把子敲人,在这方面没有想象力;就出了一个主意:把那个小妓女倒吊
起来,用青蒿烧烟来熏她的口鼻。假如这招不灵,还有别的招数。严刑拷问有两种不同的效
果:一种是让意志坚定的人招出真话,还有一种是让意志不坚定的人招出假话。不管得到哪
一种结果,她都能满意。刺客的头子听了以后,抹了抹鼻子,说道:很好。你来做这件事。
说完他笑了笑,就和手下的人向后退去,围成一个圆,把这两个女人围在里面。过了一会
儿,他又催促道:快动手!我们没时间等你!
此时这个老妓女只好动手去搬小妓女,准备把她倒吊起来。搬了两下,发现她很重。假
如有滑轮组、钢丝绳、手推车等机械,还有可能作成此事。现在的问题是没有这些东西。老
妓女说:哪位大爷来帮把手?但没人理她。只有刺客头子咳嗽了一声说:别磨蹭了,快点动
手吧。她又和小妓女商量道:我把你扶起来,你自己跳到树边上,然后我把你吊起来──这
样可好?小妓女冷冷地答道:你搞清楚些,是你要熏我,不是我要熏你。我为什么要跳到树
边上?难道因为我们是邻居?围观的刺客对她的回答报以哄笑和掌声。现在这个老妓女真正
感到了孤立无援,四周都是催促之意。
3
天明时分,凤凰寨里满是冷牛奶般的雾。这种东西有霜血的颜色,但没有霜雪那样冷。
在清晨,雾带来光线──雾里有很多细小的水点,每一粒都发着白光,合起来就是白茫茫的
一片。在这白茫茫的一片里,那个老妓女拖着地上一个捆成一束的女孩子,要把她吊到树上
去。那地上长满了青苔,相当滑,但那老女人还觉得女孩像是陆地上的一条船,太沉、拖不
动。虽然天凉,但空气潮湿,所以那老妓女汗下如雨,像狗一样喘了起来。从吊在树上的人
头看来,脚下的空场上虽然留下了一条弯弯扭扭的拖出的痕迹,但这痕迹还不够长,不足以
和任何一棵树联系起来。最糟的是那老女人总在改变主意,一会儿想把女孩拖向这棵树,一
会儿想把她拖向另一棵树,结果是哪棵也没有拖到;最后她自己也歪歪倒倒地站不直,而且
像一座活火山一样呼出很多烟雾。后来,她把女孩撇下,走近刺客头子说:我看不用把她吊
起来用烟熏,就放在地下揍一顿也可以。刺客头子想了一想,说道:很好。那个老妓女也觉
得很好,就停下来歇口气。过了一会儿,那个刺客头子看到没人动弹,就对老娼妓说:你去
揍。那个老妓女也愣了一阵,也很想对那小妓女说:你去揍,但又觉得让人家自己揍自己是
不合适的。她只好转头去找可以用来揍人的东西,找来找去找不到。最后,她居然跑到了屋
侧,用双手在拔一棵箭竹。别人都觉得她有毛病:谁要是能把一棵活竹子从土里拔出来,那
他就不是人,而是一个神。最后她总算是想出了办法:她找一个刺客借了一把刀,砍下了一
根箭竹,并把枝岔都用刀修掉。这样她手里就有了一根足以揍人的东西。她决定用这根青竹
来揍女孩的屁股。她拿着这根竹子走过去时,那个女孩自动地翻滚过来,露出了身体背面的
绿泥。因为她总在挨揍,所以有些习惯成自然的举动。
后来,老妓女就动手揍她,一连抽了十下,打得非常之疼。那个老妓女当然还想多打几
下,但是她用力过猛,手上抽了筋,只好停下来歇歇气,而那个小妓女则伏在地下,嘴里啃
着青苔。就在此时,那伙刺客从她身后走过来,揪住她的耳朵,把她按在地下说:好了。你
也该歇歇了;同时把那个小妓女从地上放了起来,解开了她的手臂,把竹子放到她手里,
说:好了,现在轮到你了。她接过这根竹子,呆愣愣地看到那群刺客把老妓女捆住,撩起了
她的麻纱裙子,露出了屁股,然后那些刺客就退后,并且催促道:快开始吧。小妓女问:快
开始干什么?那些人说:快开始打她。小妓女问:我为什么要打她?那些人解释道:她先打
了你嘛。于是她欢呼了一声,把那根竹子舞得呼呼作响,并且说道:太好了!现在就能打了
吗?那个老妓女被捆倒在地下,听见这种声音,连脊梁带屁股一阵阵地发凉──这是因为她
不知道这女孩要打哪里。她在恐惧之中一口咬住了一根裸露在地面上的树根。但是那个女孩
子并没有打下来,她停下手来问道:我能打她几下?刺客头子说:她打你几下,你就打她几
下。那女孩就说:大叔,你把我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