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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琮大惊,连忙看向小顺子,希望他像以往一样阻止先生不当的举动,不料小顺子眼中闪过挣扎的神色,良久才道:“是,我会保护公子去广陵,绝对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先生的路途。”
听到小顺子肯定的回答,我宽心的笑了,道:“是啊,我怎能不去拜祭灿儿呢,只可惜他的尸身在建业,要是能够见见他多好。”
小顺子毫不犹豫地道:“公子放心,等到攻下南楚之后,我陪着公子去建业,替大将军重修坟茔,到时候公子便可以祭奠大将军灵柩。”
我含笑点头,道:“好啊,你去安排吧,呼延寿是肯定要跟的,其他人么能免就免了,对了,裴云身边那个杜凌峰我很喜欢,如果他有兴趣,让他一起去吧。”
小顺子应诺道:“是,我会安排好的,公子不如好好休息一下,明日还要赶路,公子可是不能劳累的。”
我闻言点头道:“也好,我去躺一躺。”
小顺子小心翼翼地扶着我走到床前,我不由暗笑他这般多事,好像我是容易摔碎的瓷人一般,躺在床上,我几乎是立刻进入了梦乡,梦中仿佛见到久违的陆灿音容,唉,这小子急什么,我不是很快就要拜祭你去了么?也不用这么快就托梦给我吧,放心吧,你的家人我都会好好照看的。
我却全然不知道,走出房门之后,霍琮脸色铁青地抓住小顺子,道:“先生不对劲,顺叔,不能去广陵,先生的离间之计瞒不了南楚人这么久,杨秀只怕会把先生生祭在陆将军灵前的。”
小顺子眼中露出少见的惶恐和悲痛,良久才道:“公子要去,谁也不能拦阻,走,跟我去见太子殿下和裴将军,公子去广陵的时候,要让裴将军大军在淮水严阵以待,如果公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就让裴将军渡过淮水,将淮东军全部屠杀干净,为公子报仇就是,可是就算公子会死在广陵,这次也不能阻止他去,谁也不能。还有一件事,你要记着,若是你敢背叛公子,我必将你碎尸万段,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说罢,小顺子露出酷厉冰寒的神色,甩开霍琮,径自走去,霍琮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涌起,他忽然明白了一切,明白了小顺子为何不顾先生安危,同意他置于险地,但是明白过后,心中的重压却几乎令他不能呼吸,不能思索,小顺子的威胁更是让他明白,无论如何,先生都不会平白无故地伤害自己,只因对于先生来说,若是伤害自己心爱的弟子,就跟伤害自身一样痛苦,忍不住泪水滂沦,霍琮艰难地移动步子,走到江哲的卧房之前,跪倒在地,从房内传来江哲均匀的呼吸声,显然他睡得很熟,可是霍琮却是越来越伤悲,转瞬之间已经泣不成声。
淮水南岸,如今已经是一片缟素,在得知陆灿死讯之后,杨秀纵然是奉了陆灿遗命,也再不能抑制心中的悲痛,更何况军中皆是悲声,便不顾尚维钧的猜忌在广陵设下祭帐,想来法不责众,尚维钧也不能利用这个理由为难淮东军。军中将士,皆是白衣戴孝,黑纱缠臂,人人皆是悲愤欲绝。却在这时,突然有斥候回报,雍军集结在淮水北岸,泗州城前,磨刀霍霍,竟似有趁机攻击之意,杨秀不由大怒,乘人之丧而攻之,自古以来便是不义之举,众将士也是怒不可遏,纷纷振臂高呼,欲和雍军血战。岂料雍军却是遣使渡水传讯,大雍楚乡侯江哲意欲至广陵吊祭,众将面面相觑,虽然众将未必能够识破大雍的离间计,可是陆灿被赐死的罪名就是勾结大雍意图自立,这江哲实在是害死大将军的罪魁祸首,当下群情愤然,都是声言要将江哲杀死在灵堂之上,以祭陆灿英灵。
众将士可以快意恩仇,杨秀却是不能轻易决断,若是江哲真的前来祭灵,于情于理,都不能杀害大雍吊祭的使者,但是若是任凭江哲来去自如,只怕军中的怨恨就会集中在自己身上,军中本已有了怨言,只因自己不曾起兵相救大将军,他本是蜀人,若无陆灿支持,根本难以在军中立足,如今能够统帅淮东军,也多半陆灿余威和自己这几年的经营,若是伤了军心,只怕就是尚维钧不动手,自己也不能掌控淮东军队。更何况雍军拥兵淮水北岸,所为何来,不用问也知道,一旦江哲陨命广陵,那么雍军必然渡水作战,现在并不是和雍军大战的好时机。所以思之再三,杨秀婉拒了江哲前来吊祭的要求。
可是这年轻的使者却肃容道:“杨参军,你我两国虽然是敌对,可是忠臣义士人所共敬,陆大将军和楚乡侯更是少年之交,份属师徒,情同手足,虽然不幸中道分离,各为其主,以至于生死相见,可是私情不害公谊,还请将军不要拒绝楚乡侯一片诚心,想来就是大将军泉下有知,也会乐于见到侯爷亲来吊祭,人死如灯灭,想来大将军也不会怀恨昔日恩师的。”
杨秀思索再三,终于叹道:“江侯爷居然有此心意,我若坚拒,反而令天下人觉得我南楚将士心胸狭窄,只是在下不妨直言,若是江侯轻身来此,会有什么后果杨某也不敢肯定,不过杨某定然尽力阻止淮东将士复仇之心。”
那少年使者端重地道:“我大雍上下皆相信南楚将士不会迁怒于我家侯爷,若有意外,想必也与将军无关,只是我大雍太子殿下也在楚州军中,殿下有令,若是侯爷有什么短长,必要血洗淮东,才能向陛下交待,请杨参军谨记此事,莫要等到刀兵一起,以为我军不教而诛。”
杨秀眼中闪过厉色,冷冷道:“使者是在威胁杨某么?”
那少年使者平静地道:“纵然在下不说明,莫非将军还想不到我军拥兵泗州城下是为何么?我大雍行事素来光明正大,故而太子殿下令在下向参军大人明言此事,却并非是有意威胁,我们两国之争,已是不死无休之局,纵然今日不战,将来也是要战的,太子殿下并不认为拥兵淮水就可以威胁将军。”
杨秀闻言眼中闪过异色,道:“好个大雍太子,素闻贵国太子殿下自幼便有贤孝之名,想不到行事也是这般刚毅果决,好,杨某就静候楚乡侯前来祭灵,不过并不保证他的安全就是了。”
那使者也没有惊怒之色,只是行礼想要告退,杨秀却止住他,目光在这看上去平凡普通的少年使者身上凝注了片刻,问道:“还未请问贵使尊讳?”
那使者神色仍然是冷冷淡淡,道:“在下霍琮。”
杨秀目光一寒,良久才道:“原来是你,好,送客。”
待霍琮离开大帐之后,从内帐走出了韦膺,虽然只有数月时间,韦膺的形容憔悴了许多,尤其是陆灿死后,他在短短几日之内,竟连两鬓都有了星霜,这让原本十分擅长保养的韦膺仿佛苍老了几岁。他目光幽冷地道:“杨参军,你想不想为大将军报仇?”
杨秀知他心意,淡淡道:“大丈夫就是想要报仇,也不能用这种手段。”
韦膺冷笑道:“你以为那人会是真心前来吊祭么,只怕他离去之时,就是尚维钧动手之时,你就不怕尚维钧以此为借口为难你么?”
杨秀从容道:“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是前来吊祭的使者呢?我就是这样禀明朝廷,我朝素重礼法,想来尚相也不能以此为借口,韦兄,你对大将军的心意我是感激的,可是这次却不能任你动手。”
韦膺听出杨秀话外之意,却是怀疑自己想要报私仇,其实他虽然未必没有趁机报复之意,可是却实在是想替陆灿报了江哲陷害之仇,但是望着杨秀淡漠的神情,却是没有再多言,转身黯然离帐,心道,这世上也只有大将军一人敢于相信我,他如今已死,南楚军中也不是我久留之地了。
走出大帐不远,厉鸣匆匆走来,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韦膺见他神色古怪,正欲动问,他已经走到韦膺身边,低声向他说了几句话,韦膺眼中也闪过匪夷所思的神色,厉鸣见状又低声道:“崔庠传来消息,门主已经同意对陆氏下手,传书请首座回去,门主许诺既往不咎。”韦膺目光沉凝下去,良久才道:“等我见过江哲之后,我们便回去。”说罢又冷笑道:“这场猫哭耗子的好戏怎能不看呢?”
翌日,大雍前来吊祭的车马渡过了淮水,一行人皆着素衣,在南楚军士虎视眈眈之下,来到了广陵大营。
我坐在马车上,静静地想着心事,这次随行的除了小顺子和呼延寿之外,虎贲卫是一个不拉的全部跟来了,本来是不想带他们的,这么多高手勇士,不是挑衅么,可惜他们居然说什么若是不能保护我,有违皇上旨意,我也就只好认了。除此之外,随行的还有霍琮和杜凌峰,霍琮昨天自请出使也就罢了,这次还要和我一起来,罢了,这小子要是不怕死就让他跟吧,至于杜凌峰,我实在是觉得他在我面前如坐针毡的模样十分有趣,原本只是一提罢了,并不准备让他跟来的,谁知这小子居然咬着牙跟来了,想想也觉得好笑。不过也不知道小顺子是怎么说服了李骏和裴云的,我原本还担心得让小顺子背着我跑到广陵来呢。
马车停了,小顺子在外面请我下车,我伸了一个懒腰,这一路真是折腾人,路不大好走啊,连年征战,道路损毁,等到拿下淮东之后,应该纠工整顿一下道路。走下马车,觉得外面的阳光有些强烈,忍不住迷了迷眼睛,眼前一片缟素,不论是地上的积雪,还是南楚军士手中的兵刃,都映射着明亮的光芒,令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霍琮已经站到我身边,扯了我衣袖一下,上前引见道:“先生,这位就是杨参军杨大人。”
我看了杨秀一眼,这人我还记得,便上前施礼道:“杨参军,多年不见,风采却是如昔,不知道还记得江某么?”
杨秀凝视江哲良久,上次见面的时候江哲重伤初愈,神色憔悴,全无光彩,他其实没有看出此人有什么奇异之处,十余年不见,这次见面,杨秀只觉得这人神色恬淡,目光幽深,灰发霜鬓,岁月的流逝让这人变得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