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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靠在街上卖些字画,代写些文书过活。怎料,临到科考将近,家乡遭灾,父母无以为继,只好一路讨饭进京投奔于他。
他无力供养,又是个穷秀才的酸脾性,不肯受人接济,便是在李十洲这等好友跟前,也不肯低头下气。就在此时,赵同钰听闻他的名声,借了些关系,寻上了他,要他替子参考,允诺中不中举,都以重金酬谢,并先与了五十两银子。叶两淮正在艰难时候,又自谓便是中了举,那走马上任,请客摆酒的钱也拿不出,便点了头。他腹中本有材料,才学与李十洲只在伯仲之间,取个末等功名并不在话下。果然一试即中,金榜题名。
这叶两淮却是个有些心机的,知晓此事无论成与不成,这赵家只怕都饶不过自己,一出考场便即带着父母离了京城,远逃而去。赵氏听闻此事之时,只恨的连连顿足,却也不可奈何。此时,他听得昔日好友已贵为都察院大吏,又奉旨查办此案,便带着一应证物进京出首。
李十洲忽得此人,如同天上落下一般,连忙在都察院堂上问讯。叶两淮口齿清楚,将此事一字一句的说了个明白,又将当时往来字帖、赵同钰抄录出来的科举试题一并拿出。有此二物,此案已是铁证如山,那字帖一经验证,正是赵同钰的字迹,而不串通主考,断无事前取得考题、混入考场行替考之事。刑部立即便将宋康安、赵同钰、赵文广一干人等收监下狱,择日开审。
审案这日,赵同钰、赵文广、宋康安、徐空良并叶两淮五人,在堂上各怀鬼胎,先是赵家父子并宋康安一口咬死并无此事,指责徐空良与叶两淮栽赃陷害。进而李十洲将叶两淮前番所呈证据拿出,当堂公示。赵家父子与宋康安无话可说,又开始窝里反的狗咬狗起来。宋康安称此为赵家父子逼迫所致,赵家父子则反说是宋康安自送上门,索取贿赂。这般在公堂上辩驳了一番,那宋康安是个心中有鬼的,他早年在工部任职之时,有些贪墨事宜,为谨妃拿捏了把柄,不敢与赵家父子狠命相争,唯恐一时撕破脸面,抖出旧事,罪上加罪。那赵氏父子,也知此刻已是辩无可辩,便都俯首认罪。却均不肯带出谨妃。原来赵文广也罢了,赵同钰却是心中明白,谨妃若在,他赵家或许还有翻身之日,如若谨妃也败了,那赵家也就一败涂地了。宋康安为自保起见,自然也是缄口不言。
张炳仁、李十洲与孙绍中见案情已然清楚,便即下了结案陈词,因这几人除却那叶两淮,一位是朝廷重臣,另两位是皇亲国戚,倒也不敢擅专判决。当下,三人商定,由李十洲起草,将此案巨细无遗的书成奏折,上奏于皇帝。
赢烈收到折子,见此案人证物证俱全,已是无可翻案,便即下旨:宋康安、赵同钰、赵文广行贿纳贿,因私舞弊,革职抄家,发配充军;徐空良玩忽职守,渎职枉法,又行作弊一事,流放边关,无诏不得回京;叶两淮,代考舞弊,本应一同流放,然因其检举有功,特赦其罪行,逐出京城,满门三代不得再行参试。
此案落定,朝里一气儿去了两位重臣,一位国戚,众臣子心中均各自明白此为何故,见皇帝行此雷霆手段,都有些惴惴。荣亲王至此时,虽心有不甘,但也无法可施,兼且近来又意图与女婿保举职务,只得丢车保帅,暂且按下。又私下送信入宫,安抚谨妃。
谨妃在宫中收到消息,听闻哥哥与侄儿满门都被发配,气了个仰倒。她本已打点了,令兄嫂选了一容貌美艳,言行端庄女子,豢养家中,待今年大选之时,便假托是自己侄女儿,送进宫来。哪知这关头上,却出了这样的事儿,既痛恨可惜,又挂心兄嫂侄子远去安危,又庆幸自己未被连累,心中七上八下,坐卧不宁。文乐眼看主子如此,便宽慰道:“娘娘稍安,虽是赵大人遭祸,好在娘娘还是娘娘。只要娘娘能拢住圣心,大人与公子,就还有起复的一日。”
谨妃摇头叹道:“谈何容易,好容易皇上现下又优待于本宫,竟出了这样的事。皇上嘴里不说,只怕心里也要落下些骨鲠。眼下本宫,是什么也不敢做啊。”说着,步至窗前,望着坤宁宫方向,口里狠狠道:“那小丫头偏就有这样的好命!本宫只道她才小产,总要再拖些时日,谁知才两月的功夫便又怀上了!皇上虽常来本宫这里,那心却还在她那儿,当本宫看不出来么?这还没生呢,若是到生了那一日,丫头也就罢了,若是个皇子……”她言至此处,便闭口不说。
文乐听出关窍,便说道:“待皇后生下了皇子,有些事怕就难挽回了,娘娘还是早些筹谋的好。”谨妃道:“你道本宫没想过?那坤宁宫里防的如铁桶也似,叫人插不下手去。再则,便是她又滑了胎,能怎样?她还年轻,还能再生。只要她一日在那后座上坐着,本宫便一日不得安宁!”言至此处,她眸中精光一闪,将荣亲王送来的信纸随手掷在一旁的香炉内,眼看着那字纸烧成了灰。
第一百四十八章
时进六月;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宫里群妃皆避暑不出;一时玉苑之内;清净了许多。
一日,正是晌午时候,红日当空,一丝风儿也没有。坤宁宫内静悄悄的;不闻人语;那不该当值的自然趁空躲凉去了,正当班的也都怏怏的。
萧清婉吃了一盏解暑的凉汤,只穿着一件藕荷色对襟半臂罗衫;下头笼了一条水绿色潞绸裙子;躺在床上养神;一旁明月缓缓的替她打着扇,两人说些闲话解闷。
明月便笑道:“近来天气越发热了,奴婢听闻有几位娘娘那里都用上冰了,这还不到七月呢。”萧清婉阖着眼睛,嘴里说道:“一早一晚倒还好,有些凉风,就是这正午头上,实在恼人。”明月笑道:“奴婢记得,娘娘往年是最怕热的,今年又怀了孩子,怀孕的妇人火力要旺些,只怕就更要嫌热了呢。就不知道,还敢不敢用冰了。”萧清婉叹道:“怀了这小东西,自在日子也不得过了。话又说回来,既然坐了这个位子,又哪能事事都随性儿呢?”明月看了看外头的天,随口说道:“这天有些闷了,该下场透雨了。娘娘睡会子罢,待会儿女史就要过来了呢。”萧清婉微微颔首,又轻声道:“她们念得那些劳什子,在家里父亲早逼着本宫与姐姐,背的烂熟了。这时候,又听她们来念,实在叫人好不耐烦。”明月嬉笑道:“便是如此,才能生下一位聪明伶俐的小皇子啊,娘娘就耐着些性子,熬过这几个月就是了。”
这话说得倒是极是中听,萧清婉心里舒坦,也没再多话。正朦胧着要睡去,忽听得外头一阵吵闹声响,就听一人压低了声音喝道:“娘娘在养胎,这些事儿告与皇宸妃娘娘就是了,又跑到这儿来闹什么!”声量虽不高,却还是传到了屋里。听那声音,却是青莺。萧清婉心中微有愠意,也没睁眼,只向明月说道:“去瞧瞧什么事儿,倒叫她们在院里大呼小叫的。”明月点头,放了手里的纨扇就去了。好片刻功夫,才又转了回来,进来便道:“娘娘,是四皇子有些不好了。”
萧清婉闻听此言,登时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子,问道:“怎么个不好?”明月赶忙上前,拿过引枕垫在她腰下,方才答道:“是四皇子被猫给抓了脸,绛雪轩正乱着请太医。就打发人来,告与娘娘。”说着,便将那其中原委,一五一十的道来。
原来绛雪轩往日里养着一只猫,乃是番邦进贡的,毛色油亮,身轻体健,周身乌黑没有一根杂毛,四足却是雪白无比,因而唤作个四蹄踏雪的名号。虽不算什么名种,幸喜其灵活矫健,乖巧讨宠,着实招人喜爱。文妃初入宫得宠之时,皇帝便将此猫赐与她豢养。文妃也极爱的,日常行动坐卧都抱着。落后因她怀胎,养猫多有不便,宫人就将这猫抱到了后院饲养。谁知,这日一早,人没看好,那猫跑到了前头,还溜到了四皇子日常睡觉之所。又恰逢看养的宫女、奶母都不在身侧。那猫一蹿而起,越到炕上,见一个白净婴孩儿裹在红菱被里,两只藕节似的胳臂戴着个金镯子舞舞旋旋,正不知何物。那红菱被又似极了日常宫人喂它时,用以裹鱼肉的红手帕子,便用爪子去挝。那猫爪何等锋利,婴儿皮肤又极其娇嫩,只轻一划拉,便在这小殿下面上、胳膊上划出几道血痕来。
四皇子受惊吃痛,又生来胆小,登时呱呱大哭,引得一众宫人慌忙来看视。那猫也受惊不小,在屋里上蹿下跳,赶人进来的功夫,就夹在人腿缝里,跑掉了。
明月说毕,又道:“皇宸妃娘娘已赶去料理了,娘娘不必挂心。”萧清婉细细思忖了片刻,方才说道:“皮肉伤也还罢了,就是四皇子素来胆小,吃这一唬,还不知要怎样。”心里却暗道:这事儿蹊跷,好端端的猫怎么会跑出来,又蹿到上房里去。就是不知是谁下的手了。文妃树敌颇多,我有了身孕,无暇顾及。姐姐恼了她,懒怠理会。她眼下外头看着风光,实则如砧板上的鱼肉。得空儿,人就下手了。想至此处,她心念一转,又忖道:姐姐早对文妃怀恨在心,得了这样的好机会,还不知会如何处置呢。
明月见她面色不愉,默默无语,便道:“娘娘别为这些事劳神了,文妃自己养的猫抓了她的孩儿,横竖怎样都不与外人相干的。且有皇宸妃娘娘在,娘娘就安心养胎罢。”萧清婉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却说四皇子嬴纫为猫爪所伤,伤势虽浅,但他生来便胆子极小,略有风吹草动便会受惊啼哭,今番突遭如此惊吓,直唬的双眼翻白,口角流诞,四肢抽搐不已。文妃心疼孩儿,忧心如焚,搂着孩子一面泪流不止,一面喝骂宫人,一面赶人去请太医。绛雪轩众宫人见此情状,都不知要受多少牵连,又看皇子那副模样,想必是救不活了,各自慌乱不已。倒是巧慧,心里颇有些主意,先使了翠儿去请太医令前来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