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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她实在不喜欢脚,即使是亚伦的也一样。) 涵妲本应变成一个无趣的人,但是
不然。如果以她现在毫无防备的脸上的表情作为标准,可以说涵妲为自己创造了一
个既丰富又令人满意的人生。在她最初和露西再度相逢时曾说到,十多年前在她刚
接管赖氏学院时,学校既小又没有名气,但是她和赖氏学院一起成长。事实上,她
现在身兼校长以及学校的合伙人,她因能将学校带上正轨而得以成为合伙人。但是
露西在看到涵妲脸上的表情之前,无法了解她这个老朋友是如何地投入在工作之中
的。
她知道学校是涵妲的生命,除此之外,涵妲几乎从不提及其他的事。但是对工
作的投入是一回事,涵妲脸上的表情则是另外一回事。
一阵拖拉装备的声音把她从沉思中拉了出来。学生们不再四肢着地前弓或后仰
着身子,个个都像船头雕像般喘着气,把杠木拉了出来。想起那种痛苦,露西的胫
骨痛了起来:记不得有多少次,她的骨头撞击在那个坚硬的木头上。进入中年的最
大好处,就是不必再做这些令人不舒服的事。
木柱摆在地板的正中央,两条杠木则分别放置在侧边的凹槽内,位置大约在双
手举高能及之处。金属制的插销和木制把手安稳地穿入木柱的指定位置,支撑着杠
木,一具折磨用具就此成形。至于胫骨的撞击时间,还得稍候一下。现在只是“转
动”的时间。学生们一组二人,分别前进到两头的单杠下方,再像猴子一般以双手
吊挂在杠木上。先侧转,再后翻,然后便像个陀螺似的旋转起来。在鲁丝开始进行
动作之前,一切就像无错似的完美表现。鲁丝在杠前弯下双膝往上一跃,却放手让
自己落下,带着雀斑的脸上写满惊惶。
“噢,馥若,我不可能做到的。”
“胡说,鲁丝——小姐,”馥若鼓励的语气当中毫无一丝惊讶( 显然这一幕已
经发生过许多次) ,“从你——还是低年级生的时候就做得很好了,你现在当然能
做得到。”
鲁丝保持着训练有素的沉默,跃上单杠。前半段的表现犹如选手般的行云流水,
然而突然间,不知什么原因,在转身时一只手失误没有攀到单杠,鲁丝的身体失去
平衡摆荡着,全身重量都放在另一只手上。她努力许久才恢复平衡,用单手的力量
将身体拉起,但是动作进行的流畅度已荡然无存,她双脚着地落下。
“我就知道,馥若,我会像凯亚一样,馥若。我一定会像凯亚一样。”
“鲁丝小——姐,你不会和任何人一样,这纯粹是熟练问题。你只是一时失手
而已。你再试一次。”
鲁丝再一次跃攀头上的单杠。
“不对! ”这位瑞典老师出声强调,鲁丝落地后看着老师有何指示。
“不是说:天啊,我办不到;而是对自己说:这——些动作我经常练习,而且
能轻易完成,我这次一定也可以做到。好! ”
鲁丝再试了两次,没有成功。
“可——以了,鲁丝小——姐,这样就好了。不要再耽搁了。你明天早上早一
点来练习,到恢复熟练为止。”
“可怜的鲁丝,”露西说着。学生们将杠木翻面进行平衡木的练习,把平的一
面朝上翻,让圆的一面朝下。
“是啊,真可惜。”涵妲说,“她是我们最杰出的学生之一”
“杰出? ”露西颇感惊讶。这不是她会选用来形容鲁丝的词句。
“至少在技术类科目中,她是最好的。对她来说,理论科目比较困难,但是只
要用功一些就好了。她是个好学生,对赖氏学院来说也算有个好口碑。表现这样紧
张真是可惜。这当然是过度焦虑造成的,有好一阵子了。通常这种事会因为单纯的
小事而起,真是令人费解。”
“她说的‘像凯亚一样’是什么意思? 迪得洛替代的就是她的位置,对不对? ”
“没错! 亏你还记得,那是一个标准范例。凯亚突然觉得自己无法平衡。她从
前一向有着好得出奇的平衡感,却毫无理由地突然不行了。她开始不稳定,然后练
习时中途停顿,最后变得无法在平衡木上站起来。她坐下抱着平衡木不放,像个受
惊的小孩,只是坐着哭。”
“欠缺内在充实的感觉。”
“当然。她怕的不是平衡木。但是最后我们还是得送她回家。希望她经过一段
时间的休息后,能再回来完成训练。她在这里的时候很快乐。”
她快乐吗? 露西想着。快乐得崩溃。究竟是什么因素,让一个平衡木好手变成
哭泣发抖,双手紧握着杠木的可怜人呢? 露西以一种新的眼光看着平衡木活动的进
行,想着可怜的凯亚惨遭滑铁卢的一幕。学生两人一组翻身上杠木,转身侧坐,然
后慢慢地在窄窄的杠木上站起身来。缓缓举起一只脚,肌肉在光线下粼粼波动着,
双臂摆画着指定动作。一张张冷静的脸庞,专心致志。一个个稳定的身躯,调节适
应。整个练习结束后,她们蹲坐在脚踝处,向前一翻,以双手撑住杠木,转身再度
侧坐,之后再翻身跃起落地。
没有人失手。演出完美无瑕。即使是馥若也找不到任何话来批评。露西这才发
现她一直屏住呼吸。她往后一坐,做了一个深呼吸。
“真棒。从前在学校时,平衡木较低,不是吗? 也没有这么刺激。”
涵妲看起来很高兴。“有时候我就只来看平衡木练习,别的什么事也不做。好
多人都喜欢其他较花哨的项目,比方说跳马等等,但是我觉得平衡木上沉静和自我
控制的表演,才令人着迷。”
说起跳马,那可真够精彩的。那一具木马对露西来说,十足可畏。她看着学生
们脸上雀跃的表情,发现她们喜欢跳马。她们喜欢把自己丢到空中,穿过空气,然
后扭身落地。加诸在她们身上所有的规范好像完全消失,这些女孩子们时时刻刻充
满活力,笑声不绝;生命美好,而她们用体能练习来抒发对生命的喜悦。露西惊喜
地发现,在单杠项目失手的鲁丝,在这个项目表现出最佳勇气和自我控制,有着神
乎其神的技艺,“手法”完美。( 涵妲完全正确,鲁丝的技术类科目演出杰出。她
同时也毋庸置疑地是个亮眼的选手,所有的时机把握得几近完美。但是,“杰出”
二字对露西来说,却是那么难以说出口。“杰出”应是指宝儿·纳什这样的学生,
身体、心理及精神皆平衡发展。) “戴克丝小——姐,把手放开。你是在爬山吗? ”
“我不是故意要放那么久,馥若,真的不是故意的。”
“知道了。但这并不表示你就不必挨骂。跟在玛修斯小姐后面,再做一次。”
戴克丝重新来过,这回。她成功地把那充满叛逆性的双手及时放开。
“好唉! ”她对自己这次成功的表现很是高兴。
“真的好唉! ”馥若同意地露出微笑,“协调。诀窍就在于协调。”
“她们都喜欢馥若,不是吗? ”露西对涵妲说。学生们收拾着体操设备。
“她们喜欢所有的教员。”涵妲又恢复了班代表的语气。“一个再好的老师,
如果不受欢迎,学校也不会留她。
从另一方面来说,学生还是要适度地敬畏她们的老师。“
她微笑着,像是资深僧侣轻松开玩笑的样子。涵妲是不轻易开玩笑的。“馥若、
吕克小姐、雷弗夫人各有风格,也各得学生的敬畏。”
“雷弗夫人? 如果我是学生,我相信敬畏绝对不足以让我如此双膝发颤,应该
说是恐惧才是。”
“噢! 其实你在熟悉茉莉之后,会发现她相当人性化。
她喜欢把自己塑造成学院的传奇。“
雷弗夫人和“讨厌鬼”,对露西来说,并列学院的两大传奇。各自都有着显著
特立的特点,既可怕又令人着迷。
学生们排成一列,一边深呼吸,一边抬起手臂再放下。五十分钟专注的练习告
一段落;她们双颊嫣红,带着胜利、充实的表情。
涵妲转身准备离去,露西在站起来跟着走的时候,发现馥若的母亲坐在观众席
的后排。这个将头发挽在脑后的胖妇人,让露西想起了诺亚方舟玩具上的诺亚夫人。
露西略略弯腰,露出对外国人所展露的超大型笑容。这种特别的笑容通常是为了弥
补语言的隔阂而做出的。露西想起,这个矮小的妇人不说英文,但也许可以说德文。
她试着说了一句德文,这个矮小的妇人抬起了头。
“能和你说话,小姐,真是荣幸,即使我得说德文才能沟通。我的女儿告诉我,
你非常有名。”
露西则回答道:她是有一点小成就,不幸的是,离有名尚且还有一段距离;并
表达她对刚才所见深感敬佩之意。涵妲由于在学校的时候只学过古拉丁文,不懂得
现代语言,只好站在一旁搓着手,观看着这一场文化交流活动,并领着她们走下楼
梯。当露西和葛塔森太太走出来站到阳光下时,学生们正从另一端的门跑出来,或
悠闲地通过遮荫走廊前往主屋。鲁丝跟在所有人的后头出来,露西不禁怀疑她是否
算准时间走出来,好故意遇见涵妲。否则她实在没有必要落在众人之后一两码,她
一定是看到涵妲在附近。换成是露西,一定会悄悄溜掉,但是鲁丝却在附近徘徊不
去。她益发不喜欢鲁丝了。
涵妲赶上鲁丝,停下来和她说话。露西和葛塔森太太经过两人身旁时,看到鲁
丝长着雀斑的脸上仰,聆听着校长的智慧之言。她想起从前在学校时大家说的“阿
谀奉承”,刻画在这张脸上的,还有着粗鄙的满足。
“我也一向喜欢雀斑。”露西遗憾地说。
“对不起,你说什么? ”葛塔森太太用德语问。
然而,雀斑的重要性不是一个适于用德文来讨论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