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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水岸边,一群衣衫褴褛的老弱妇孺相互扶持着艰难的向北走去,队伍中只有几辆破车,上面装着一些米粮,几个实在无力行走的孩童和老人坐在车上,神情满是凄惶,他们都是体弱无力之人,基本上在北上的流民中已经落到了最后面,而雍军铁骑更是已经过去了无数,他们经常会遇到往来搜索的雍军。而将他们逐出家园的雍军将领说得很清楚,如果三月十日之前,他们不能赶到端氏,那么就将被当作北汉军的奸细处死。凛冽的春风从河面上吹来,让一些衣衫单薄的老弱缩成一团,沁州的春天仍然是十分寒冷啊,前途茫茫,想到可能会被雍军当成奸细处死,队伍中一些老人已经是泪尽泣血。
谁会想到雍军会用这样的手段呢?六年前雍军也曾攻入沁州,却对沿途村寨秋毫无犯,如今却是一律踏平,几个老人私下谈起,都说这也难怪,昔日统军的是如今的大雍皇帝李贽,今次却是齐王李显,谁不知道李贽宽宏,齐王残狠呢?
一个坐在车上的小孩儿目光无意中掠过河面,他突然惊讶地指着河心道:“爷爷,那里有大船。”跟在车边踉踉跄跄行走的老人举目望去,也是呆住了,只见沁河中央,百余艘大小船只正溯流而上,其中一只楼船最是巨大坚固,船头树着一面大旗,上面是一个大大的江字。船上甲士林立,周围二十多艘战船将楼船护在中央,其后是装满雍军辎重的货船。老人的惊呼让其他人也都转头看去,看到雍军的水军快船和船上兵甲鲜明的士卒,他们几乎是再也无力行走,上次大雍军进攻北汉,可没有使用这么多水军,这一次,想必大雍是势在必得了吧?
这时,那只楼船船头似乎有些骚动,几个眼力较好的半大孩童清楚的看见从顶层的船舱缓步走出三个人,其中一人排众而出,站在船头,手抚栏杆,向岸边望来。这人一身素色衣袍,外披青色大氅,远远的看不见形貌,只看见那人发色浅灰,应该是不年轻了,除此之外众人只能看见一双清润冰寒的眼睛,虽然隔得很远,可是那双眼睛却几乎是看透了他们的五脏六腑一般,让他们心中生出莫名的寒意。而在人群之中,一个相貌朴实的中年农夫却在看到那只楼船的一瞬间眼中闪过冰冷的光芒,但是他又立刻低下了头,仍然是那副苦闷烦忧的模样,还不时摸摸右腿,那上面胡乱包裹着一些布条,应该是一条伤腿,难怪他落在后面。
这时,众人身后传来轻悄的马蹄声,虽然声音不大,可是地面的震动仍然让他们觉察到了危机,几个农夫拿起锄头镰刀,想要尽可能的保护自己的家人,那些雍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杀人的。落入他们视线的是一支不过二三十人的小骑队,领头的是一个身穿青黑色软甲的女将,虽然穿着无法分辨身份的甲胄,可是这女子清艳无双,长眉入鬓,令人一见便知道这是一个巾帼英杰,她披着一件黑色披风,腰间悬着长剑,背后挂着弩弓。而她身后的随从也都是身穿软甲,佩着弩弓,武器却是这种各样,几乎是无一类同。
那支骑队在接近这支被迫北上的流民队伍的时候,自然而然散开,隐隐将流民队伍围了起来,一个骑兵高声道:“你们为何还在这里流连,难道不知军令森严,只需过了明日,若是不能进入冀氏,就是你们的死期到了。”那声音清越动人,却也是一个女子。
一个老人踉跄上前道:“军爷,我们这里都是无力快走的老弱妇孺,因此误了行程,请军爷宽待一二。”
那个女子转头看向那为首的女将,那女将目光一一从众人身上掠过,目光冰澈刺骨,凡是被她盯住的人都觉得死亡的阴影笼罩过来。那女子的目光落到了那个受伤的中年农夫身上,嘴角露出一丝讥诮,提鞭指道:“你,出来。”
那个中年汉子犹豫了一下,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那女子的目光时刻不离地望着他,直到他走到马前,那女子才冷冷问道:“你是萧桐麾下的密探吧?”
那农夫神态茫然,似乎不知道那女子再说什么,只是惊惶辩解道:“小人不是奸细,乃是本分的庄稼人,只因腿摔伤了,才被村人抛下,落到了后面。”
那女子冷冷一笑,道:“我苏青乃是谍探中的好手,你如何能够瞒过我的眼睛?”说罢,手中长鞭仿佛毒蛇一般刺向那农夫咽喉。那农夫目光一闪,作出不及反应的样子,只是惨叫闭眼,那长鞭果然一触即回。那农夫已经浑身冷汗,吓得软倒在地。那女子居高临下,冷冷看了他半晌,回过头去高声道:“前线总哨苏青求见监军大人。”声音清冽,人人都觉得仿佛苏青就在自己耳边说话一样,虽然离河心很远,可是楼船上面也有些骚动,显然是听见了苏青的声音。不多时,一艘快船向岸边驶来,那女将带马向岸边走去,其他的骑士也都策马离去,却是沿岸前行,显然是不准备上船,而那个最先说话的女子却落到了后面。那中年农夫松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却觉得一枚冰冷尖锐的异物刺入了自己的咽喉,在他挣扎着抬头看去,只见那落在后面的女子目光冷然地看着自己。农夫眼中闪过激烈的怒意和迷惑。
下马走到岸边,苏青目光平静似水,彷佛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即使那些流民发出压抑的惊呼。直到那个青年女子策马赶到她身边,她才淡然道:“如月,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你做的很好。”那个女子在马上行礼道:“多谢小姐称赞。”然后接过苏青抛过来的马缰。
苏青飞身跃上战船,对着那名穿着纯黑色甲胄的虎赍卫士道:“多谢接应,监军大人可好?”那名虎赍卫士笑道:“大人惯于坐船,没有什么不适,苏将军想必带来了军报,大人正在等候呢。”
我站在楼船之上,淡淡的望着岸上的流民,虽然春风凛冽,可是却无法穿透我身披的大氅,虽然只有区区五百步的距离,却是两种不同的命运,我是衣锦绣、掌重权的敌国高官,他们是性命贱如草芥的流民。生在乱世,又是从风光秀丽的江南辗转多年来到冰霜凝聚的塞北,这种情形早已是司空见惯,就是以大雍的兴盛,也难以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更何况是连年征战的北汉呢。只看这些流民大多是老弱病残,就知道北汉的境况如何。
轻轻叹了口气,我将目光转向前方,我亲手制定的计策不能推翻,这些人若是不能逃到冀氏,就只有死路一条,我既然将他们推到死亡的边缘,又何必用廉价的同情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罪恶感,还是让心底的怜悯被无情掩盖吧,只要大雍一统天下,我就可以不用看着这样的人间悲剧重演。
站在我身后的小顺子突然上前一步,低声道:“公子还是回舱去吧。”
我回头看了小顺子一眼,从他的眼神里面看得出来,他是不想我因为那些流民而心中难过,这世间虽有我尊敬爱重之人,但是只有小顺子才是我的知己,我轻轻一笑,低声道:“你放心,我素来自私怕死,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会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动心。”
小顺子没有作声,站在我身后也没有退回去,我心中越发温暖,方才所说并非全是安慰的言辞,我不过是个平常的凡人,无力顾及天下苍生,除了我自己和我身边的亲人挚友,同僚下属,我也顾不得更多的人了。
呼延寿这时扬声道:“大人,前线总哨苏青苏将军求见。”
我点头道:“请苏将军上船。”苏青是一个我很赏识的将领,虽然是女子,却比大多数男子都冷静聪明,心思更是无情狠辣,这次我和齐王一致同意让她出任前线斥候总哨,负责探查军情,截杀北汉军的斥候谍探,这次想必是途经沁水,看到我的楼船,所以过来拜见我这个监军大人吧,这也是军旅中的不成文的惯例,而且按照我的估计,我军和北汉军还没有正面开战,应该不会有什么紧急军情的。
不多时苏青上得船来,果然如我预计一般,并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但是从苏青的语气中,我却听出她心中疑惑,为了大军清野的需要,十数日来仍在沁州边境徘徊,若是全力行军,只需两日就可以到达冀氏,可是为了将沿途碉堡民寨清除,大军至今仍然在这一带徘徊,所谓兵贵神速,也难怪她心中不解。不过她性情沉稳,并没有明着质疑,只是流露出对行军速度的不满。
我也无意对她解释,问道:“苏将军,派到流民中的我军谍探是否已经进入冀氏?”
苏青摇头道:“冀氏守将十分谨慎,将所有流民都挡在城外,并且让他们按照乡里编排安置,又设立了保甲连坐制度,我们的谍探虽然潜伏多年,因此没有被剔除出去,可是却是行动艰难,消息更是无法传递,攻打冀氏的时候恐怕是没有用处了,而且末将得到情报,冀氏已经得到命令,正在将那些流民和冀氏一带的平民迁入沁州腹地,只留下一些青壮男子帮助守城。”
我轻笑道:“北汉防守以段无敌为第一,想必是他的主意,他们想必已经决定用坚壁清野的,步步为营的方式迎战,这也不错,我们第一步本就是要清野,让两军战场之间没有平民的存在,他们这样倒是助了我们一臂之力,不过他们也是不得不尔,若不如此,不需我们大军进攻,冀氏就会被流民破城了。”
苏青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大人,末将有一事不明,这些平民无害于大局,为何大人执意要先清四野呢,莫非是要胁民为前驱么?我大雍堂堂大国,为何使用这种手段,这样一来,对于大雍在沁州的统治恐怕会有很多障碍。”
我眼中闪过精光,想不到这个苏青还有这样的见地,并不仅是一个谍探的才能,赞赏地道:“苏将军能够看到这一点,可谓目光深远,驱民北上也是迫不得已,其中关键暂时还不能说给你听,我令齐王殿下严申军令,尽量不要滥杀无辜,这样一来,总有大半平民可以安然逃生,而且沁州历来是北汉和大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