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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婉见皇帝郁郁不乐,忙岔了话头,笑道:“皇上还没说想要什么呢?”赢烈道:“正是说这个呢。朕才得了几把檀香扇骨的白扇子,尚未想好往上画些什么。你雅擅丹青,只是自进宫来除那次的没骨荷花,竟不见你再画什么。中秋时,朕赠你的那几支画笔,也没见你用过。不如就替朕画了这几面扇子罢。”萧清婉笑道:“外头那么些的书画名家,皇上竟瞧得上臣妾的那两笔写意?也罢,皇上只差人送来就是了。”两人说着话,用过了早膳。赢烈在这儿坐了片刻,就说要往书房去批折子,萧清婉伺候着穿了衣裳,戴了冠,送了御驾去了。
待皇帝离去,萧清婉就在明间内坐着,看着底下宫人收拾这几日用过的物事。外头夏长盛前来禀报,称已将昨日宴席上的一应器具照册清点收齐。萧清婉问了宴席花费,核算了一回银钱,见账目不错,又吩咐了一回年底份例发放等事宜,就打发他去了。穆秋兰端了一盏三友茶上来,萧清婉接过才吃了一口,忽又想起一桩事,便问明月道:“昨儿晚上本宫戴的那支刻兰花的金簪子,可收起来了?叫皇上闹的,连丢在哪里都不知道了。”明月抿嘴一笑,道:“早拾起来了,都放在那花鸟纹的漆盒子里了。等娘娘想起来,还不知冲到哪里去了呢。论起来,不该奴婢多嘴,昨晚上娘娘同皇上那澡洗的,奴婢们费工夫收拾也还罢了。只是忧虑,怕娘娘泡久了头昏呢。”萧清婉脸一红,笑斥道:“烂了嘴的小蹄子,一大早的就嚼出这些个好听的话来!还不快干你的去,再让本宫听见,定叫人拿针扎你的嘴!”明月便笑嘻嘻的要去,萧清婉又叫住她道:“把那双雀头鞋也收起来罢。”
明月依言去了,青莺走来说道:“那双鞋是才做的,上头镶的珠子还是前儿皇上使张公公送来的那斛,满共嵌了六十六颗。娘娘穿在脚上,光彩夺目的很,昨儿还是第一次穿,怎么今儿就收起来了?”萧清婉道:“那鞋好是好,就是太过华贵,碰上年节大宴,穿出来还使的。平常没事穿着,就有些糟蹋了。横竖今儿也不出门,你去把本宫之前做的那双玫红缎子、扣绣了腊梅嵌珠的绣鞋拿来。”青莺应声走去,却只找到一只,那一只寻了半日白不见。这衣裳鞋袜,素日里是明月管着的,青莺便问着她。明月也走去,在里间翻了半晌,就是不见,登时便慌了,一口咬在青莺身上道:“你放了谁进来?倒让人摸走了娘娘一只鞋!”青莺便骂道:“你酒吃多了也怎的?!娘娘的衣裳鞋脚,平日里都是你收着,今日不见了,你敢随意推个人就是的?!”两人绊了几句嘴,就叫萧清婉在外间听见,让穆秋兰带了她们两个出来,问是何事。
这二人无话可说,只得一一禀明。萧清婉便笑道:“你们各管着哪一头?东西不见了,就混拌起嘴来?无过只是在这屋里,慢慢寻就是了,都吵得是些什么。大清早,就不叫人清净!”几句话斥得二人闭了嘴,又去寻摸,却哪里得见那鞋的影子?一来二去,连萧清婉也恼了,叫穆秋兰将那四个宫女都采了出来,在明间里跪了,她自家坐在炕沿上,脸上冷笑道:“感情这屋子里是出了鬼了,东西平白无故就飞了。今日本宫鞋丢了,你们不知道;明日本宫头上的簪环不见了,你们也不知道;到了后个儿,连本宫的金册叫人寻摸了去,你们也都推不知道罢!”
明月便泣道:“娘娘还要明察,娘娘平日里的衣裳鞋袜,奴婢都好好的收在柜里、橱里的。就是酒宴前一日,奴婢还开柜子清点了一次,并不曾少见了什么。”萧清婉便不语,手里使着铜火箸儿拨拉着手炉内灰,心里细细思忖了一阵,才道:“罢了,该不是你们几个的过错,都起来罢。”这四个宫女起身,尚自惴惴不安。穆秋兰便试着问道:“莫不是娘娘有了主意?”萧清婉笑了笑,道:“本宫记起来了,前日,就是吃酒宴头一天,本宫晚上还穿了一次。就是昨儿一早起来,还瞧见明月收了那鞋进去,才拿了雀头鞋出来。昨儿一整日,她们四个都随着本宫在外头,并不曾回来,到了今儿这鞋就少了一只,该不是她们四个的作为。再者,平日里就她们四个在这屋里转,随问少了什么,也准是推在她们身上,所谓监守者不得典其责。该不是她们四个。”说毕,便将一张俏脸拉了下来,吩咐道:“去叫李公公,把这能进屋来听差的宫女太监全押到后头园子里跪着,拿荆条一个个的抽下去,他们一日不说就一日不给他们食水,两日不说就跪两日,再不招认的,本宫就叫掖庭令过来把他们全领了去!”穆秋兰看皇后两腮带晕,柳眉倒竖,便知皇后是动了真怒,不敢多言,忙去传令。才迈出门槛,萧清婉又使了明月喊了她回来,道:“先不要说是什么事,等他们谁想说了,直带进来便是。再有打的时候,用麻核堵了嘴,不许他们哭叫。”
这边穆秋兰走去传令,萧清婉在明间内坐着生气,绛紫过来添了茶,劝道:“一只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娘娘别气坏了身子。”萧清婉便道:“本宫倒是不明白,论起来那鞋子上的几颗珠子也都是积年戴久了的,都黄了,不值什么钱。这屋子随问哪个不比那个多值几两银子?那贼怎么单单就拿那鞋呢?还只偷了一只?”四个宫女也想不透缘故,正在此际,御前总管太监张鹭生进来,先与皇后请了安,就把皇帝之前所说的扇子呈了上来。
萧清婉叫文燕给他放了凳子。张鹭生略推了推,就告罪坐了,说道:“皇上说,娘娘连日劳碌,这又是冬日里用不着的东西,不急着画。什么时候得了空闲,歇好了,再画不迟。”明月捧了呈扇子的朱红盒子上来,萧清婉就着她的手看了一回,见果然是四把极好的扇子,檀香木镂雕了花卉图案的扇骨,扇面是一色雪白的熟宣纸,扇沿儿上是描了金的,就笑道:“倒怕本宫画工不精,白糟蹋了这好物件儿。”就命明月收了下去。又问张鹭生道:“令侄儿还好?没要回那丫头倒可惜了的。”张鹭生回道:“劳娘娘记挂,孩子还好。小孩儿家,一时钻了牛角尖,如今想开了,就没事了。倒是娘娘为奴才的事儿操劳,奴才就恩重不言谢了。”原来,虽是张家不曾要回丫头,却也算报了一箭之仇,又同贵妃结了仇怨,两下相较,还是皇后这边更好些。
萧清婉自然会意,只笑了笑,并不接话,便打发他去了。
坤宁宫后花园子里刑讯宫人,外头一丝声儿也听不见。这般挨到了午后,午膳才过,李明贵便带着两个小太监,拖着一名宫女进来求见。萧清婉叫送到里间来,那两个内监走进屋内,才一松手,那宫女便瘫在了地上,面色惨白,身上倒是一处红也没有的。萧清婉却识得这宫女,平日里是在明间外听候传唤的,名叫秀锦。她先不发问,只瞧着李明贵。李明贵道:“娘娘放心,是剥了衣裳在柴房里抽的,外头瞧不见。轮到这婢子,才抽了几下,她挨不过,又听说要送到掖庭局,她怕了,肯说了。”萧清婉便颔首,吩咐道:“旁的宫人便叫他们都散了罢,不用说明什么事,只透个影儿,说有人手脚不净,偷盗了本宫的首饰。”说着,顿了顿又道:“也不要叫他们平白的受惊挨罚,每人赏一钱银子买酒压惊。那挨了打的,再多赏一钱。”李明贵便颔首应诺退下了。
萧清婉便向秀锦笑道:“本宫还道是多硬的骨头,如何也肯说了!你有那胆子偷东西,就该知道会有今日!东西在何处,你偷它做什么?”秀锦只是连连磕头,告求“皇后娘娘饶命”。穆秋兰在旁道:“还不快说,别瘟着惹娘娘生气!”秀锦支吾了半日,方才吐露实情,原来是昨日芳华郡主落水被送入坤宁宫,一时宫里涌入许多宫人,她便趁着人多手杂,将那鞋偷了去。萧清婉又问她为何偷鞋,她却只顾吞吞吐吐。萧清婉便道:“这坤宁宫里听用的宫人,各样份例原就比别的宫室更高些,本宫平日里待你们也不算薄,你该不缺这几个钱使,却为何偷盗这不值钱的物件儿?你不肯说也罢了,本宫这就叫掖庭令来,砍了这不干净的爪子!”秀锦吓得面色如土,才道:“是二殿下与了奴婢许多银钱,叫奴婢给他拿的。他拿去做什么使,奴婢也不知道。”
萧清婉不听这话则已,一听此言,登时惊出一背的冷汗。这其中的缘故,旁人不知,她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倘或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她与赢绵只怕皆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穆秋兰听得秀锦这样说,心里便也明了了,当即喝道:“胡说!你这贱婢自己手脚不净,如何敢推到二殿□上去?!你这条命是当真不想要了?!”秀锦不明就里,还是哭诉道:“奴婢说的句句属实,还望娘娘明鉴。”萧清婉听得心烦,就叫穆秋兰喊了李明贵进来,将秀锦拖了下去,吩咐道:“先关在柴房里,看紧了她,不许她寻死,也不许她闹。”
待屋里清净下来,穆秋兰急向萧清婉道:“娘娘,这二殿下……”萧清婉暗咬银牙道:“他怎会如此糊涂,这样无用的事……”穆秋兰道:“娘娘还是快想对策,那个秀锦,不成就不要留了。二皇子那边,寻个机会,还是将东西讨回来的好。”萧清婉缓缓摇头,沉声道:“不可,处死个宫女虽不算什么,但人若问起来,又是事端。再者,偷盗物事,寻常小物件儿,罪不至死。大宗的,说出去,就她一人,人也不信。至于赢绵那边……本宫素知他那性子,想要回来,只怕难了。”穆秋兰道:“那娘娘欲待如何?”萧清婉思忖了半日,方才道:“旁的也罢了,那只鞋是皇上眼里见过的……”说着,略停了停,便道:“明儿就把那宫女送到浣衣局去,她在那边见不着人,倒不妨事。再替本宫寻一方同那只鞋一样颜色的缎子出来。”穆秋兰听着,心里已是明了,虽觉不甚稳